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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晨凝眉:“你们知府,经常给你送好东西吗?”

现在顾安跟着县衙的下人,去了客房收拾东西,不在这里听着,所以说话也不用太忌讳,控制着音量就行了。

现在的成都知府是以张子茂,是洪武四年老朱亲自任命的。

在京为官时,和顾晨他们有过一年京官的缘分。

那会儿,这位张知府,倒是一副很清廉的模样。

“可不是么?”陈宝船叹道:“不仅经常送东西来,还常叫我去府城,去了也没什么事,喝酒听曲儿罢了。”

正说着话,顾安回来了,顾晨连忙转移了话题。

“咱们都来这么久了,怎么还不见你家儿子呢?”

“我还给他备了礼呢,一整套的王羲之字帖,保管等那孩子长大了以后,会喜欢的。”

陈宝船也不是傻子,见好友故意想要转移话题便道。

“存哥儿读书去了,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也该回来了。”

他儿子叫陈海存,今年四岁了,生的也算是端端正正的,又有礼貌,规规矩矩行完礼后就对舒宁伸出手。

“宁姐姐,我带你去玩儿吧?”

小孩子最爱和小孩子玩儿,舒宁倒是不反感这个臭小子,经过爹娘同意后就手拉手出去玩儿了。

“这孩子,难得不认生。”

大概是那存哥儿生的好看,所以要格外亲近一些?

当天晚上,顾晨和陈宝船彻夜未眠,谈天说地,从家事到国事,从小时候说到这几年的事。

“顾兄,当御史好,当知县不好,受人掣肘,身不由己,不好当,真的不好当啊。”

顾晨却不认为,他一只脚,踩在板凳上认真道。

“韩大人的老师,钱宰钱大人,有首诗就写得很好。”

“恩~四鼓咚咚起着衣,午门朝见尚嫌迟。何时得遂田园乐,睡到人间饭熟时。这才是最好的日子。”

顾安早被他一包安眠药灌下去,打雷他也醒不了。

所以,现在想说什么说什么,不怕给人知道。

他也想睡到人间饭熟时,好歹在庄浪的时候。

顾晨可以睡到天亮,不用像在京城一样四更天就慌忙起床。

睡不好,吃不好,还要担心掉脑袋呢。

真羡慕钱宰,写了这首诗后,老朱就真的放他回去颐养天年了。

额,虽然,他退休的时候,已经是七十九的高龄。

而且在九十多岁的时候,又被老朱薅回来剥削了段时间。

这种行为,就连资本家看了都得流泪啊。

“钱大人是没吃过大苦。”陈宝船打了个酒嗝,吐槽道:“田园有什么好乐的,地上到处都是鸡、鸭、鹅屎。”

“到了下雨的天气,鞋子,衣摆上全都是泥巴,大人有事,孩子就得冒雨去割猪草。”

“你要是把衣裳弄脏了,还得挨打,父母没有钱,买不起好衣裳,娃娃读书也会被看不起。”

“钱大人过的田园生活,和咱们过的田园生活。”

“呵,那是两种。”

说到这里,陈宝船又笑着,给他倒了杯酒道。

“你也是没吃过大苦的,你去的如果是我这样的中县,你就知道当御史日子有多好过了。”

反正那几年在京城,他的日子过的特别舒坦。

就是起的早些,穷些,别的事都不需要操心。

“那你要不要回去?”

顾晨看着杯里的酒,酒香醇厚,这是极好的品质,如果在京城中当御史,怕是喝不到吧?

只要他想回去,顾晨可以去帮忙想想法子。

闻言,陈宝船沉默了,半晌后忽然笑道。

“算了吧,人不能不知足,我现在这样也能过。”

过了好日子,谁还愿意过粗茶淡饭的日子呢?

尽管他想!

圣人的书只不过是拿来读的,拿来糊弄人的而已,真的要拿来办事,才晓得是百无一用啊。

顾晨早有所料,又道:“那沈员外,真的是那个男人杀的么,上次你说十文钱买人家百姓好田的是不是他?”

