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凌烟醒过来时，窗外的雨已经停了。
凌晨四点的天空还是很黑很黑。
她缓缓的睁开眼睛，眨了好一会眼，空洞的瞳孔才渐渐的聚焦。
“烟烟。”
旁边，有个沙哑的声音在叫她。
顾凌烟寻着声音缓慢的转头看过去。
整个房间里只有旁边的仪器亮出来的一点微弱的光。
借着微弱的光，顾凌烟看见江凛墨坐在床边，漆黑如深潭的瞳孔里晦暗不明，眉宇难掩疲惫。
他身上穿着的，依然是她昏迷之前的那套衣服。
他就没有换过。
整个人虽然看上去疲惫又有点憔悴，但是那一身的贵气依然出众惊艳。
顾凌烟从没见过这样的江凛墨。
他是不是一直就坐在床边，一眨也不眨的盯着她了？
顾凌烟张了张嘴，声音哑的不行：“墨爷……”
江凛墨笑的很温柔，“烟烟，你终于醒了。”
顾凌烟下意识的想要抬起右手摘掉氧气面罩，但是她刚一动，手臂痛的她眼泪花都出来了。
同时，骨头骨折的那股钻心的酸痛感和肩膀上的强烈刺痛，疯了一样的侵袭每一根神经。
顾凌烟输了血后，脸色刚有点红润，现在又变得惨白无比。
顾凌烟闭上眼眉头蹙的紧紧的，面色十分痛苦。
江凛墨惊慌起身：“等我。”
顾凌烟刚想伸手阻止他，但是她很快发现了不对劲。
她的右手臂骨折，肩膀也受伤了，可是为什么……她的手却失灵了？
顾凌烟努力的想要让右手动一动，可是她用尽全身力气，右手的手指才勉强动了几分。
顾凌烟不敢相信，用另一只手强撑着自己从床上坐起来，她咬紧牙齿，注意力极度集中，深呼吸一口，然后想要让右手攥成拳头。
但是，别说攥成拳头了，连让手指并拢都十分困难。
顾凌烟身体里的血液开始发凉。
做梦的吧？
顾凌烟闭上眼睛强行让自己平静下来，再睁开时，她十分冷静仔细的控制右手，想再次让手指并拢。
可是，她做了很久很久，全身的汗都出来了，可是右手却依然像个废弃的残肢似的，不听使唤。
骗人的吧。
顾凌烟的心瞬间跌落谷底。
江凛墨带着李医生进来时，就见到顾凌烟坐在床上，脸色惨白不敢置信的盯着自己的右手看。
江凛墨快步走过去，欲言又止，“烟烟……”
顾凌烟抬起头看着江凛墨。
江凛墨眼中疼惜不忍。
看着江凛墨眼神，顾凌烟什么都懂了。
顾凌烟呆呆的问，“我的右手废了，是么？”
江凛墨不忍。
李医生站在旁边，也是不忍心把这个事实告诉她。
顾凌烟呆了几秒，再次问道，“我的右手，是不是废了？”
江凛墨坐在床边，低声哄道：“烟烟，你才醒过来，先——”
顾凌烟猛地吼道：“我让你亲口告诉我！我的右手是不是废了！”
江凛墨一把将她抱在怀中，沉声道：“烟烟，你的右手会好起来的，相信我好不好？”
顾凌烟任由他抱着自己，自嘲一笑：“会好起来？所以，我的手是真的废掉了是吗？”
江凛墨没有回答。
顾凌烟闭上了眼。
即使没有回答她，她也知道了答案。
所以，她的右手是真的废掉了。
江凛墨沉默了几秒后，温柔的道：“烟烟，先让医生检查下，嗯？”
顾凌烟忽然推开他，别过头。
“烟烟。”
“你们出去。”
顾凌烟别过头，不看他，也不看李医生。
李医生开口：“顾小姐，我先给你检查下身——”
顾凌烟猛地大声道：“出去！！”
那声音，分明藏着颤抖，她在极力隐忍情绪，极力的不让自己在外人面前崩溃，极力的不想因为自己糟糕的情绪而伤害其他人。
李医生想张嘴说什么，被江凛墨制止，“好，我们出去。”
他很清楚，如果他与李医生再不出去，顾凌烟就真的伪装不下去，要崩溃了。
房门关上，屋子里重新恢复宁静。
一行眼泪滑落下来，顾凌烟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其实，当她的肩膀被刺穿时，她就料到了。
但是，千算万算都没有算到，结果会是这么的严重。
她的惯用手就是右手，她已经习惯用右手拿枪，用右手写字，很多事情都是用右手。
可是现在她的右手不听使唤了。
就这样垂落在身侧，和假肢有什么区别？
顾凌烟蜷缩在床上，将脸埋在腿弯里，咬着唇瓣死死的忍住哭声，强行将眼泪逼了回去。
她不能哭。
哭了，就不坚强了。
她说过，要做个刀枪不入的人，她一定要做到。
她还没有为顾家报仇，还没有找到真正的凶手，怎么会哭呢？
她不能哭……绝对不能哭……
门外。
江凛墨沉声问：“你跟我说实话，烟烟的手有多少恢复的几率。”
李医生神情严肃：“如果按照医学的角度来说，只有百分之十几，但是毕竟这个事情因人而异，每个人的身体构造都不一样，所以我也说不准。”
百分之十几。
江凛墨脸色沉了下来。
百分之十几，只有十几。
但是，也总好过没有希望。
正在这时，只听“砰-！”的一声。
是屋内窗子被用力撞开的声音。
江凛墨脸色一变，猛地踹开门闯了进去。
屋内，凛冽的风疯狂的灌进来，吹动着窗户来回摆动着。
顾凌烟站在窗边背对着他，她一头黑色的长发被冷风吹的在空中飞舞，身上宽松的衣服鼓鼓的。
她静谧的站在那，一动不动，似乎与黑色融为了一体。
那背影，看上去格外凄凉孤独。
江凛墨走过去，将外套披在了她的身上，耐心的哄道：“吹一会，就关上好不好？”
风太凉，她现在身子骨又脆弱，万一再生病，就是在要他的命。
顾凌烟没有回答他的话，一双美眸漆黑无光的望向窗外的黑。
似乎，只有这样吹，身体越凉她就会越习惯。
不知过了多久，她走过去想要关上窗户，江凛墨先她一步关上了。
他总是这样，每次都在她要行动的时候先她一步，帮她把任何事情给办了。
生怕她动一下都能脏了自己的手一样，不想她亲力亲为。
江凛墨和李医生出去的时候，她只流了一行泪。
只有那一行。
可是现在，看到江凛墨，顾凌烟的心里好难受。
她不是超人，也不是没有心的人，右手跟个残废一样，她怎么可能会没有反应呢。
顾凌烟闭了闭眼，声音无力：“江凛墨，你抱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