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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大理石铺就的地面光滑得能照出人影,墙壁上那威武却稍显狰狞的青铜浮雕压抑了整个大殿的气氛,台阶上雕刻繁复精致的黑玉宝座仍然空着,皇上上朝的时间,一天比一天晚了。

宽大威仪的黑玉宝座旁,还有一个较小的黑玉座椅,那是一年前增设的,想起坐在那个座椅上的人,丞相东方权目光微微黯了下。以往,他只道北堂陌不过是即墨襄选中的用来与他和他的外孙北堂纵对抗的一枚棋子而已,然而,这一年的日日相见,他发现,自己一向引以为傲的这双识人慧眼,却怎么也看不透那个嘴角总带着不明笑意的少年。

每日,他只是稍显慵懒地坐在他父皇的身侧,漫不经心地听着众臣和皇上议论朝政,偶尔勾起一两个似嘲讽又似赞许的微笑,看起来散漫而又无害。但是,当他眯起眼睛淡淡看你一眼的时候,就连东方权这样历经两朝、大风大浪里闯过来的老臣,也禁不住要打个冷战,犹如冬日醉酒却又掉入了冰冷刺骨的湖水中一般。

通过这一年的观察,他心中隐隐觉得,即使这北堂陌不是即墨襄扶持起来的,这样的王储将来继位了,对于他们东方氏这样世受恩宠而又结党营派的贵族来说,绝对不是好事。自己年事已高,死则死矣,但是为了子孙后代的福祉,死之前,也总要把北堂陌除掉,扶持自己的外孙北堂纵继位。要除去北堂陌,首先,就要扳倒即墨襄。

想起即墨襄,他收回盯在黑玉宝座上的目光,转而看向自己的对面。

手执玉牌的少年肤色白皙如玉,眸色漆黑如潭,鼻梁高挺,唇若涂丹,秀骨清像,风神卓然,加之继承了其父即墨襄的沉着冷静,却摒弃了其父的专横暴戾,这个名叫即墨晟的少年,从外貌到气质,堪称完美。

东方权精光四射的老眼里猛然浮现出一丝笑意,连颌下尺余长的胡子都微微抖动了下,他想起了前天晚上与府中门客议事时的一段小插曲。

时下,平楚国**之风渐盛,前天晚上,他本来与众家臣门客讨论的是最近家族贸易接连受挫之事,不知怎的话题就转到他的孙子东方琏身上,有一位刚正直言的门客说,东方琏最近在外面硬抢了一个貌美的少年回府做**,在外面造成了很不好的影响。

对于自己这个胡作非为的孙子,东方权一直是恨铁不成钢的,然而那门客当众批评,却也让他面子上下不来。正在尴尬间,另外一个善于察言观色的门客接过了话:“哦?竟有这等事?想东方小少爷何等身份,竟还有哪个不知好歹的胆敢拒绝小少爷的美意么?如此说来,那人的身份,定然也与小少爷不相上下了。身份高贵,又兼有值得小少爷一抢的美貌者,在这雪都烈城,可是不多啊。”

那门客故作苦恼地思索了半晌,突然一拍大腿,惊道:“莫非小少爷抢的,是他骁战王府的小王爷?诸位请想,胆敢拒绝小少爷的美意,又貌美如花可做**者,除了即墨襄那个美得连马都不敢骑,非要坐车才能安稳行路的儿子以外,还有谁啊?哎呀呀,若真是如此,丞相大人岂不是要屈尊做了那个姓即墨的爹?……”众人笑倒,关于东方琏抢人一事也就随着笑声不了了之了。

东方权眼中的笑意一闪即逝,笑话,终归是笑话。单看这少年十六岁成为他平楚国的财政大臣,十八岁便把这个位置坐得稳稳当当,并能在朝上与他这个两朝丞相对面而站,相对于他的手段和能力来说,美貌,只能作为上天恩赐的不值一提的附属品了。

想起家里那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孙子,再看看面前这个面色沉稳,气度华贵的少年,他心里又有些凄凉起来。即墨简在朝堂上和朝堂下,都不是他东方权的对手,可是,一代人,毕竟管不了三代事,他东方权的儿子不是即墨襄的对手,他的孙子东方琏,更是连给面前这个少年提鞋都不配了。

他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他的外孙北堂纵,然而,即墨襄锋芒太盛,他必须不惜一切代价折其锋锐,为北堂纵铺平道路。

即墨襄这个人太可怕,他几乎没有弱点。没有喜欢的女人,没有特别的嗜好,没有规律的生活习惯,父母家人对他来说似乎也可有可无,权势遮天,却毫无一丝一毫称帝的野心,近年来,更是称病连朝堂都不上了。不论从生活上还是政治上,他抓不到一丝把柄。

于是,他只能从他这个优秀得过分的独子即墨晟下手,即墨晟平日除了上朝,基本上都呆在自己的府中,很少出来交际和活动。但他有一个习惯,每年的五月和十月,都会带着自己的侍卫前往百州一次。

他本来一直不能理解,即墨襄就这么一个儿子,为何每次他远行,即墨府却从不派卫队护卫,但经过三年来,他前前后后派出六批,总人数不下一百的高手在平楚前往百州的途中截杀即墨晟未果后,他明白了。

他对即墨晟动了六次手,却不见即墨襄有什么反应,可能,是即墨晟并没有将自己途中遇刺的事情告诉他的父亲。如果,能知道即墨晟每年两次去百州是为了什么,可能,事情就好办一些了……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现在,却是办妥眼下的事情最为重要。今日,他联合了几乎一半的朝臣弹劾即墨晟利用职务之便,混乱市场,中饱私囊,而且,他们手中掌握着足够“确凿”的证据,他倒要看看,这个十八岁的少年,在政治风浪前,是否还能处变不惊,沉稳如常。

