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88小说网!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88小说网 > 玄幻魔法 > 电视人 > 第五十八章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段老太太讲述自己摆平“大事”的经过,吕东没听两句就感觉不对劲。她一把抢过妈妈的手机,发现里面多了一个“法院防护软件”的APP。很显然,老太太的手机这是被植入了木马病毒,把她的手机给控制了。遇上骗子是无疑了。她急忙卸载了这个APP,然后点开“手机管家”进行杀毒。

在得知妈妈的卡里转过去了十万块钱后,吕东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她现在没有收入,老太太一个月的退休金才三千块。十万块钱无疑是笔巨款!正看着手机发愣,吕东突然蹦起来,冲到客厅的电话机旁,大声喊妈妈把银行卡拿过来。她突然意识到,此刻最重要的操作是阻止转账。在电视台的时候,这类节目没少报道,被骗后的补救措施她也掌握了几个。她拿起电话拨打银行的客服热线,试图通过多次输错密码来冻结这张卡的转账功能。

老太太见女儿一遍遍地输错密码,不知用意,不明就里,以为女儿是急糊涂了,悄悄地把正确的密码写到纸上递到吕东面前。吕东看了一眼,一分心差点把正确的密码输进去,她一甩手把那片纸拨拉到地上。看着女儿急躁的样子,老太太像犯了错误的小孩子,一脸的愧疚和委屈。老吕站在一边,眼睛跟着母女俩转圈,茫然不知所措。

电话机里终于响起提示:“您已连续五次输错密码,该卡已被冻结,请明日再试……”,吕东松了一口气,赶紧想接下来怎么办。

冻结转账功能并不意味着钱还没有被转走,吕东又拨打了110报警。报完警,她又拿过老太太的手机看,发现没有动账短信,心里喜了一下。然后急切地问妈妈,这张卡有没有开通动账短信通知服务。老太太把头摇得像拨浪鼓,说不知道。马上又说,应该没开。她记得当时银行工作人员说一个月要收2块钱,就没舍得开。吕东的心一下又紧了起来。

卡已被冻结,通过电话银行已经无法查询余额。吕东有些懊恼地坐到沙发上,看着失魂落魄、束手无策的老太太,一股无名火冲上头顶。忍不住发起了脾气。反复讲过多次,只要涉及转钱就是骗子,为何还会上当?老太太站不是站,坐不是坐,瞪着惊恐的眼睛怯懦着说,看到了法官的工作证,还有卷宗上有吕东的名字,心里就慌了,就信以为真了。吕东刚要接着喊叫,转念一想,现在还不能确定卡上的钱是不是已经被转走,应该马上到银行确认一下,确定被骗了再发脾气也不迟。于是,她开始命令老同志穿衣服,要去银行查余额。正穿着,听见窗外有警车响了一下。

两名警察进来了。

吕东伸出手和警察握手。为了让警察能重视自己家的遭遇,她介绍自己是北江广电台新闻频道的总监。两位警察脸上立刻有了温和的笑。吕东简要讲述了事情的经过,老太太在旁边补充。最后,警察说最好到办卡的银行再去一趟。一家三口急忙拿上东西,跟随警察向小区门口的银行走来。

出了单元门,一位警察开车,一位步行,三个人紧跟其后。正值中午,小区里没什么人。但没走两步,吕东发现两边单元楼里的阳台上,有不少人正站在窗前用诧异的眼神注视着他们。那眼神像是在问,这么老实巴交的一家人犯什么罪了?吕东的脸“腾”地一下红了,立刻领会到了流言蜚语的力量。眼神杀人应该是个真实存在。

前面单元门口,王阿姨走出来扔垃圾了,一撇头瞅见了他们,远远地停下来,拎着垃圾袋等他们走近。老太太走在前面,低着头装不认识。王阿姨还是轻轻地问了,段老太太像是没听见,头也不抬地走了过去。王阿姨一脸尴尬,又看着后面的吕东。吕东惨惨一笑,若无其事地说了句:有点小事儿。然后快速走了过去。

当老太太哆嗦着手把卡递给银行柜台里的工作人员时,吕东的心也突突地跳到了嗓子眼。工作人员的表情越来越暗淡,她的眼越瞪越大。当对方摇着头一脸遗憾地说里面余额已经成了0时,吕东的心一下凉到了脚底板。老太太像脊椎骨断了一般,瘫软在椅子上,面如死灰。

