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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如果死前,能握着手一起死,好像也不太坏

来的是客栈掌柜,他郑重其事地道:“谭老爷,韩公子,你们要是信任我,就跟我走,别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我不能说。”

他的话暗示得很明白了,谭老不至于听不懂,他问:“客栈其他人呢?”

掌柜摇摇头,诚恳地道:“他们我无能为力。”

事实上如不是这些天师徒俩总教他八岁的小儿子读书认字,他都不想管这事,一个说不好,他也被连累到。毕竟官老爷都默认了那些暴民的做法。当然不默认也没办法,不默认那些人就造反了。

谭老沉默了一会,道:“你走吧,我只当你从来没来过。”

掌柜自认仁至义尽,没有强求,走了。

等关好门,韩文远道:“老师,我去通知其他人,我们联合起来,兴许能挣出一条活路。”

谭老看了眼窗外,天快黑了,他说:“你和来福去通知其他客栈的人,这个客栈的人由我来负责。”来福是他的书童。

“可是你一个人……”

“没什么可是的。”谭老打断他,“我还没老到走不动的地步,你们小心些,现在就走,快点。”

韩文远咬了咬牙,和书童来福速速地离去。

雪堆积得高到了成人膝盖以上,完全看不到半点路,韩文远凭着一点点记忆领着来福艰难地往赵珍珠所在的客栈走去。

短短一百来米,用了小半个时辰,等到时,天完全黑下来了,客栈里传出厮杀的声音。他心道不好,抽出防身的刀,冲了进去。

其他人全活不下来的话,他们师徒加上来福也难逃一死,这个县城所有的旅客都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必须守望相助。

来福犹豫了一瞬,也跟着往里冲。

赵珍珠的商队原本是50人,后面陆北又派了十几人过来,总共就是六十多人,暴民们知道这是个大目标,组织了一百多人过来。

鲁杰杀红了眼,赵珍珠也没有躲在房间里乖乖当被保护者,她拿着斧头站在房间门口加入了厮杀,她力气很大,砍得又凶猛,一斧头下去几乎就能带走一个人。

紫鹃力气不够大,拿不动大刀,但她也捏着一柄短刀,紧紧地跟在赵珍珠身后,随时准备给那些受了伤但没完全丧失行动力的暴民补刀。

她们加上鲁杰三个人配合着,硬生生厮杀出一个真空地带,地上倒了一地的暴民。

但即便这样,那些暴民也没有就此离去,离去没吃的一定会饿死或者冻死,留下来拼一把最后说不准能发笔小财,谁都知道要怎么选。

“娘的,那个圆脸的娘们究竟是不是女人,怎么耍斧头耍得比爷们还要猛?”有暴民郁闷地吐槽道。

另一个观察了一会,道:“她挥了那么久,快没力气了,你看,她的斧头都抬不高了。”他振臂高呼,“我们一齐上,对着耍斧头的圆脸娘们,她要力竭了。”

韩文远和来福合伙杀了两个人冲到楼道中间,就听到了这句话,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上,圆脸,耍斧头,这不是赵珍珠的标配吗?

他脑子空白了一瞬,什么也来不及想,只用尽全身力气拼命地朝上跑,刚跑到楼上,左边过道就传出一道能在雪山引起雪崩的惨叫声,异常的凄厉。

不要是赵珍珠,千万不要是她,求求了。

韩文远的脑子似乎停止了思考,辨别不出这究竟是男的发出的,还是女的发出的,他一边祈祷着,一边跑过去。然后他再次看到了赵珍珠砍人的场面,斧头高高举起,重重地落下,一下子把她前面的男人脑袋劈成了两半。

脑浆和血液溅了她满头满脸,她没有擦,连皱眉都没有,连眨眼都没有,反而笑得异常灿烂,“还有谁要上来,我的斧头还没吃够血。”

韩文远心脏不合时宜地砰砰直跳,他想,世界上不可能有比这更有魅力的暴力美学了。

暴民们退后一步,两步,三步,直至退无可退,他们互相看一眼,有人突然就哭了出来,“我们走吧,她是女魔头转世,我们打不过的。”

谁砍脑袋如切瓜的,谁脑浆溅一脸没有半点变脸的,绝对是女魔头无疑了。

另一个跟着道:“我、我宁愿饿死,也不想脑浆溅一地,连个完整的尸首都没有。”这人说完,就往楼下跑去,韩文远的刀子毫不犹豫地往前一捅,送他上了西天。

他有怜悯之心,但他的怜悯之心绝不会给这些滥杀无辜的暴民。

赵珍珠挺意外在这里看到韩文远的,她用欢快的语气打了声招呼:“韩秀才,真巧。”

秦文茵都攀上了皇帝,韩文远这个男……男什么,另一个字感觉已经到了喉咙,赵珍珠却如何想不起来,她脸色僵硬了一下下,知道自己的遗忘症更严重了,也许很快,连她是穿越者这件事,她都会遗忘。

瞬间就死了好几人,死得还惨烈无比,暴民们真真被吓到了,生出点退缩之意,“我们走?”