果然是恶人有恶报,时候到了终得报啊。

“是他。”陈宝船点点头,后道:“这欠债还钱,杀人偿命,无论为何,这男人得为这两条命偿命。”

顾晨点点头,表示理解,忽而压低了声音道。

“陈兄,从洪武四年,到现在,咱们也有十年的交情了。”

“此次一别,更不知何时能够再相见,我有些话,还是想嘱咐你。”

“陛下的脾气,你是知道的,剥皮揎草、凌迟处死……”

“几百种让人不寒而栗的刑罚,你要是有钱上的困难,你和我说。”

“只有我有,我一定不会小气。”

他来大明已经有这么多年了,除了人家原主的家人,还有自己的老婆和孩子。

可以说,陈宝船就是他最重要的人了。

“陈兄啊,你可,千万不要犯糊涂,更不可跟着别人随波逐流,你要有自己的底线。”

“底线。”

“你明白吗?”

如果这时候,是别的皇帝在位,哪怕是朱小四。

他也不会太过担忧这些,只要不是谋逆的大罪,求求情,好歹尚且还有一线生机呢。

可朱元璋……

你敢贪污,那就是在刀尖上跳舞,在油锅里洗澡。

“顾兄,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陈宝船心里有个咯噔,当即便给了好友一拳。

然后信誓旦旦地道:“你就放一百个心好了,我也是当过御史的人,心里自然是有数的。”

他心里都记着数呢,没人比他自己更爱惜自己的命了。

顾晨的担忧并不无道理,多少官员,在皇帝眼皮子底下的时候确实清廉,能守得住底线。

可那是因为刀在脖子上架着!

等到了地方,若是周围人不行,很容易自己心贪,然后心存侥幸给人带到沟里去的。

他们在新繁县住了十日才走,陈宝船恋恋不舍把人送至城门口。

“山高路远,我不能再送,顾兄要多珍重。”

只有和顾兄在一块儿,他才觉得,自己仿佛还是十年前的少年。

满身的文人之狂,意气风发,而不是现在的步步小心,如履薄冰。

“你也要珍重,记得我对你说过的话,清廉!”

顾晨千叮咛万嘱咐后,这才和自己的家人上路。

苏婉盈见他满脸的担忧,马车都已经走得这么远了,还频频挑帘去看人家。

不禁笑道:“你别为陈大人担忧了,这十日我出去逛街,听到不少人夸陈大人是个好官。”

这么多人夸,那说明人是做了不少好事的。

有什么可担忧的?

“是我瞎操心了。”

闻言,顾晨笑着放下了车帘。

可能真的是自己想多了吧,他总觉得宝船变了,具体哪儿变了,倒是也说不出什么来。

也许,大概,只能成熟罢了吧?

顾晨带着妻女,一边往南昌府走一边游山玩水。

总之是一点儿也不着急,等到家已然十月份了。

哥嫂见他们回来很高兴,又是宰鸡又是买肉的。

灏哥儿今年已经十四了,这位风度翩翩少年郎?

因为要参加明年的县试,这会儿很是用功呢。

顾淮笑道:“这孩子开蒙晚,也不知道到底能不能成秀才公,不过他们先生倒是鼓励他下场。”

弟弟出息了之后,他现在都没有辛苦卖包子了。

专心守着自家儿子读书,希望家里再出个有功名的人。

“灏哥儿的字不错。”顾晨给了肯定,然后又笑道:“先生既然这般说了,那自然是有几分把握的。”

“对了,大哥,大嫂,我想去瞧瞧先生。”

他说的这个先生,是原主的老师,于原主有大恩。

“嗯嗯,应该的,多买些礼去,他爱吃你嫂子做的包子,明儿一早我们就起来包好你带去。”

“看完你老师,咱们就回村里,一一去见过族中长辈,他们老问你,都惦记着你呢。”

苟富贵,勿相忘,不能因为发达,便没了人情往来。

否则的话,人家说你薄情寡义,于官途也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