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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胭脂泪

后面的事情,不必子杳参与,秦默不止留了一个活口。他是裴怀安的侍卫统领,他有他的手段去审讯。

她扶起了地上的裴季昭。

秦默是眼看一切发生的人,他并不着急,子杳就知裴季昭伤得不重。

不知哪位殿下派来的影卫都已经收拾好,秦默也不是孤身一人在,让手下绑了人回去,过去给裴季昭看伤。

他不是专业的医者,但上战场的人,受伤是家常便饭,稍微懂些医理,还是能简单地看一看的。

他看过后说,“伤势不重,五脏受了些震动,养几日就好。”

说罢就扶起裴季昭。

裴季昭身上仍旧是一阵阵的闷痛,但已经不似当初一般没有力气了,撑着身体站起来。

马车已经毁了,秦默让人去另牵了辆马车过来。

子杳扶着裴季昭上了马车,玉钗和玉简也相互扶持着,都上了马车。

秦默则坐在马车外面,充当车夫。

裴季昭靠在子杳的肩上。此时此刻,他有一肚子的话想问子杳,但现在这种情况,又显然不是说话的时候。

他奄奄地说,“阿砚,我有些累。”

子杳不确定能不能让他睡,掀开马车的帘子。

秦默没有回头,手里拿着马鞭,仿佛真的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车夫,尽职尽责地赶着马车。

秦默说,“没事,可以睡。”

子杳这才放下帘子,和裴季昭道,“睡吧。”

裴季昭不要命地冲过来时,子杳看到了。

她这些年从一个虚假的公主,到货真价实的长公主殿下,见过了太多因为利益分崩离析的人与事,所有的人合作是因为利益,化为仇敌也是因为利益。

像裴季昭这样,全心不含杂质的人,就见得很少了。不见血的争斗里,三岁的孩童都被磨出了一肚子心机。

她见过父子成仇、兄弟像杀、姐妹为敌。

而她在做公主的那些年里,她的影卫保护她,是职责所在,但裴季昭不同,他完全没有必要拿命来护她。

夫妻都未必是能全心全意相互信任的人,何况是未婚夫妻。

她摸着裴季昭的头说,“睡吧,睡醒一觉就好了。”

裴季昭抬头看她,“那你会走吗?”

许是受了伤,他一向英俊明朗的脸上透着些弱气,就像是要被抛弃的幼兽,整个人颓丧着,没什么生气。

少年模样俊郎,但头发都乱了,衣服上破了几个口子,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没有见血。

子杳安慰他,“我不走。”

还是个十五岁的少年啊。

没有刻骨的仇恨,没有家人的分离,也没经历过离散与家破人亡。

裴季昭握着子杳的手,听了她的应答,才安心睡去。

秦默赶着马车往前走。

回去的路,不是去周府的路。

子杳早就让秦默派人告知周夫人,自己暂且先不回去,直接去了裴府。

等马车到了地方,她也没有下车,就在马车上等裴季昭醒过来。

外面的秦默说,“周小姐,你把公子交给我们就好,属下会带他回去。”

他像是一个完全没有好奇心的人,外表冷峻,内心也像是一块石头,不该问的话,他一句也没有问,只是尽忠职守,执行着自己的职责。

子杳说,“不急。”

她又在车上等了小半个时辰。

秦默又敲马车车窗道,“周小姐,天快黑了。”

子杳掀开帘子。眼看着太阳即将落山,裴季昭这一睡,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够醒来。

他身上受着伤,总不好一直睡在马车上,子杳也不好在这里守他一夜,垂眸静思后,松开了裴季昭的手,“那就麻烦秦统领了。”

秦默抱拳,让人抬了裴季昭下来。

于是等裴季昭醒来的时候,发现子杳并不在他的身边。

他起身就问,“阿砚呢?”

他的下人说,“周小姐回去了。”

他没说话。

而外面的人听到说话声,走了进来。

朱色衣服的妇人走进来,关切道,“怎么样了?可是伤口疼了?”