银行的客服经理告诉他们,就在半个小时前10万块分两笔被转走了。吕东输错密码的操作晚了一步。警察分析,这是骗子快速复制了段燕的银行卡,然后在千里之外就完成了转账,收款账户一个在云南一个在重庆。

一家三口傻了眼。吕东脑子一片空白,她哈着腰坐在大厅的椅子上,低着头,手插进头发里,一声不吭。老吕站在角落里,像丢了魂。老太太则呜呜咽咽地开始抽泣,警察走过来安慰。她拽着警察的袖子,求他们一定要把坏蛋抓住。警察表示,会抓紧侦办,尽快给老人家一个交代。

此刻的吕东,被负面情绪包围了。她想不通,为什么不幸的事情接二连三,为什么老天爷只针对她,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她的身体哆嗦着,手指使劲儿拽着头发,一颗豆大的泪珠垂直砸在锃亮的瓷砖地板上。她低着头,看不到周围的人。周围特别安静,好像空无一人,突然又像站满了人,所有人都在盯着她,看她出丑。她一下收敛了情绪,抬手朝眼上抹了一把,一挺脖子,把头抬了起来。

警察走过来,让她在一张询问笔录上签字。她微笑着起身,表示感谢。不远处,爸妈正在用无助的眼神看着她。吕东意识到应该及时止损,不能再责怪埋怨他们了。老同志身体要是有个好歹,那损失的就不是10万块钱了。

警察办完手续,告诉他们等消息。一家人走出银行,目送警车远去。家里没有饭,吕东领着两位老人来到附近的一家餐馆。她点了二老都爱吃的红烧肉,油焖大虾。给老爷子要了白酒。每人面前都倒了一杯。老吕突然心情陡转,说:“闺女,塞翁失马,焉知祸福。越是倒霉,咱越是要庆祝!”

吕东微微一笑,暗暗佩服老爸这心态还是可以。

老太太没胃口,整个人还是不好。见父女俩这么想得开,便愈发自责起来:“我怎么这么笨呢,一直让我转钱转钱,这就是骗子啊,我怎么就识不破呢?”

吕东看着自怨自艾的老太太,心里不是滋味,打起精神说:“妈,别说你识不破,换成我也未必能识破。现在这些骗子都是高智商犯罪,骗子已经是一种职业了,人家也在不停地搞研发,演戏的本事比专业演员都强。清华大学的教授被骗了1000多万,我当时给你说过吧。电影明星汤唯也被骗了20多万。你说他们笨吗?她们不笨,是骗子太能了。”

段老太太瞪着大眼睛,惊诧于女儿描述的这个世界的变化。电影明星和大学教授都能被骗,自己一个小学教师又怎么能幸免?她心里找到了一点点平衡。但还有个疙瘩没法消解。刚才在家里吕东冲着她发脾气,她当时委屈极了。平时那么孝顺的乖女儿今天冲着她瞪了眼,像训小孩儿一样斥责她,那种痛苦不亚于丢了10万块钱。这种不快又不便于直接点出来,她从兜里掏出手绢擦眼睛,手绢挡住了嘴,她才壮着胆子含混着道:“刚才你可不是这么说。”

“刚才是我错了,一着急说错话了。”老太太装作无心地一说,吕东还是听得真真切切。她端起杯,对着老太太说:“来,妈,给你道个歉。没事儿,这个都有痕迹可查,现在警察的侦破手段也提升了。没准很快就能破案。你这10万块钱追回来不是没有可能。”

老吕一听,心里的包袱彻底放下了。也开始笑眯眯地劝老太太放宽心,想开点。就是追不回来,权当捐给灾区困难群众做好事了。老太太勉强挤出一丝笑,白了老吕一眼:“说得轻松。10万块钱可是我3年多的退休金呢!”

