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没有奥术的世界。
但这里，也不是苏哲原本所在的世界。
这个世界，第二次工业革命刚刚过去，信息时代尚未到来。
苏哲，也就是从这个世界里出生的卡俄斯，是莫顿城着名富豪尼奥·盖侬的独子。
在这个世界，仍然有着国家的概念。
莫顿市，就是如日中天的约嘉尼帝国的首都。
在全球十个大洲上都拥有自己殖民地的约嘉尼帝国，是如今这个时代世界上当之无愧的最强国家。
而卡俄斯的父亲尼奥，年轻时在全球四处跑商，中年之后回到莫顿开办纺织厂，从此一路崛起，成为了闻名全国的纺织大亨。
这个世界上，处处都透露着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东方，有着一个古老的，强盛过的，但如今已经衰朽不堪的，战乱了百年的古老王国，大龙国。
汪洋的中心，一块荒凉落后的大洲之上，被莫顿帝国流放过去的犯人们，已经在那里建立起了一个全新的日渐强盛的合众国。
这个世界上有数十亿人口，每天都匆忙的劳碌着，为了求得一口吃食而拼尽了力气。
至于苏哲，哪怕在这个世界里生活了五年，依然感觉到这个地方谜团重重，让人看不真切。
每天，他都在脑海里面反复思考一些事情，确认着一些事情。
终于，用了五年之后，他认为自己，基本可以确认一些事实了。
这里是幻境吗？
应该不是，哪有什么幻境，能模拟出如此体量庞大又细节充实的一颗星球的？而且还让我在这里足足生活了五年之久。
那这里是真实的世界？是赛博时代的过去？
不，如果是这样的话，神只到哪里去了？奥术能量又到哪里去了？总不能百年之后，这些东西突然出现在了世界上吧。
那这里会不会是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呢？
并不是，如今享誉全球的莫顿双子塔，它们的遗迹，百年之后还依然遗留在无人区的这个坐标位置上呢。
那么，这里是虚拟幻梦技术营造出来的赛博空间？
很有可能，如果是以阿迪亚先生描述过的，曾经占据了整颗星球的智械帝国的话，还是很有可能造得出来这种规模的幻梦空间的。
“记得阿迪亚先生曾经说过，智械帝国的幻梦空间是迭代过几个版本的。也就是说，我其实真正的肉身还存在于现实世界的培养皿里，而这个地方，只是智械们让全人类一起做的梦而已。”
苏哲能得出来这个结论，是基于着这样的前提的：他真的已经被送回到了百年之前，而且占据住了如今的卡俄斯的躯体。
百年后的那场群星正位神降之战，苏哲如今仍然历历在目。
已经通读过八神柱领域下的全部圣典，他自然也是可以理解百年后的那一战里，卡俄斯占据了他的半神之躯后，是对他的意识体做了什么的。
“那个家伙，抢了我的身体，并且还把我的意识体抛进了高维通道里，读过冥界的黄泉之海，沿着彼岸河转世到了一百年前。但问题在于，究竟是他把我变成了他，还是他本来就是我？”
坐在草地上晒太阳的小卡俄斯（苏哲），操着一口这个世界只有他能听得懂的洛都话，自言自语的分析着。
这二者之间还是很有区别的。
如果是苏哲变成了卡俄斯，那苏哲还是苏哲，他跟卡俄斯各是各的，只不过他现在占据了卡俄斯的身体而已。
但这样就有了一个很大的悖论出现了。
“现在，我把百年前的卡俄斯的身体占据了，那原本的卡俄斯呢？因为我的占据，如今已经没有了卡俄斯，那百年以后，自然也不会有卡俄斯了，那又是谁，把我给送回来了的呢？也就是说，其实一百年后那个卡俄斯，就是一百年后的这个我？”
时空是具有「独一性」的，并不存在得有相似但不相同的平行世界这种说法。
所以更符合逻辑与时空规则的情况是，百年后的那个卡俄斯，其实就是现在这个苏哲经过了一百年之后所变成的那个人。
苏哲和卡俄斯，是一个人。
“百年后的我，被送回到了现在，然后又过了一百年，我把百年后的我自己给送了回来，变成了如今的我？”
什么情况？好乱！
通过五年来生活里的诸多细节，对比着自己曾在百年后读过的卡俄斯的自传中的种种，苏哲几乎已经可以确认了，现在自己所处的，就是百年后的那个卡俄斯的孩童时期。
原本，苏哲还担心卡俄斯会在那本自传里胡编乱造，就为了能在终有一天编织一个虚假的幻境世界来迷惑自己。
但仔细回忆之后，他想起来了，阿迪亚先生跟他闲聊的时候是提起过的，卡俄斯写的自传，讲述的本来就是他们活在智械幻梦里面时所度过的那段岁月。
离开幻梦世界之后，等待着卡俄斯的，基本都是战斗与背叛了，这些东西，他是没有兴趣记载进书里的。
而他在现实世界里建立的电蝎公司，其实是在智械幻梦中就建立好了的，只不过他带领人类回到现实之后，就直接把整个公司的人按照架构给重聚了起来。
