蒋夫人没有抬头看米嘉，只是兀自给她也倒了一杯茶。
“你既然都知道了，还来问我？”
“我当然要问你！”
米嘉伸手，直接打洒了蒋夫人为她倒的那杯茶。
“你知不知道，你毁了我的人生，毁了我的一切！”
米嘉歇斯底里，整个人近乎崩溃，就好像最后一根稻草都被压倒了似的！
眼泪簌簌的往下掉，她从来没有这么憎恨过一个人。
偏偏这个人不是别人，还是她的母亲，她本应该最亲、最爱的人！
蒋夫人不以为意，只问她：“不然呢？不然你该过怎样的人生？”
“……”
“你说我毁了你的人生，毁了你的一切，你就没有想过，其实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根本就不是你的么？”
米嘉被蒋夫人噎的答不上来话。
的确，她压根就什么都没有拥有过，遑论有谁毁了这一切呢？
“就连同你当初会和傅凌恒好上，也是我一手安排的。没有我把你安排到傅凌恒的身边，他压根就不会认识你，也不会知道你米嘉是什么人，你怎么好意思说我毁了你的人生呢？”
“……”
“说来，你米嘉的名字都是假的，你一个本应该活在乡下的臭丫头，顶了别人的名字和身份才拥有了今天的一切，而我也成全了你，给了你现在富足的生活，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嗯？”
米嘉的身体，不受控制的颤了颤。
她恨得无可附加，却又可悲都连垂在体侧的手指都捏不稳。
蒋夫人的话，看似再稀松平常不过，却字字锥心，剜割米嘉的皮囊和血肉！
“既然这样，那你当初为什么要让我遇见傅凌恒？又为什么在我爱上他以后，又搞出来一个栗漾来破坏我和他？”
米嘉的眼泪，不受控制的往下流，声嘶力竭里，尽是无奈。
“我是你的女儿啊！”
“就因为你是我的女儿，我才恨铁不成钢！”
蒋夫人也来了脾气，“哒”的一声把茶杯掷在桌上，脸色很冷，说出口的话，就像是夹了针尖似的锋锐。
“我真没有想到你会这么不中用，竟然会爱上一个不该爱的男人！”
“……”
“我会把你安排在傅凌恒的身边，是要他爱上你，而不是要你爱上他。可是你看看你自己都做了些什么？”
“可是你恨傅家，那是你的事儿，你凭什么要让我为你卖命？难道就因为我是你的女儿，就得完完全全的听你的话，由着你安排我的人生吗？”
对于米嘉而言，人世间最可悲的事情，莫过于此了。
她恨，恨她为什么会有这么心狠手辣的母亲，也恨她为什么要支配她的人生？
难道，就因为她是她口中的孽种，就要被剥夺爱与被爱的权利吗？
“对，你的命是我给的，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也都是我给的，就冲这两点，你就必须完完全全的听我的话！”
面对盛气凌人的母亲，米嘉心里凄然，却还是选择硬着头皮质问：“那如果，我接下来不再听你的话呢？”
“……”
“你是不是预备弄死我？”
面对米嘉的质问，蒋夫人的表情怔忪了一下。
但是下一秒，她便给出来了肯定的答案。
“对，如果你不听我的话，我就会弄死你！”
“……”
“我当初能把你送进监狱，弄死你，自然是我勾勾手指的事情！”
“呵……”米嘉流着泪笑了。
可等她再敛住笑，脸上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不怕死的果敢神色。
“我不会再为你卖命了，如果你要弄死我，就弄死我吧！反正被你操控，我生不如死，倒不如死的痛快！”
“你……”
蒋夫人本以为自己不会在意，可听了米嘉的话以后，还是被气到了。
而说完话，表明了自己心志的米嘉，没有再选择留下，而是提步，转身，快速的离开。
