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扶弟魔
解剖李克建的尸体主要是由法医助手小慧完成的，对于小慧来说，尸体的恐怖状态和臭味完全不是问题，但最大的问题是这个人数天前还和她们有过交集，眼见着成了尸体躺在解剖床上，让她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
小慧最终还是克服不了心理障碍，迟迟无法下手，无奈之下，韩孟丹只得亲自出手，当解剖用的手术刀割下去的那一刻，小慧不禁轻轻地撇过头、闭上双眼。
……
钱局无疑是非常谨慎的，在听完了刘天昊的汇报之后并未立刻发表意见，他拿出一根烟，放在嘴上含着，手上的打火机却迟迟未点燃。
“你的意见呢？”钱局过了好久才问道。
刘天昊知道钱局这句话的分量，一旦确定这件案子属于刑事案件，就必须要拿出真凭实据，而且这一定又是一起极难破解的谜案。
刘天昊从一沓照片抽出一张放在钱局面前，照片上显示的是死者死亡时的情形。李克建整个人扑在电锯上，电锯还卡在脖子里。
“从目前的线索来看，很可能是一件谋杀案，先说死者的死亡状态，电锯恰好切断了死者的大动脉和气管，我第一次勘察现场时发现电锯台处于没电状态，我当时询问了报案人，也就是死者的家属，据她说，在发现尸体后，她并未采取任何措施，立刻打电话报警和120急救电话。在孟丹和小慧把尸体送回法医解剖室后，我再次勘察现场，尝试了使用电锯，发现电锯不但能转动，而且保护感应开关并未失效，我手指接近电锯片时，电锯片立刻缩了回去，电锯台的开关在一侧，按照死者所处的状态，不可能够得到。”刘天昊说道。
钱局点了点头，他也是老侦查员，自然明白刘天昊的话代表着什么。
无论是意外还是自杀，死者无法在被切断大动脉和气管的情况下完成关闭电锯电源的行为。
“死者在死亡时很可能是不清醒状态。”刘天昊又说道。
人的痛感就是为了保护人体的，当遇到疼痛后会立刻做出反应，尤其像脖子这样重要的位置，一旦遭遇到剧烈疼痛，人会下意识地保护自我，进行下意识的躲避。就算有人捏着死者的脖子硬生生地用机器切断，死者也会极力挣扎，受伤的必定还有双手和胳膊。根据现场初步勘验结果来看，死者双手双脚并未有捆绑过的痕迹，这一切都说明死者当时的状态是深度昏迷。
“也就是说，凶手先是弄晕了死者，然后再把电锯的保护感应开关关闭，随后切断了死者的脖子，为了不让电锯缩回去，凶手又关闭了电锯电源，再把保护感应恢复，清理了现场后才离开。”刘天昊说道。
钱局凝重地点了点头：“这些都是你的推测，有没有证据？”
刘天昊又拿出一张照片放在钱局面前，照片是电锯台的照片，上面喷溅着很多血迹，在死者口鼻处有一滴血迹呈现滴状。
“就是这滴血。”
钱局拿起照片仔细地看了看，随后点点头。
“现场所有的血迹都是呈现喷溅状，只有这滴血不一样，是滴落在台面上的，孟丹在对尸体初检过程中并未发现死者身上有外伤。”刘天昊解释道。
问道：“动机呢？就算有人要报复老李，也没必要这么大费周章，直接杀死清理现场离开就可以了。”
刘天昊摇摇头，说道：“我现在能看到的就只是给凶手的作案手法，看不到作案动机，也许只有真正勘破案情的时候，才会了解凶手为什么要这样做。”
“要慎重，一定要慎重。”钱局凝重地说道。
“钱局，死者的社会关系我已经做了调查。在李法官的职业生涯里，所办理的案件442起，由于比较谨慎，有争议的案件几乎没有。纠葛比较深的反而是他的家人，他夫人丁秀文和小舅子丁志亮。”虞乘风说道。
“具体说说。”钱局说道。
虞乘风清了清嗓子，开始娓娓道来。
丁秀文在退休前是名高中教师，她的父母和爷爷奶奶都是教师，算是教师世家、书香门第，唯独她的弟弟丁志亮是个例外，从小受到父母的溺宠，长大后也不思进取，好好的老师不当，偏偏要下海成为一名商人，结果没几年的功夫，几辈人积攒的家底让他很快败光。
丁志亮的父母也因为丁志亮的破产受到了牵连，不但卖了房子，甚至连每月的退休工资都要补贴给他还债，两位老人连气带急，得了急病相继离开人世。
老李性格比较内向，喜欢清静，除了工作关系之外，很少与人交往，对于场面上的吃吃喝喝一向抱着拒绝的态度，所以从事法官生涯将近三十年，朋友有，但来往并不密切，尤其是对妻子的这个弟弟，丁志亮为人比较浮躁，严重以自我为中心，加上做事没有底线，令来了更加抱着疏远的态度。
但随着丁志亮生意的失败，欠下了巨大的外债，债权人纷纷找上门讨债，最终还告上了法庭，这一切便与老李有了关联。
丁志亮仗着脸皮厚，天天赖在姐姐家，央求着老李帮着解决问题。老李一辈子没做过亏心事，在工作上从来不带着人情，是谁对就是谁对，所以并未答应丁志亮，反而劝说他抓紧时间想办法把债务还清。
