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琅想象不到那是一种怎么样的生活。
她没体验过，老金头一直把她当心头肉，宠着她，爱护着她，甚至都到了溺爱的程度。
她其实也不合群，她在逍遥阁总坛待了上百年，认识的人十根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然而她从没感觉自己活在荒漠里。
仔细想想，她悟了。
因为那时候，她心里住着老金头，她实实在在的被人爱过，有个榆木疙瘩用一根根糖葫芦，用一次次无奈而又宠溺叹息告诉她，你对我来说很重要。
这都是她的底气。
她咽了口唾沫，怔怔看着牟莉莉。
她忽然想起一个细节，在送牟莉莉入梦之前，她问牟莉莉，你还有什么遗言吗？
牟莉莉说，没必要，反正没人在乎我。
她说这句话时，内心应该还在挣扎吧？这句话应该反着来听：快来个人抱抱我啊，告诉我，没了你我就活不下去，你真的好重要，真的真的好重要。
这个可怜的娃儿呦。
云琅鼻头一酸，她禁不住将牟莉莉搂进怀里，轻轻拍打她的后背。
小时候她在外面受了委屈，老金头就是这么安慰她的。
“好了好了，别伤心了，有我在，以后没人敢欺负你。我罩着你。”
现在牟莉莉的心被王玉川填的满满的，现在似乎又能腾出个地给云琅。
这股力量给了她支持，她突然想活下去。不光是为了王玉川，还为了云琅。
她小心翼翼抬起手，缓慢的放在云琅背上。
感受到掌心传来温热的触感，她忽然有种大哭一场的冲动。
老金头习惯了权衡利害，习惯了用理智压住他情绪中感性的那部分。
所以，他能看出牟莉莉现在心里有了求生的意志，但却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在他看来，云琅也没做什么，就是抱抱她，顶多说了句不痛不痒的废话。
挺神奇的。
唉，不管了。
他识趣的让出空间，把说服牟莉莉改变主意的任务交给云琅。他相信云琅能做好，这小丫头，总是能给他带来惊喜。
算算时间，王玉川差不多开始饿鬼化了。
他有些担忧，十指交叉，抱在胸前，遥遥望向王玉川所在的那个方向，皱起眉头。
可千万别出什么岔子……
他在心里默默说道。
王玉川吃着吃着毫无征兆的停了下来，他抬起手按住心口。
不知怎么的，他心脏突然砰砰砰跳个不停，好似急促的鼓点。
一波波血顶上他的头皮，血液犹如洪流般在他血管内奔涌，硬生生将他血管撑大了一圈。
他看着自己手臂上凸显出来的那一根根血管，脸上露出慌乱的神情。
他这是怎么了？突然间，他胃部一阵抽搐，一股酸水顶上他的喉头，王玉川一个没忍住，张嘴哇的一声吐出一滩碎肉。
心脏跳得更快了，好似下一秒他的心脏就会爆开。这时他惊愕的发现自己的体型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
一条条新长出来的肌肉纤维包裹在不停增长变粗的骨骼上，皮肤一点点被隆起的肌肉撕裂，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他就长成了一个三米多高的巨人。
紧接着，他下颌扭曲变形，嘴角像两边开裂，一直延长到耳根。下一秒，他的牙床就像是被耙子犁了一遍，血肉模糊，以前的牙齿掉的精光。
过了会儿，一根根尖锐如钢针般的牙齿长出来，密集的在牙床上排列在一起。
一股硫磺的气味在空气中蔓延开来，王玉川痛苦的跪在地上，嘶声哀嚎。
不久之后，他上半边脸长出了一块坚实的骨质层，恍如一张骨质的面甲。
一股白色浓烟从他鼻腔里喷涌而出，强烈的弑杀的欲望向着他的理智发起冲击。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王玉川瞪大双眼，眼白上血丝密布。电光火石间，他想到了老金头的话：你会化身成饿鬼……
刹那间，他才算真正理解了老金头的良苦用心。
如果莉莉现在还在他身旁，他失去理智的那一刻，牟莉莉必死无疑。
他甚至庆幸牟莉莉死在他异变之前，他完全不敢想象，如果吃掉牟莉莉的家伙是他自己，他会有多绝望。
他抱着脑袋，生理上的痛苦再加上内心的折磨轮番冲击着他的理智，逼着他仰头爆出一声歇斯底里的长啸。
饿鬼的气息犹如推潮般朝着四面八方扩展，刺激着那群为吞食他而来的弃灵更加疯狂。
它们爬行的速度更快了，越来越多的高阶弃灵从各自的地盘中走出来。
它们可不是过来朝圣，而是赶来吞食这个新生的王。它们要把新生的王从高高在上的御座上拉下来！
王玉川跪在地上，怔怔望着头顶上那片仿佛永不止歇的大火。
一道道明净的光刺破厚重的云层，仿若神明立在云端朝着地面投去悲悯的一瞥。
在他理智陷落前的那一瞬间，他格外得清醒。
他恍惚看到牟莉莉从云端上走下来，再一次朝他张开双臂。
王玉川笑了，这一刻，风也静止，云也静止。
牟莉莉站在背光中，从下而上，燃起大火。
他的视野逐渐被一抹暗红色的光芒吞噬，待到世界完全红暗下来的那一刻，一头纯粹为杀戮而生的兽横空出世！
“你弟弟走了你的老路，不觉得悲哀吗？”
烟雨楼阁，岱山秀水。
一老一少相对而坐，忽而，那老者睁开双眼，幽幽开口说道。
“老王家到了我这一代已然血脉零丁，我们兄弟俩总得有个人成为帝珲星的宿主，另外那个人，怀着感恩的心活下去就好。不需要悲哀，这是我们老王家的宿命。”
“你真这么想的？”
那年轻人笑而不语，眼光落在案上那幅描绘昆仑山大雪的水墨画上。
他抬起手，在那幅画慢慢拂过。一阵风吹来，将那幅画掀起一角。
“听说昆仑山又下了一场大雪，不知阁下有没有雅兴陪我去赏雪呢？”
“雪”同“血”谐音，在这个节骨眼上，他到底是想去昆仑山赏雪还是赏“血”还真有待商榷，那老者忽而笑了，饮了一杯酒，笑着答道：“不胜荣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