“你给我站住！”
蒋夫人看着米嘉负气离开的身影，开口唤她。
却不想，自己根本就叫不住这会儿固执又死犟的米嘉！
彼时，正和客户碰到面的凌枭，在庄园服务生的引领下，往包房走。
目光不经意间一瞥，他隔着中式栅栏的雕花屏风，看到一个坐在廊下的女人，正气急败坏的唤廊下尽头的一个离开身影。
望着蒋夫人的身影，他本是无意，却在蒋夫人转头以后，看到了那张凹下去一大块左颊的丑陋面庞……
那一瞬，他心脏“咯噔”了一下。
继而，过往的场景，在他脑海中浮现，逐渐清晰……
陪在凌枭身边的客户，见凌枭失神，目光往不远处瞥去，他出于好奇，也看了看。
“凌总，你在看什么呢？”
“……”
客户的声音，拉回凌枭的思绪，他扭头看向脸上带笑的客户，眸底略有思量。
过了两秒，他回过神儿，说了句：“抱歉。”
“我这边有点儿，等下再去找您。”
说完，他让服务生带着客户先进去。
目光定格在不远处，凌枭没有再耽搁，他提步，往蒋夫人那里大步走去。
蒋夫人没有唤回米嘉，她浑身都透着戾气，胸口也剧烈起伏。
这年头儿，不能让自己的子女听自己的话，这无疑是对蒋夫人身为母亲最大的讽刺。
没能和米嘉谈妥，蒋夫人自认为自己也没有再继续留下的必要，就拿起拎包，准备离开。
只是，她刚提步，身后就传来凌枭的声音。
“袁女士，等一下。”
“……”
蒋夫人本能性回头，待看到凌枭的脸，她愣了愣，随即发出不可思议的一声：“凌枭？”
凌枭扬唇略笑了笑，“原来，袁女士还记得我。”
蒋夫人看着凌枭含笑的面庞，并没有答话，倒是凌枭，他抬起左腕，看了看腕上的钢表。
见还有些时间，他说：“如果袁女士等下没有什么事情，我们不妨谈谈。”
“……”
蒋夫人看着凌枭，依旧没有答话。
过了几秒才说：“谈什么？”
……
蒋夫人和凌枭，这一次在私人庄园，并不是第一次碰面，早在三年前，也就是栗漾坠崖身亡以后，两个人就见过面。
那时，因为栗漾离开的凌枭，怒不可遏，整个人病态到近乎可以杀人。
为此，他找过傅凌恒，对傅凌恒大打出手。
可等打完傅凌恒，他非但没有觉得解气，还痛苦的用手抱头，泪流满面又自责不已。
他一直都觉得起初是他混蛋，也是他没有照顾好栗漾，所以才让栗漾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如果他把她怀孕的事情告诉傅凌恒，亦或者保护好她，再或者在她稀里糊涂出狱以后，带她离开海市这个是非之地，这一切的悲剧，就不会发生。
所以，当蒋夫人在事后找到凌枭，并告诉凌枭说她是栗漾的姑姑，并想为栗漾报仇的时候，一直对栗漾都存有畸形感情的凌枭，当下就应了蒋夫人的计划，对傅凌恒、对傅家实施报复。
可是，凌枭在准备对付傅家、对付傅凌恒之前，他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帮助栗漾洗脱当年案件她是嫌疑人的身份，由此，他当时和蒋夫人说：“我可以和你一起报复傅凌恒，报复傅氏，但是我还有其他更想做的事情。”
当时，蒋夫人知道凌枭有意要帮助栗漾洗脱嫌疑，也从他的表情和神色中，看出他对傅凌恒，对傅家的憎恨，所以，在两个人准备联手报复傅凌恒，报复傅家之前，她说她愿意帮助凌枭一起为她的侄女洗脱是车祸案罪犯的事情。
就这样，有了蒋夫人时不时的提供一些证据来帮助栗漾洗脱嫌疑，最后，凌枭成功的把安插在栗漾身上的罪名，尽数洗刷抹去！
当时他想，就算是栗漾真的离开了，她也走得清白，而不是顶着这样沉重的罪名，连死也不得安生。