……

离春节还有一个多月,大街上还没有装饰出过年的气氛,不少人心里的气氛已经装饰起来了。平淡无趣的生活好像突然有了奔头来了激情。平时不喜欢的人,也不想过多地计较了。不喜欢的事,觉得也没那么难以接受了。一切都变成了可以妥协。放眼望去,熙熙攘攘,利来利往,皆是美好。为了能“过个好年”,各种疯狂和不正常,都变得那么名正言顺,理所当然,都可以为之奋不顾身。

宫仁坐在办公室外面的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看着几位副总监和制片人,把牙花子嘬得咝咝响。他们正在碰春节策划。但是大家提出来的方案都是老一套,什么风俗大拜年、非遗展播、特色美食展播、感动人物重播……

甚至有人建议栏目停播,找出80年代的怀旧剧放一放更有看头。

宫仁惨然一笑,连连摇头,心里却惊讶这个人跟自己想到一块去了。大过年的,都在吃喝玩乐,要不打麻将要不玩手机,谁有功夫看你那破新闻在那儿板着脸嘚啵。除了春节晚会,谁还看电视?但他心里这么想,嘴上却不这么说。他用手掸了掸大腿,眼睛盯着那只掸土的手和大腿看。大腿上干净得连个屁都看不见。这个动作仅仅是他准备说难听话的一个前奏。酝酿了半天,他不紧不慢地张了嘴:“这些方案都不行,一点新意都没有,还得接着想。今天想不出来就明天想。反正最后这个春节策划得说得过去。让台领导一看是那么回事啊!咱们自己不给自己提要求,难道等着领导提要求吗?那脑子不是让驴踢了吗?我这儿还一堆破事呢,不要指着我替你们想。再说了,这都是你们各个栏目份内的事儿,没个像样的策划,你好意思过这个年啊!”

大家一下沉默了。

正不知如何是好,那边《零距离》工位区,第三制片人马超打着电话声音越来越大。大家支棱着耳朵听了半天,像是有人投诉。投诉的人非要上来,马超让保安把她们撵走,保安好像说已经拦不住了。孟成站起来,大声问马超怎么回事。马超没有马上回,又跟电话里呛呛了两句,才用手捂着手机冲着这边解释道:“崔凯拍的那个不文明现象的片子,抓拍到一个女的骑着车子逆行了,播出的时候忘了给她打马赛克,正好这个人看见了,这就不干了。说侵犯了她的名誉权,要求赔偿她损失。这不找过来了,在台门口闹开了……”

“妈拉个逼的,电视台都快揭不开锅了,还赔偿她损失!这年头,难道耍臭不要脸也能挣钱吗?要钱没有,要命有的是。让她上来吧!不行咱就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宫仁突然大怒,气得直翻白眼,喷得吐沫星子乱溅。

代总监的陡然发作让气氛一下变得异常紧张。

有人紧张过度,肠胃不舒服,一下没控制住,“嘟”地一声放了个屁。宫仁瞪着眼,想看看谁这么不合时宜。大家都低下了头。他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来屁篓子是谁。气氛倒是被这个屁缓和了不少。有人嘴角挂起了笑。

“越是这种滚刀肉越要处理好。这种市井无赖掀不起什么大风浪,但是她能把你闹得鸡犬不宁!”孟成没有被屁干扰,小声发表着他对投诉人的看法。然后交待马超:“你下去看看吧,老让她在门口闹,弄得全台都知道了。不行就领上来。”说完,一脸无奈地坐下来。

“我跟你们说啊,我这儿一堆烂事儿呢,你们自己把这个事儿摆平。台里下周要进行总监年终述职。这是一个。还有,明年每个频道(率)都有创收任务,台长要在全台大会上跟每位总监签订责任状。我一会儿就要跟孟总拉单子,看看明年能有多少进账。大家做好准备,明年都要像疯狗一样出去搂钱。妈拉个逼的……”

“我天儿,完不成咋办啊?”林刚乐呵着问。

“完不成就没饭吃。记者就发不出工资!”宫仁拧巴着脸上的肌肉,气哼哼地接着说:“听说科教频道揽了一个替厂家卖不锈钢锅的买卖。这一把能挣个3万多呢!”

“嚯!”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惊叹了一声。

有人开始苦笑。

“电视台这是要改成商场啊!?”江平也咧着嘴调侃。

“一帮打着‘新闻’‘艺术’旗号的生意人!”宋春风像个捧哏的相声演员。

“对啊,一边想着怎么挣钱,你还得一边考虑节目怎么创新……真是他妈的滑天下之大稽。”孟成也发开了牢骚。

“一地鸡毛!虱子多了不怕咬。慢慢来吧。”宫仁身子往沙发上一靠,长出了一口气:“还有个啥事儿,我一下想不起来了。啥事来着?”他拍了拍脑门苦思冥想,突然一拍大腿,噌地一下站起来,边向办公室走边说;“我操,感动!‘感动’晚会的导演还没人呢。都火烧眉毛了。你们散吧。我得给叶台打电话要人!”

