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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羲梧一脸肉痛,急忙蹲下身去拢地上零星的碎片。

“干嘛啊?大人不愿念给我听,我找千迟给我念呀,撕了他干嘛啊?多可惜啊。”

伶述尘神色黑地离谱,漂亮的眉宇间尽失是怒火,却好歹不歹蹲下了身,吓得鹿羲梧一屁股墩坐在地上。

见鹿羲梧这般胆怯,手却还在摸索地上的碎片,他忽然收敛了怒气。

银发少年唇畔弯着堪称温柔的笑容,声音柔和:“想听吗?无妨,本尊已经将内容全部记住了,晚上便念给你听。”

“当真?”鹿羲梧半信半疑,把小书的碎片攥紧了一分。

“本尊何时言而无信过?”伶述尘温柔道。

鹿羲梧眯了眯眼眸,嘴角微微翘起。

伶述尘声音本就好听,温雅清脆,若寒潭流水叮咚,徐徐淡淡,尾音慢收,带着自成的慵色。

再配上那双眼弧漂亮优美的眼眸,和嫣红水润的薄唇,便觉得是天生的魅者。

她不怎么就想起了在妖域中,一直挂在她窗口的清玉仙铃。

没有风时,玉铃乖巧地悬挂,日日陪她。有风时,玉铃便起舞吟唱,殷红飘带,给她带来远方的讯息。

妖域是常年有雨有风的,潇淅却不觉料峭。丹青水墨,雾气萦绕群山千仞。

伶述尘安静时,便神似这样一幅画。

他是卧在画中,一座常年飘雪的山。

见鹿羲梧盯着自己有些走了神,伶述尘微微垂下了眼眸,青衫中探出一只白玉手,笑得乖顺:“地上凉,先起来吧。”

鹿羲梧被喊回神,小脸上有些燥热。眼睛见到伶述尘伸过来的手,有些迟疑。

伶述尘不喜别人触碰,平时她挽着他袖子,他也会冷着脸扯出来,怎么今日倒还主动伸出手来了?

白皙的手悬着,指尖被冷气浸得有些微微泛红。

衣衫遮盖的深处,一条鲜艳的发带正隐蔽的绕在腕骨上,绯红绦丝垂落在缥青袖中。

伶述尘倏忽抬了眸子,黑眸中雾气一缕一缕地纠缠,睫毛有些洇湿,语气听着似乎有些委屈:“羲儿在考验本尊的耐性吗?”

“那什么,我记得是不是还有叫苏云清的姑娘在养伤?我想去看看她。”

鹿羲梧战术性转移话题,飞快把小手塞到银发少年手中。

伶述尘握住,柔软如面团的触感就在掌心。

“嗯,本尊也记得。”伶述尘皱眉微微思索了一下,指尖不经意蹭过掌心:“那女子心性绝佳,只是受了不少苦。”

鹿羲梧也是记得的。

在千迟房中,苏云清害怕的神情被她看得一清二楚。但也是她,握着剑挡在受伤的千迟面前。

见她握剑的姿势,十分生疏,手腕发抖。

为缝合千迟伤口时却针脚细密,紧致又漂亮,似乎是惧怕在少年的身体上留下疤痕。

回想苏云清被带回来时,垂在外面那一只血迹斑斑的手,鹿羲梧有些疼惜。

她怕是再也拿不了针了。

“在想什么?”伶述尘忽然开口,捏了捏鹿羲梧的手。

鹿羲梧摇摇头,抬头冲伶述尘嘿嘿一笑:“大人,我们去看看她吧,她救了千迟。”

伶述尘点点头。

桐花悬挂,梧桐神树枝丫延伸,散发着缱绻的紫红色霞光,明辉堪比旭日。

清香幽远,长街人来人往,灯火繁华。

凤泣灵从阁楼出来时,脸上泪痕未干。她用手背擦了一把,有些赌气地往露台上走去。

凤柏深一身素衣紧跟其后。

“灵儿,慢些。”说话有些喘气,听着十分虚弱。

凤泣灵一顿果然慢下了步子,隔着五步遥遥看向凤柏深。

倦风忽起,绯霞下坠。

凤泣灵一身赤色霞衣,金凤张扬地盘踞在盛开裙摆之上,绯色衣带随风而起。

以凤泣灵的视角看去,凤柏深所站之处,刚好被飞翘起的屋角遮盖,明艳的红霞在他面前停住,他一人没落站在阴影中。

一明一暗,五步看似近,却又感觉很远。

凤泣灵不知为何慌张了一下,上前走了两步。

“你快些过来,那里没太阳,你这身子骨应该多出来晒晒。那个,你骗我的事情我就不追究了。”

凤柏深无奈一笑,慢慢踏出黑暗。

霞光落在男子清瘦的脊背上,温柔地滑下,缓慢描摹着他的容貌骨像。

凤柏深浅笑:“我何时骗过灵儿姐姐?”

男子尾音微收,将姐姐两字咬重,再看脸上,却仍然笑得温和体贴,暖玉如阳。

凤泣灵脸突然一红,微微瞪了瞪眼:“别以为你嘴甜我就放过你了,以后必须日日出来晒晒这神树的光。”

凤柏深嗯了一声,走近凤泣灵。

“过几日,我再为你画一只凤凰吧。”

凤柏深垂眸看着女子裙摆上的金凤,轻声开口,“若是只有凤,而无凰,太过于孤寂些了。”

凤泣灵也顺着凤柏深的目光看去,见凤鸟金翅翻飞飞,十分霸道地占据了整个赤色霞衣的大部分,金线闪烁,明艳热烈。

她还未成凰女时,总想要穿很漂亮的衣服。

同所有女子一样,她也喜欢亮晶晶的东西。平日里除了在人间收集一些漂亮玩意,还喜欢去学人间女子的衣服的款式。

那时人皇尚在,她随族中长辈去宫中,看见了人族公主的衣裙。很多漂亮的花,一层一层,似乎冒着香气,转起来会盛开。

再看她自己的,只有孤独的几支她觉得漂亮的翎羽别在腰间。

不少人族有漂亮衣裙的小公主,偷偷说她土,是一只山鸡,是野禽,上不了台面。

当时她回去便悄悄哭闹一通。

她不知那些女子的话是什么意思,她只知晓她们嘲笑自己的衣裙不好看。

凤泣灵记得,凤裴之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给她寻来了妖族里最好看的宝石。

凤柏深与她一向不对付,那天却没有嘴毒她。

还是孩童的凤柏深拍了拍凤泣灵的肩膀,声音有些不屑:“那些花有什么好看的,看我给你画一只鸟,只属于你的鸟。”

凤泣灵当时气在心头,随口呛了一句:“就你画出什么,人家裴之哥哥都给我送了亮晶晶的宝石。”

凤柏深一句话没说跑开了。

后来,好久都没见到他。

凤泣灵那时以为凤柏深在生自己的气,便做了个花环让凤裴之送给他赔罪。

也不知晓,凤柏深收到没有。

她可是爬了大半个灵域,在漂亮的花里,挑出最漂亮的,很认真地给他做的。

可她还是很久没见到他。

直到她成为凰女,凤柏深捧出那一件赤色霞衣。

少年一笔笔画出了凤鸟,再一针针绣在霞衣之上。

凤泣灵从思绪中回过神,声音轻柔了一些,看向身身边清瘦的男子:“裴之的亡魂,不用再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