只不过，他在帮栗漾洗脱嫌疑以后，并没有就报复傅家、报复傅凌恒的事情，两个人达成协议，相反，他选择离开海市，离开这个带给他太多悲伤和痛苦的地方。
在离开海市之前，他想办法在蒋夫人不知情的情况下，把栗漾的母亲弄去了国外进行治疗。
而他，在林林种种的事情之后，敲定了一个很顽强的决心。
既然他没有证据指控傅凌恒害死了栗漾，那么他要为栗漾报仇，用他自己的方式为栗漾报仇，也要重新振兴凌氏，用他凌氏遗孤的身份，让世人都知道凌氏还在。
而他要报仇的手段，不是要傅凌恒死，要傅家家破人亡，而是要让傅凌恒生不如死，要整个傅家人都痛苦，要搞垮傅氏，让曾经迫害栗漾，把痛苦加注在栗漾身上的一众人，如同活在炼狱中一样，每天都过得痛苦又煎熬……
而如今，他带着他三年多以来的成就和业绩，重新回到了海市，回到这片对他来说，只有报仇、为栗漾鸣不平的地方。
蒋夫人重新面对凌枭，虽然脸上已经尽可能在表现平静的神色，可心里，却七上八下。
刚刚凌枭和她打招呼，她怎么看都觉得凌枭不会是刚刚才来的这里。
依照她多疑的性格，在她看来，凌枭应该来这边很久了。
只是，她不清楚凌枭都看到了些什么，又听到了些什么。
毕竟，米嘉是她女儿这件事儿，她从未让任何人说过，而她也坚信米嘉不会把她们两个人是母女的事情，告诉任何人。
因为这样畸形的母女关系，太叫人不屑！
“能在这里碰到你，也是够巧的，只是不知道凌少在这里待多久了，又看到了些什么！”
凌枭笑了笑，俊逸的脸上，好像没有了当初凶残的一面，反倒是笑的也无比绅士。
“袁女士很担心我会看到什么么？”
“……”
“既然这样，袁女士又没有要选择在这种地方见人？不过您既然选择了在这里见人，就说明，你没有什么可见不得人的事情，害怕别人知道！”
蒋夫人看着凌枭的样子，脸上的表情快要绷不住了。
不说旁的，就单单冲凌枭现在的谈吐和表现，他绝对不如三年前那么好糊弄了。
准确的说，这三年来的淬炼，已经让他从里到外，脱胎换骨，自己再想像三年前那样糊弄他，让他为自己所用，恐怕会变得很困难！
深呼吸一口气，蒋夫人忽视心底里那点不该有的迟疑和紧张，问他说：“你说要和我谈，谈什么？”
凌枭倒也不藏着、掖着，只问她：“三年前，袁女士说会为您的侄女报仇，现在，三年过去了，不知道您的复仇计划，进行的怎么样了呢？”
三年前的凌枭，确实很冲动，也很容易不理智。
但是，当时的他，就算是不理智，也不会允许自己做出来什么过分的事情。
所以，当眼前这个女人和他说：“如果想为栗漾报仇，最痛快的方式就是让整个傅家给她陪葬”的时候，他的直觉告诉他自己，这个女人很恨傅家。
至于为什么恨傅家，有极大的可能和栗漾没有关系。
因此，他并没有按照她说的那样去杀了傅家一家人，反而是在她帮助自己一起为栗漾洗脱罪名以后，分道扬镳。
他一直都觉得，生而为人，就算是报仇，也要用道德的方式，不然，就算是为栗漾报了仇，栗漾也不会心安。
被问及有关于自己报仇的情况，蒋夫人的脸色并不是很好。
因为，她压根就没有什么进展。
不仅仅是整个傅家有了提防，就连同自己的女儿，也不肯为自己卖命。
她手上没有什么可利用的筹码了，谈何复仇啊？又谈何让傅家为他们当年的行为付出代价啊？
“且不谈我的复仇计划有没有什么进展，不过我看凌少，倒是胸有成竹的样子！”
“……”
“怎么，你有什么为小漾报仇的妙计了么？如果有，不妨说一说，或许，我们会是很好的盟友，毕竟，我们都想为小漾报仇！”
凌枭看着蒋夫人，明明脸上带着笑，眼神却无比冷漠。
过了一会儿，他说：“我没有什么妙计，我只知道杀人偿命，血债血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