“皇上驾到!太子殿下驾到!”太监细长的声调让所有人神游天外的思绪瞬间归拢,几十道目光不约而同地看向大殿后方的右侧门廊。银纹黑袍的颀长少年精神奕奕地搀扶着佝偻着背包裹在耀眼龙袍中、鹤发鸡皮精神不济的老者踱上殿来。

这样一幅简单的景象,在这朝堂之上,带给众臣的心理刺激,却是极大的。太子向来要与他们这些朝臣一般先到这大殿之上,等候皇上驾临。可是今日,却是太子亲自扶着皇上一同步上殿来,这至少证明两点。一,皇上的身体状况每况愈下,这宝座,只怕很快就要易主了。二、北堂陌这个八年前皇上还叫不出名字的皇子,如今,在皇上心里,已坐稳了王储的位置。

这不由让那些站在东方权阵营里的大臣们心中暗暗打鼓,若是哪一天皇上突然驾崩,北堂陌继了位,那他们这些人的富贵日子也就到尽头了。丢官散财还是小事,怕就怕连项上人头都不保啊。

三月,平楚还是雪丝飞扬的季节,一阵寒风从殿门外卷进来,不少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半个时辰后,众臣鱼贯出了天泽殿的大门。打发了身边那些虚与委蛇的大臣们,东方权眯起眼睛,透过朦胧的雪幕冷冷看向那缓缓步下台阶的沉稳背影。

他早知道,这次弹劾,还不足以撼动即墨氏这座大山,他只不过想看看这少年的心理承受能力而已。结果,他的反映,好的超过他对他的最佳预料。

面对堆积如山的关于他滥用职权的“铁证”,加上十数个大臣当面指责弹劾,这个少年连眉毛都没有挑一下,也从未出口打断或是反驳有些大臣的信口胡诌,只在皇上问他是否真有其事时,淡淡地说了句:“臣只做了臣分内之事。”然后,递上了两年来国库收支的账目明细。

如果说即墨晟这个年仅十八的少年表现出来的冷静自持已经让弹劾他的大臣心里没底的话,那么北堂陌的发言,则彻底摧毁了他们的心理防线。

参政一年来,只在皇上问询时才发表意见而且说过的话加起来也不超过十句的北堂陌,在众臣心里一直是一个寡言少语,腹中无料的形象,然而今天的这个早朝,他自己证明了,这些自以为是的大臣们以往错的有多可笑。

皇上今天身体不适,听了众臣的弹劾和即墨晟连解释都称不上的澄清后,理所当然地转过头去问王储的意见。众臣,包括东方权他自己也认为,这位还未登基的王储清楚自己此时还不宜在朝中树敌太多,他最好的回答应该是:“此事,应该先交由监察院查察清楚,再向父皇禀奏。”这样的回答才公允公正,虽然,监察院暗中一直是听命于他这个丞相的。

然而,北堂陌的行为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先是细细翻看了即墨晟呈上的账册,对即墨晟这两年的政绩大加赞赏,称之为,平楚开国以来最年轻有为,成绩斐然的财政大臣。在此基础上,他开始一一地反驳那些本就立不住脚的渎职罪证,明里暗里的点出这些弹劾即墨晟的大臣多多少少都有私人财产毁在即墨晟颁布的对朝廷有利,于贵族不利的新政策中,暗指这些大臣不仅违章拥有私人产业,而且有公报私仇的嫌疑。

不同于台上王储的神采斐然,侃侃而谈,底下有些大臣却是体如筛糠,冷汗直冒。看把下面的大臣震慑的差不多了,这位一反常态的王储最后下了结论:即墨晟这个财政大臣太忠于职守了,为了充盈国库,颁布的一些政策对于有些贵族官僚来说太过严苛。反正如今国库丰盈,有些政策也可以稍稍宽松一些了,也让他们这些大臣赚些外快,免得位列朝堂的国家栋梁们因为囊中羞涩而每天只知道弹劾。

听到如斯论断,即墨襄那方的大臣们自是哄堂大笑,而弹劾的大臣们则是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奈何那些死穴都被北堂陌捏着,无法反驳叫屈。昏昏欲睡的皇上还是被众臣的笑声吵醒的,睁开眼睛,愣了半晌,然后问:“解决了吗?”北堂陌在一旁道:“父皇放心,已经解决了。”皇上点点头,道:“很好,那就去办吧。退朝。”……

今日,在朝堂上,北堂陌表现出来的气度和智慧令人刮目,北堂陌手里掌握的众臣的秘密让人心惊,北堂陌护着即墨一族的态度也让人嫉妒,但是,这些都不是关键。北堂陌不再继续隐藏自己,反而在朝堂上公开与反对他的阵营里的大臣们对抗,这证明他自认大局已定,无需伪装了。对于东方权来说,究竟是什么让北堂陌有了这样的认知,才是真正的关键所在。

但不管怎样,由今天之事来看,即墨襄的这个儿子,太完美了。这样的人,只应该出现在天上,人间,容不得他。

嘴角抿起冷硬的弧度,再看一眼那在遥远广场上已显得模糊的英挺背影,东方权缓缓抬步,向自家的车驾走去,却不知,自己身后,同样有一双诡谲阴狠的眼睛在盯着自己。

北堂陌站在天泽殿前的玉石栏杆旁,负着双手,殷红的嘴角勾着意味不明的笑意,冷冷注视着东方权那虽已苍老却仍充满活力的背影。

“任你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这世上,最看不得他受欺负的,不是他的父亲即墨襄,而是我,北堂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