大家陆续站起来,无精打采地往自己的工位走。

这时,马超领着一位30岁左右的女人上来了,后面还跟着一位50多岁的老妇人。一看就是母女俩。两伙人在过道相遇,制片人们停下来,让她们先过。大家都屏住气息,盯着那两个女人看。两个人并不害羞。年轻女人目光呆滞,脸上挂着一副无法撼动的执着,像是受过什么刺激。老妇人眼睛里透着狠,脸上的柔弱无法掩盖下面那不达目的不罢休的野心。大家看了都心里一沉,觉得这回“零距离”有事干了。马超把她们领进会议室,招呼热线的小红倒两杯茶过来。

“感动北江”已经进入海选阶段,后面是初评、候选人事迹展播、定评,最后是颁奖晚会。但是整个活动操盘的人到现在还没有定。之前一直是牛小斌任总指挥,吕东和朱佩琪做导演,现在这几个人都不在了,咋弄呢?宫仁把手上的制片人捋了一遍,发现没有他中意的。看来还得把小猪请下来。可是今年夏天自己酒后大骂小猪之后,两人就已经闹掰了,快半年没说过话了。这小子如果记仇,他还会帮忙?想想以前不懂得控制情绪,现在遭报应了。

自己没面儿,那就请叶书文出面。反正这个活动也是台里的,主办还打着市委宣传部的旗号。问题总不能都让我一个人解决。宫仁拿起电话打给叶书文。

“叶台,跟您汇报个事儿。‘感动’现在最大的一个问题还没有解决,就是晚会的导演。前几年都是朱佩琪帮着弄,我想着不行让这小子再回来帮个忙?”宫仁对着电话里笑。

“你们那么多制片人,就不能再挖掘培养一个?”

“能挖掘培养,但是现在都火烧屁股了,我培养谁都来不及啊!”

“哎哟,宫仁,你得提前预想到这些事啊,小朱已经调到别的部门了,老回来帮忙也不合适,毕竟融媒体那边也一堆事儿!”

“是是是,您把今年给我对付过去。明年我就不用他了。今年我找个制片人跟着一块学习,让他给带一带。”

“行吧。”

“那您跟小朱说一声。谢谢!谢谢叶台。”

宫仁放下电话,双手一拍,从椅子上蹦了起来,原地转了个圈。回身又赶紧坐下,拿起电话拨打朱佩琪的手机。

“猪总……我是宫仁……兄弟,今年还得请你出山啊!”

“咋啦?”

“弄‘感动’呗,其他人都没弄过,还得需要你这位高手操刀啊!”

“……到年底了我这儿事儿也特别多,我怕顾不上啊,哥!”自从去了融媒体,小猪佩奇说话和风细雨多了。

“俺不管,反正俺给叶台汇报了,叶台说让你支援。”

“哎?叶台没给我打电话啊!”

“甭着急,一会儿就给你打过去了。我先跟你打声招呼。”

“那通知我了再说吧。”

“操,别来这一套,你现在……”

正说着,就听见小猪桌上的座机响了。小猪放低左手的手机,右手拿起话筒又开始听那边讲。一听就是叶书文打的。宫仁得意地笑了。等小猪“哼哈”着挂了那边,宫仁接着嘚瑟道:“怎么样,我说一会儿就给你打吧。现在就下来吧,咱们聊聊怎么弄。”

“好嘞,我马上下去。”

宫仁刚撂下电话,就听见旁边会议室里炸锅了。刚刚还是慢条斯理的商量声,突然就升级成了泼妇吵架般的哭喊声。整个楼层都安静下来。只听那个年轻女人歇斯底里地嚷道:“我旁边还有一个女的,她也是逆行,为什么不拍她,单拍我,你们这样就是不公平……我到现在都没对象,你们这一上电视,彻底把我毁了,你知道吗……我妈因为这事儿急得心脏病都犯了,连着住了好几天院了,你们能说没有责任吗?”随后,就听见老妇人发出了痛苦的呻吟声。