“也就是说，现在的我，正处在幻梦之中，再过二十年，我会带着所有被囚禁的人类反抗智械帝国，回到现实世界？”
想到这里，他又自行否定了刚刚的想法。
“不对呀，如果我真的穿越时空回来了，那知道未来情况的我，能不能不采取历史上的既定选择，去改变将来的世界呢？那不就又是悖论了？”
只要细细一想，还是很容易发现事情的不对劲的。
“假如我现在躺平了摆烂，啥也不干，那二十年后，躺成了咸鱼的我，要怎么带领人类反抗智械呢？没有人类对智械的反抗，古神又怎么会跑回星界去？异兽又从哪里出来，世界又怎么会发展成百年后的那个屁样子？”
更进一步，他有想到了一个更为疯狂的做法。
“或者换个做法，我现在就把自己给宰了，百年之后的卡俄斯是不是直接就没了？那如果那会儿没了卡俄斯，谁又把我给送回来，宰了现在的卡俄斯呢？”
说干就干，只有五岁孩童大小的苏哲，屁颠颠儿的就跑进了厨房里，找了把菜刀出来，两只手紧握着刀柄，拿刀刃抵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但是，即将动手之前，他又想明白了，停止了自我残害行为。
“不对啊，万一我其实不是百年后的那个卡俄斯，而只是个同名同姓身体特征比较接近的人怎么办？要是真正的卡俄斯另有其人，我不就白死了？不对不对，就算我就是卡俄斯，也不能为了做这种实验就这样死了啊，啥价值都没有，死得轻于鸿毛了属于是。”
他回忆起了一件事，百年之后的他，曾经想要改变吉邦的粮仓发生火灾的事情，结果粮仓还是被烧了。
也就是说，一些重要的既成节点，是无法被改变的。
仔细思索了一下时空圣典里记载的那些时间运行规则，苏哲确认了这项猜想。
如果现在的苏哲就是以前的卡俄斯，那他改变了自己的行动轨迹之后，世界为了能保障将来时间里的一些重要节点，一定是会想方设法凑出来能满足那时候节点事件所需的粒子条件的。
换个更容易理解的说法就是，如果现在的苏哲藏起来了，隐居起来了，整个世界就一定会想方设法再造出来一个新的苏哲，代替掉他的位置，去完成他百年之后本该完成的重要事情，以保障世界线的连贯性。
就比方说，明天的时候，皇后大道的尽头会有一只小黑猫被汽车碾死，这是一件能影响世界线未来节点的重要事件。
今天的苏哲，因为可怜这只小猫，提前就把它捉住，关进了自己家的笼子里。
那么，为了不改变既定的未来，世界不管是采用什么样的方式，明天的时候，皇后大道尽头碾死黑色小猫的事件，就一定会照常发生的。
有可能是笼子里的小猫自己无意中解开了锁，逃了出去，准时跑到了那里。
也有可能是它的妈妈其实生了一窝小黑猫，第二天它原本不回去那边的兄弟姐妹其中一只，阴差阳错的又去到了那里，完成了黑猫被碾死的事件，进一步触发了另一起以此为契机的重大历史事件，让既定的未来没有发生本质上的改变。
“也就是说，短期内的小影响事件是可以改变的，但长期大影响的事件，很难改变。世界线可以产生微颤，难以发生震荡，最终却几乎不可能转向。”
就好像两个神明抓着一根绳子的两端同时甩动一样，不管中间在绳子被甩出了多大波动，绳子的起点和绳子的终点总是被两个神明给抓在了手里的。
除非其中一方脱开手，把绳子给甩落了出去。
依据类似的原理，哪怕苏哲是知道了未来的事情的，他也很可能是无法改变未来事件的。
打个极端一点的比方就是，如果苏哲现在真的要拿刀了断掉自己，很可能晴空里马上就会落下来一道惊雷，直接把他给劈成傻子，他的人格无缝就转换成了未来的卡俄斯。
这个设想虽然荒诞，却也不是不可能发生的。
反正不管以什么方式，陨石总是会落进陨石坑里——如果未来的地上已经有了陨石坑，过去的天上就一定会落下来一颗陨石。
未来的卡俄斯，也一定会是现在的卡俄斯所变成的。
总结起来就是，现在的卡俄斯，即便就是现在的苏哲，这个世界，也不会产生什么难以圆满的悖论。
想明白了这一点，苏哲对卡俄斯做出来的那些目的不明的事情，一下子就变得可以理解可以共情了起来。
“或许他有什么难言之隐呢？我觉得我应该留他一命，给他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吧。”
或许再过个一百年，等我经历过了卡俄斯曾经经历过的事情，就能明白那个家伙究竟想做些什么了。
缓缓放下刀，苏哲在心里平和的想着。
就在这个时候，尼奥家的佣人恰好就走进了厨房，看到了提着刀的这个五岁宝宝，被吓得大声尖叫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