丁志亮见姐夫不帮忙，便死皮赖脸地央求姐姐丁秀文。
自打父母去世之后，丁秀文成为丁志亮唯一的亲人，丁志亮在生意好的时候，也一直没忘了这位从小就对他好的姐姐，两人的感情一直不错。丁秀文也算是明事理人，但依然无法改变“扶弟魔”的习惯，架不住丁志亮的哀求，最终开始劝老李出手帮忙。
没人能够独立地生活在这个以人为本的社会，人情往来是再正常不过的了，老李再怎么坚持原则，毕竟心是肉长的，更架不住枕边人的枕边风。
但无论如何，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就算李克建想帮忙，也只是帮个小忙，在合理的时间内拖延一下，并不能真正解决问题。
然而令丁志亮和李克建关系闹僵的也正是这个小忙。
丁志亮仗着姐夫是法官，更把“赖”字发挥到了极致，不但原本欠的钱不给，还不断以老李的名义向一些人借钱，他的说辞是要打一个翻身仗，要建立一个千亿级别的商业王国。
姐姐丁秀文看弟弟这么有理想，自然要鼎力支持，几乎把所有的家当都借给弟弟，但她知道老李一直看不上弟弟，借这么多钱他肯定不同意，所以这件事一直在瞒着他。
老李做了一辈子法官，政绩不敢说，但看人还是非常准的。丁志亮的理想只是空想，缺少吃苦耐劳的精神，又没有专业技术做支撑，他所谓的事业都是空谈，是建立在纸上的海市蜃楼。
用他的话说，只要有了钱，一切都会成为现实，所以在他的事业里，烧钱成为唯一创业的努力，由于钱来得比较容易，所以花起来也不心疼。
丁志亮还有一个致命的缺点，三分钟热血。在创业初期，他往往干劲儿十足，一旦遇到任何困难坎坷，他的热情就会立刻打散，随后他会给自己编排了无数个客官的理由停止之前所有的工作。
丁志亮从小就生活在蜜罐子里，所以生活质量绝不肯降低，哪怕是创业失败欠了一屁股外债的情况下吗，他一直保持着自己的高消费生活，这也是他创业失败的原因之一。
老李看得准，认准了丁志亮失败的根源是性格。
正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老李从来不妄图改变任何人，包括他自己，所以他从不看好这位志向满满的小舅子。
纸包不住火。
当老李知道一辈子的积蓄都借给了不着调的小舅子之后，从未发过火的他大发雷霆，和丁秀文大吵一架还动了手，要不是顾忌身份和孩子感受，估计两人能立刻到民政局办理离婚手续。
但吵架归吵架，老李知道这钱很难再从丁志亮手里要回来，索性让丁志亮打一个欠条。
引发剧烈冲突的也正是因为这张欠条。
在丁志亮眼里，从姐姐手上借钱凭借的是感情，打欠条那是一件极其不信任又伤感情的事儿，而且他从小向来要啥有啥，从来没有人违抗过他，所以打欠条这件事儿他绝对接受不了。
老李的固执超出了丁家姐弟俩的预料，在一次讨要借条无果的情况下，双方终于动了手。令人意外的是，年轻的丁志亮居然不是老李的对手，被活生生地打进了医院。
老李并未因为丁志亮住院就放过他，他一纸诉讼告上法院，身为法官，自然知道如何能赢得官司，并最终能够执行下去。
丁志亮名下的车和财产被冻结，也因为老赖的原因被限制出行上了黑名单。更是可怕的是，丁志亮的债主知道他和老李闹翻后，便纷纷找上门，有的还雇佣了讨债公司，用人身安全来威胁他。
丁志亮看起来人高马大、咋咋呼呼，但实际上胆小如鼠，真正动起真格的来
丁秀文也因此和老李闹翻了脸，虽然还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却面和心不和。老李和丁秀文都是有身份和地位的人，都极爱面子，加上所居住的小区里不是学校的熟人就是公检法内部的熟人，两人对外的形象一直是相敬如宾。
……
“丁志亮欠了死者一大笔钱，又因为死者的缘故被列为不诚信人，所以有报复的时可能。只要老李死了，丁志亮的所有噩梦都可以结束。”虞乘风说道。
虞乘风是从一名正常查案者的角度看的这个问题，单从逻辑上是可以说得通的。
刘天昊并未发表任何意见，只是微微摇了摇头。
丁志亮一向不学无术，就算有杀人的想法，也不会弄出这么复杂的案子。
“调查过丁志亮了吗？”钱局问道。
“他签了很多外债，躲起来了，我已经安排人去找他了。”虞乘风说道，他的话音未落，手机便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随后按下接通键。
打电话来的是机场派出所一名民警：“风哥，你要查的人正准备离境，目的地是比利时。”
比利时和中国并无引渡协议，一旦丁志亮真的涉案，今后的抓捕就成了大难题。
刘天昊和虞乘风对视一眼，两人立刻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