宫仁一听,火冒三丈。他蹿出办公室,冲着会议室的方向就要大喊。嘴张到一半,看到孟成和林刚都站起来朝那边走,他把话又咽了回去。窜上来的血气没有发出来,憋得脸通红。嘎嘣嘣地咬着牙又回去了。

朱佩琪像是一个打酱油的吃瓜群众,瞪着大眼注视着乱糟糟的会议室快速走过。脸上的神情提炼成画面语言就是:新闻频道怎么成菜市场了?他不苟言笑地走到总监办公室门口,朝宫仁打了声招呼。然后一屁股坐到了外面的沙发上。宫仁笑呵呵地走出他那巴掌大的小屋,一改往日见到小猪的冷冰冰,和颜悦色到近乎谄媚。

“叶台说,让我帮着出出主意,关键环节把把关。没说完全都交给我啊!”话很硬,但朱佩琪说出来挺柔软。

“行行行,我再找个制片人给你当助手,苦活累活都让他干,你就指挥就可以,行了吧。你觉得谁能担当此任。”宫仁盯着朱佩琪问。

小猪佩奇不动声色,两条小短腿使劲儿颠了颠。

“‘北江新闻’肯定不行,市里马上要开两会,他们也忙得焦头烂额;‘零距离’这几个人有行得吗?他们每天一个钟头的节目,压力也不小,而且还在弄‘暖冬行动’,他仨也就天紫还有那么一丢丢可能。但天紫又管着‘南腔北调’,也一堆破事。‘电视问政’也归她弄,估计她是分不开身。‘晚间’和‘正午’那几块料,有行的吗?”宫仁说完,用眼神征求朱佩琪的意见。

“你的人,我不知道。你看着定吧。”

“那只有陈家山了,让家山上吧?!”

“可以。家山肯定没问题。当年我也是从不懂到懂。”

“那我把他叫过来。”宫仁说完拿起手机就打电话。

孟成和林刚轮番走到会议室,帮着马超做安抚工作。母女俩的嗓门下去了。因为电视台开始问她们想要多少损失了。年轻女人摇着头,说不知道。但知道最起码应该把自己母亲看病的钱给付了。孟成没说行,也没说不行。他转身出来,走到僻静处给山河律师事务所的赵律师打电话,让他过来帮忙搞定这俩不知轻重的母女俩。

陈家山快步走到总监办公室时,宫仁和朱佩琪正安静地坐在外面的沙发上等他。看见小猪,他一愣,马上笑着打招呼:“哟,猪总!”

“来吧,家山,坐,坐下。有活了。有大活了!”宫仁像哥们聊天一样,轻松儿风趣。

陈家山心里一沉,不知道宫仁又要给自己压什么任务。他瞥了一眼宫仁那张脸,那张脸嘴角下面那道疤还没愈合好。他脑子里马上浮现出了吕东。一种莫名的愤怒在胸腔里升腾。但他脸上很平静,甚至还有些谦逊。他看了看座位,一侧身坐到了老流氓旁边。

“山,今年的‘感动’想让你来操刀,让猪总协助你。你觉得行不行?”

“啊?”陈家山完全没有想到宫仁会这么安排。他知道“感动北江”的份量。这是北江广电台唯一一个在市委主要领导那里挂着号的品牌文化活动。能操盘这个活动,无疑是个很好的锻炼机会。陈家山的第一反应是接受。但想到宫仁是无人可用了才找他,便不想答应得太痛快。自己获得的“声誉”和锻炼的“能力”相比“替宫仁解决了问题”,他宁可不要荣誉和能力。他恨宫仁。士为知己者死,岂有“士为流氓者死”?陈家山心里挣扎着。他不觉得这个活动有多难,小猪佩奇能干的事,他相信自己也没问题。这么多年,他缺少的就是一个机会。

“不不不,我啥都不懂,这些年也就会做两条新闻,弄晚会我是真不行。这属于跨界了。别别别,让我给搞砸了是小事儿,丢了电视台的人,那可是大事儿!还是再找个能力强的吧!”陈家山言不由衷,像是在背台词。

“我就看着你能力强!”宫仁脸上有些尴尬。陈家山的反应有点出乎他的意料。

“老江!江哥稳当又老练。”

“江平是稳当,但这个活不需要稳当,需要的是细心和魄力。”宫仁说完看向朱佩琪。

小猪佩奇似有若无地点了一下头。

宫仁又求贤若渴地看向陈家山。

陈家山低下了头。他用余光感受到,老流氓脸上那副德性离着磕头作揖不远了。

“家山你要不干,频道里就没人能干得了了。”宫仁开始恭维了,像和情人说悄悄话般嘟囔道:“帮帮你哥吧,你哥都焦头烂额了!”