赵珍珠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心情,往前逼了一步,“往哪里走?”笑了一声,轻描淡写地道:“既然来了,就统统留下来吧。”

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停,商队不知道要在这里逗留多久,不残忍一点,镇压不住外面还在观望的人。

鲁杰嘿嘿笑道:“我的大刀也没饮够血呢。”

他当初以为跟着赵珍珠不会有多少动刀的机会,还有点可惜,毕竟他是马匪出身,不动刀怪怪的。

哪里想得到,他动刀的机会比当马匪时还多,每次还他娘的贼刺激。他想,要是哪天陆北不让他跟着赵珍珠了,他指定很怀念这段时间。

客栈基本上被赵珍珠包圆了,其他旅客人不多,只有几个,但他们也出来跟着拼命了,因为谁都知道不拼命就没有活路。最后,赵珍珠率着这几个人和自己的商队,以及韩文远和书童来福,把一百多个暴民留下了,只有两三个足够幸运,逃了回去。

但还不是结束,韩文远所在的客栈情况还不知怎么样,大家连口气都没时间喘,留了部分人守场,其他人又急哄哄地奔过去,赶到时,旅客伤亡惨重,死了大半,谭老也正暴露在暴民的刀下,鲁杰远远地把手中的大刀投掷过去,救下了他。

命在旦夕的旅客看到有救援,一个个稀里哗啦地哭了。

赵珍珠的人皆是受过训练,上过战场的,武力比常人高许多,没一会扭转了形势,暴民们见势不对想逃,同样被赵珍珠下令皆数留下了。

结束厮杀时已是半夜,大家不顾一地的血污和死人,一屁股坐了下去,又哭又笑。

“雪停了。”有人看着外面突然大喊道。

赵珍珠抬头看过去,雪确实停了,但好像又有人来了,裹着风雪慢慢地移动着,她手已经酸得举不起斧头了,但她还是下意识地握紧木柄。

所有人都屏息望着外面,等待命运的裁决,是死亡还是希望。

紫鹃受伤颇重,小脸惨白,但她踉跄地站了起来,“小姐,我去看看。”赵珍珠拉住了她,他们全部人都筋疲力尽,厮杀不动了,如果外面来的是暴民,看不看结果都一样。

韩文远就挨着赵珍珠坐着,他终于有机会回应先前赵珍珠的打招呼,说:“能在这里碰到,确实很巧。”

低头看了看赵珍珠握着斧头木柄的手,手指头依然是肉乎乎的,但白皙的肤色已经看不到半点了,上面全是血,黏糊糊的一层血,红黑红黑的,他却半点不觉得难看,反而渴望握上去。

如果死前,能握着手一起死,好像也不太坏。他如此想着,手慢慢地靠近,再靠近。

赵珍珠眼睛死死地盯着外面,没注意到他的动作,她死过一次了,不想死,不甘心死,就算只有一线机会,也想活下去,活下去看看世界,吃吃美食,活下去让老天爷看不顺眼,活下去看着她几个弟弟长大,顺便和陆北谈谈恋爱。

只差一根手指的距离就碰得到了,但韩文远终于没能碰得到。

来人在黑暗中叫了赵珍珠的名字,赵珍珠猛地站了起来,一根手指的距离,变成了遥不可及的距离。

“是陆少爷。”

“是头儿。”

紫鹃和鲁杰异口同声地喊出来,又一同喜极而泣。

陆北的身影终于走出了黑暗,出现在大家的视野中,他全身被雪裹住,只露出了一双眼睛,即使在昏暗的光线中,也依然漂亮得过分的桃花眼。

桃花眼自出现,就紧紧地锁在赵珍珠身上,一丝一毫都没有分给别人。

赵珍珠很想跑过去迎接他,可她发现站起来的动作就几乎用光了她的力气,她跑不起来,只能慢吞吞地一步步走过去。

走了几步,陆北把她拥在了怀里,声音低得又似要哭出来了,“姐姐。”

赵珍珠轻轻挣扎了一下,倒不是羞涩,劫后余生的拥抱没什么好羞涩的,是陆北的怀抱太冷了,她道:“你身上的雪冻到我了。”