她的眉目不同一般女子一样柔顺,更多的是一种中正,但又不显得刚硬,是十分端庄让人生不出亵渎之心的模样。

是裴季昭的母亲,裴夫人。

裴季昭回答她,“娘,我没事。”

他冲着裴夫人笑,明明身上闷痛未消,还是竭力做出无事的模样,眉眼弯弯,眼中似有星河。他说,“我歇两天就好。”

他身上并无伤口,秦默也说过,他身上的伤并无大碍。

可疼痛是骗不了人的,苍白的面色也骗不了人。

裴夫人眼眶微红。

裴季昭胸口与背上的疼痛让他坐起来时有些艰难,他没穿上衣,只在外面缠了几圈细布。

裴夫人坐下,扶着他坐起,给他擦了擦脸。她说,“秦默把你送回来的时候,吓死我了。”

裴季昭安慰她,“娘,我真的没事。”他还伸了伸手臂,想打一拳给裴夫人看,“你看,我真的没事。”

裴夫人立刻拦住他,“好了,你个皮猴子。”

裴季昭嘿嘿一笑。

想到秦默,他又问裴夫人,“母亲,秦统领呢?”

裴夫人说,“他在外面。”

裴季昭点点头,又同裴夫人说笑。

安抚住裴夫人,让她能够安心回去休息后,裴季昭才向下人问道,“松竹,秦统领呢?我要见他。”

松竹是从小就跟在他身边伴读,回道,“秦统领还在外面。”

裴季昭让松竹请他进来。

秦默进门行礼。

秦默是裴怀安的心腹,裴府中人从不拿他当下人,也是当他是个少爷一样,裴季昭也是如此,让他免礼,问他,“秦统领,阿砚呢?”

秦默如实回答,“我们到府门口的时候,您还没醒,周小姐答应您不走,就在马车上等您苏醒。但您一直睡着,眼看天就要黑了,她就先离开了。”

他话说得简单,没有添油加醋,也没有过于简略,而是平铺直述地如实说来,连语调都是平平的毫无起伏。

裴季昭哦了一声。

他垂着头。

然后就听秦默道,“周小姐留了东西给您。”

裴季昭猛地抬头,一双眼都圆溜溜的,“什么?”

秦默递上一方帕子。

帕子当时被子杳握在手里,裴季昭抓她的时候连着帕子也被抓着。

他当时睡着,子杳拿出手来已经不易,便也没有强扯那面帕子。

裴季昭接过去。

他看着帕子,张了张嘴,但最后什么都没有问。

没有问秦默今天发生的事情,没有问他为何会出现在那个地方,只是盯着帕子,像是要把它看出一个洞来。

而后把它握在手里。

他轻声说,“阿砚,我会好好习武的。”

他不会再让她面临像今天一样的陷境了。—

夜,玉简服侍子杳入睡,“小姐今日受惊了,幸好有惊无险。”

子杳笑,“受惊吗?”

她展开双臂,任由玉简为她更衣,语调都带着些笑意,“你以为我为何有胆量单独去见韩况,我为何有胆量威胁当朝的监察御史?”

不过是背靠大树而已。

俗话说树倒猢狲散,但裴家只要一天没有倒,那就是一座,庞然大物。

她的父亲能做到三品户部尚书的位置,自然不是什么单纯的傻白甜。

她有许多事都可以找他商议。

但她不想告诉他。

她不想再让这个男人像前世一样愁白了头发,不想让他知道,他的女儿在做一件多么危险的事。

她宁可借用外力,也不愿依靠她的父亲。

玉简惊道,“您早就知道……”

子杳回头,“是啊。”她笑得轻快,但在玉简眼中,却是有些莫测,“我早就知道。”

早就知道裴怀安派人跟着她。

裴家侍卫身上特有的融雪香,裴家找人联络所用的秘密手段。

而这融雪香,说是香,却无色无味,但只要一沾了胭脂泪这种女人身上的脂粉,就会让胭脂泪变得殷红如血。

但胭脂泪这种脂粉,因为颜色太过怪异,本身就是一种极为浮艳的粉色,妇人姑娘都不爱用,没有人买,时间久了也就买不到了。

但是恰巧,她的房里有两盒裴季昭送的胭脂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