这两句一下戳中了陈家山的软肋。他觉得给老流氓上眼药上到这儿也就差不多了。

“我跟着猪总学习学习打个下手可以,‘操刀’可是谈不上。”陈家山终于松了口。

朱佩琪笑了。眼睛里闪烁着高处不胜寒的骄傲。用前辈和老师的口气说:“跟着走一年吧,到了什么节点该干啥我就告诉你。我上面还有好多事,精力不可能都放在这上面。执行层面的事肯定都得你来。”

“嗬,这就开始当导师摆架子了!”陈家山心里骂了一句,瞪着小猪,冲着宫仁抱怨:“你看你看,我这话音还没落呢,他那儿‘执行层面就都是我的了’!”

“哎呀,频道里还有你干不了的活吗?你跟着走一年,明年就把这臭小子甩啦!以后‘感动’就是你的了!”宫仁像是在封官许愿,完全不管朱佩琪的脸色。

“哟哟哟,你画的这大饼我可消化不了。我这两下子,可担当不了这么大的重任。要实在没人了,今年我就帮着打打下手。但我得提前声明,我是没干过,你们得多提醒,出了问题我可不负责任。”

宫仁被家山机智的反应逗乐了,一拍他的肩膀,用特别无所谓的口气道:“只要不出纰漏,什么创新啊创意啊,我都不做要求,行不行?”

陈家山从鼻子里挤出了一声“哼”,不置可否。

“那就这样,赶紧进入角色。现在活动的组委会就算成立了。一会儿给金牛座打电话,让汪攀派两个实习的小孩儿过来当你的助手。你跟小猪把整个流程、环节捋一遍,到了哪个节点该干什么,涉及到哪些人员,你就看着弄。行吧?后面就拜托给你们俩了。”宫仁双手合十,冲着二人做了个仰仗的手势。

流氓耍横,没啥了不起。流氓玩谦卑,杀伤力无穷。

家山回应不迭:“行行行。”

朱佩琪和陈家山像刚刚被驯服了的两匹野马,撞着肩膀去商量下面的流程了。宫仁看着两人踌躇满志的背影,心里那块石头终于落了地。又一个大事解决了。他知道陈家山这种人的脾气。不吹牛,有能力,爱面子。不捧两句肯定不会接。一旦接了,肯定不会把活给你掉地上。

正得意,柳天紫手里拿着几张纸,如仙女般飘了过来。宫仁眼睛一亮,一转身进了屋。天紫跟进来,把手里的纸往前一递,说:“这是最近一期电视问政的策划案,想谈谈供暖的话题。”

宫仁往前伸手接方案,一把抓在了天紫的手上,淫笑着说:“娘子,想你了,晚上等着我。”

柳天紫白楞了他一眼,脸红了一片。挣脱着把手甩开,往回撤了一步,一脸烦躁地说:“赶紧想想你有多少麻烦事要解决吧。”

话音刚落,外面会议室里又“嗷”地起来了一嗓子。来投诉的母女俩有点不耐烦了。会议室里没有了电视台的人。老妇人只说头晕,把两把椅子并起来躺在了上面。年轻女子趴在桌上好像已经睡了一觉。一觉醒来,发现被晾在这儿了,于是接着开始发飙。

孟成联系的赵律师因为在外面办案子,一时半会儿来不了。老孟急得团团转。宫仁突然冲过来,隔着工位厉声质问:“你们打算怎么着,这眼看就要中午了。难道还要管饭不成?”孟成一急,拿起手机又给赵律师打电话,一边打一边朝会议室走。林刚和马超见状,也跟了过来。

孟副总监坐到了母女俩对面,把尚没有挂断的手机放在桌子上,一脸平静地开始跟母女俩交涉:“我是主管《零距离》的总监,我姓孟。二位的诉求我已经基本清楚了。这个节目对你们的生活带来了不好的影响,我先表示歉意。”