陆北依依不舍地放开了她,给自己拍雪。

谭老总感觉这双桃花眼很熟悉,忍不住一直看陆北,等他脸上的雪清干净,他瞪大了眼睛,挣扎着站了起来,“你、你……”

你了半天,他没把后面的话说出来。

陆北眼睛还是舍不得离开赵珍珠身上,只吝啬地给了他一个余光,很没礼貌地喊了一声“老师”。

韩文远看看他,再看看自己老师,若有所思。

陆北半道中追上他先前派出的第二拨人,加上他自己领着的,总共有60来人,有了这些人,基本上可以守住两个客栈了,他把人重新安排了一下,带着赵珍珠回她原先的住处。谭老坚持要跟着他走,韩文远没办法,只能拿上行李跟了过去。

回到了房间,没有了旁人,赵珍珠和他静静相拥了一会,然后推开他质问:“你怎么过来了?这种天气上路,你是想找死吗?”

陆北避重就轻地道:“姐姐一直不回家,我自然要来接姐姐回家。”他带着人日夜兼程,先是弃了行李,后又弃了马,这才能在这个雪夜里找到她,看到她一身血,心脏吓得半停,只恨不得自己没有提前一天出发。

用临时烧的热水沾湿帕子,一点点给她擦脸,擦头发,擦手,又撕开她的外衫,给她检查伤势,最后发现除了脸上和手腕上被划了几道口子,没别的伤后,悬起的心放了下来,自责道:“我应该多给姐姐安排点人的。”

人多她就不用一起厮杀了。

“已经够多了,再多别人误以为我带了一支军队。”赵珍珠让人再去端一盆水上来,也有样学样给他擦脸擦手。

擦到他脸上、手上那大片大片的紫红色冻疮时,有点心疼,给他用帕子捂了捂:“你人跑出来了,政务、军务怎么办?”

陆北淡淡道:“政务有县丞,军务有卢大力,不会出事的。”

如果离开几天,就造成什么挽回不了的局面,只能说明他的御下能力太差,他该反省。

又用水泡了泡脚,赵珍珠拉着他上床,“睡一下,剩下的事明天再处理。”

陆北从善如流地躺下,两人第一次同榻,赵珍珠莫名有点紧张,和他背对着睡,睡了一会,又忍不住问:“你到底多久没睡了?”黑眼圈比第一次剿匪时还重。

陆北很不要脸地从后面拥住她,闻着她身上擦不净的血腥味,满足地道:“没多久,就赶路这几天。”

他不想说真话,赵珍珠也就不问了,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终是调整了出一个窝他怀里的姿势,闭上了眼睛。

陆北确定她呼吸平稳,真的睡了过去后,眸色幽深地呢喃,“姐姐,我不会让人或是鬼神夺走你的。”

他一路走过来,很明白这场暴雨和暴雪下得有多离奇,范围很小,几乎就限在方圆五六十公里地,像是专门为了拖住赵珍珠似的。

第二天,赵珍珠神清气爽地起来,摸了摸陆北轻了一点的黑眼圈,道:“你打算怎么处理那些死尸?”

陆北:“送去衙门。”

赵珍珠笑了,“我也这么想的,记得多领点奖金和赔偿金回来。”

不管和县的县太爷知不知道这事,他们既然帮他平息了叛乱,斩杀了暴民,自然要领对应的人头奖。

还有他们这些人受到了惊吓,又死了这么多旅客,赔偿金也不能缺。

陆北捏了一下她的鼻头,“知道了,小财迷。”

下午,陆北总共领了一万两银子回来,全来自县太爷的私库,武力镇压下,他不敢不出这个钱。

陆北拿了一半,赵珍珠拿了剩下的二分之一,其余的让所有参与进厮杀的人分了,死者亲属有活着的,额外多领一份。

没有人有意见,没有陆北,没有赵珍珠,这钱他们领不到。

陆北还把自己的身份广而告之,然后让人通知城里的富户,说只要他们上交一半的家财,就可以跟着他回东平县落户,从此人身安全有了基本保障。

赵珍珠幽幽地盯着他,又幽幽地道:“陆县令的敛财手段,小女人望尘莫及。”

陆北谦虚地回道:“一般般,远不及赵老板挣钱速度快。”

赵珍珠翻了个大白眼,屁的挣钱速度,她辛辛苦苦跑一趟,连命都快搭进去了,也就挣不到一万两,陆北这番骚操作下来,少说几万两。

果然有权势就是不一样,难怪世人削尖脑袋往上爬。

哎,又是羡慕别人的一天。

谭老左等右等,看陆北没有半点给自己解释的意思,气势汹汹地找上门了,也不避讳赵珍珠,开门见山地问:“你冒名当了县令,到底是个什么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