“是是,我们做得不对的我们道歉。”远远坐在一角的林刚跟着帮腔。

“张女士提出来说,希望我们能赔偿你们的损失,这个问题我刚刚咨询了我们频道的法律顾问赵律师。因为他在外面办案子,不能马上赶过来,但是希望能通过电话跟张女士沟通一下。行不行,张女士?”说完,孟成拿起电话递了过去。

投诉人张女士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了电话。只听见电话里赵律师“一二三四”讲了几条,张女士张了张嘴,终究没说出话来,脸上狂妄般的执着如退潮般消减下去了。

宫仁说完孟成,转身返回办公室。脸上重新喜笑颜开,接着天紫的话题问:“又有麻烦事?刚解决了一件,还有啊?!”

“刚解决了啥?”

“‘感动’的导演定了,让陈家山上。”

柳天紫沉默了一下,小声嗔怨道:“应该让我上啊,我有经验。‘70年那个工业晚会’不是有口皆碑嘛。”

“哎呀,哎呀哎呀哎呀,宝贝儿,我刚才想让你上来着,但是一考虑到你手头上的事这么多,再把你累出个好歹的来,那不心疼死我。干脆就让那些骡子、马的大牲口们上吧!”宫仁涎着脸,粗鲁地开始调情了。

“去你的,谁是骡子马。”想到陈家山,柳天紫心里一下变得柔软起来,她调转话锋,说:“也是。刚看到你们几个在这儿商量了。想想还要跟那头野‘猪’合作,我就脑仁疼。我手上这一堆事儿够我忙的了。哎,还有个好消息。”

“啥?宝贝儿快说。我就愿听好消息。”宫仁又上来抓住了天紫的手。天紫挣脱开,皱着眉头,向门外狠狠地递了个眼神,嗓子里挤出一声细丝:“外面有人看着呢!”

宫仁终于松开手坐了回去。

“我已经跟燕鑫谈过了。她特别愿意试试‘南腔北调’的主持人。是‘特别愿意’那种,你理解成‘强烈要求’都不过分。”

“哦,是嘛。”宫仁抽出一支烟点上,吐了一口烟雾,眨楞着眼说:“那就不着急了,先晾她一阵儿。让她‘强烈’一会儿。”

“哟,臭架子又端起来了。告诉你,你不能给燕鑫出难题啊。我迫切需要这个主持人。我还希望她能成为柳南第二呢。差不多就行了。”

“行,听你的,差不多就行。你可以让她准备‘差不多’了。”

“她家不差钱。她爸好像是做装修的。让她给你备点年货得了。”

“哼哼。”老宫眼里飘过一丝不屑。

柳天紫在办公桌前面的小杌子上坐下来,尬着脸说:“还有个不好的消息,我早晨听老林在那儿嘟囔,说‘零距离’的小马和小张两个小伙子也要辞职了。不知道跟你汇报了吗?前一阵儿,从《晚间》到《北江新闻》的那个宋涛刚走,这又要走俩,你这人手咋办啊,我都替你发愁!夏天的时候还有176个人呢,现在还有多少?还有150吗?”

“嗯……152!”宫仁鼻子里发着颤音,狠狠地吸了一口烟。烟雾从他的鼻孔里喷涌而出,像是要发怒的汽车在加速排放尾气。他掐灭了烟头,拿起桌上的笔,那支笔快速在他的右手上围着大拇指旋转。眼睛呆呆地盯着那支笔出神。忽然他扭头看向窗外,气哼哼地说:“他妈的,总有发不完的愁!解决完一件又来一件,解决完一件又来一件。就跟驴拉磨一样,你就蒙着头不停地转圈就行了。没完没了,没有尽头!”

外面的走廊里响起了送客的声音。只听林刚柔和地说:“你们放心,我们会尽快把网上的节目删掉。明天我就安排记者再去采访你,给你做个正面报道。”

一个女人的声音在楼层里回荡:“那让你们费心了!”

柳天紫和宫仁一下把身体定格了。他们一动不动,生怕细微的声响会打扰到这美妙的送别。声音越来越小,等投诉的母女进了电梯间,两人的身体才重新活过来。天紫看着老宫那还在看着窗外的大脑袋嘻嘻地笑。那张刚刚还在苦闷的脸,在转回来的一刹那,完全换成了一副淫荡不羁的表情,千柔百转着说:“晚上啊,老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