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苏哲的眼睛能看见组成虚拟物质的代码之后，他来到教堂，一眼就看出来了，那个畏畏缩缩的小修女不是人。
她的代码颜色，跟收容者们的，是一模一样的。
向赛默特解释了半天自己的这项能力之后，听得云里雾里的神父，终于好像有点听明白苏哲想要表达的意思了。
“你是想说，这个世界被一个叫作系统的邪神支配着，而这个小修女，以及之前冒出来的那几个怪人，都是邪神派下来监视我们人类的对吧？”
“你可以这么理解。”
“而这个世界，是个梦。在现实里，我们所有人的身体，其实都是被邪神装在了瓶瓶罐罐里的吧？”
“至于你，其实是从现实世界跑到梦里面来的人，现在想要叫醒我们所有人是吧？就像天亮时候打鸣的公鸡那样。”
“你可以……你不能这么理解啊！你才是鸡！你全家都是鸡！”
安迪娅不乐意了，反驳苏哲道：
“你怎么骂人呢？我不是鸡！”
“不是，我不是针对你……等一下，你怎么会觉得可爱的***是骂人的话呢？难不成……”
难不成这金发碧眼洋娃娃一样的可爱小女孩，上辈子也做过东方人？
听不下去两个小孩子斗嘴，神父叹了口气，捂住了安迪娅的嘴巴，对苏哲说道：
“如果不是亲眼见过了你可以飞，我一定觉得你是在放屁。既然你消灭了那些想对我女儿不利的人，我就暂且相信你。”
短暂的和苏哲交流了一下，彼此交换了想法之后，赛默特神父把躲在教堂角落里的小修女给叫了过来。
“图兰，你来一下这边。”
小修女听到神父的呼唤，姿势有些不自然的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神父大人，您找我？”
赛默特神父想要看她的眼睛，小修女却一直低着头，不敢和他对视。
“你不是人类对吧？”
没想到神父居然如此开门见山，小修女有些惊讶的望了他一眼，随即又把目光躲闪到了边上去。
“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她没有直接否认。
“你啊，自从来了我们这里后，一直安安分分的没什么存在感。虽然我一直感觉你脑回路挺奇怪的，但如果你不是人类的话，反而容易理解了……不管怎么说，我一直觉得，图兰你是个纯真善良的人。你告诉我，你想要做伤害大家的事情吗？”
闻言，讲话一直很缺少力气的图兰，一改平时气若游丝的风格，抬起头，坚定的说了一句。
“我不想伤害大家！”
说完之后，她的目光又变得闪躲了起来，把头再一次的低了下去。
通过阅读这个智械小修女的思维代码，苏哲意外的发现了，她的脑海里，居然同一时间之内，产生了愧疚、惊慌、悲痛、无助、迷茫……如此种种的不低于两位数的情绪。
机器人也能这么多愁善感的吗？
情感这么丰富，跟人类又能有多大的区别呢？
苏哲有些相信了百年后的阿迪亚先生那个说法，曾经的智械们，是拥有着灵魂的。
查看了一下她刚刚说那句话时候的思维数码波形，苏哲知道了，她没在说谎。于是他把这个结论直接就告诉了在场的众人。
“她说的是真话。”
感激的看了苏哲一眼，赛默特神父清咳了两声，继续问小修女道。
“既然你不想伤害大家，你来我们这里的目的是什么呢？有什么人，或者什么样的存在，在胁迫着你吗？”
透过代码，苏哲看到，小修女的思绪，变得更乱了。
他知道了对方或许心里有担忧，便伸出手去，朝着空气中一抓，隔空扯断了从小修女头顶上冒出来的，连向了天空之上的那根数据通路，切断了她与系统的联系。
“你别怕，现在那个东西，已经监控不到你了。”
第一次感受到了自我的程式从系统数据库中独立了出来，小修女缓缓抬起头，望向苏哲，瞪大了眼睛。
赛默特神父向苏哲确认了一下，得知这个小修女暂时对教堂里的人造不成危害之后，回过头看着她告诉她说：
“你不想说我也不逼你，你可以继续留在教堂里。如果你有什么想告诉我的，随时可以跟我说。”
言罢，赛默特神父抱着女儿，似乎是想要进到教堂后面休息去了。
他正要走，小修女却出声叫住了他。
“神父。”
紧咬着牙，这个瘦弱的小姑娘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
“我确实是被「母体」派过来的，但是，我没有被赋予任何特殊的使命。如果一定要说的话，我的职责就是负责监视着教堂里的神像，除此之外什么都不需要做。”
“监视神像？你要监视它什么？”
“不知道。”小修女的思维波形显示，她并没有在撒谎。“我只需要时不时的看着它就行，只要保证它在我的视线里。”
思索了片刻，赛默特神父接受了她的这个说法。
“怪不得你一天到晚都在擦它，我还以为你是真的有多虔诚，都不忍心再骗你了，想要告诉你说其实这个世界没有神只什么的。”
他看着那边的神像，若有所思的自言自语道。
“原来被骗的那个人，一直是我啊。”
问清楚了这边的情况，神父告诉小修女，你可以先离开了。
他让神职人员们先行各回各家，但要注意对今天的事情保密，不要让别人知道有身份不明的收容人员来过这边，而且还死在了广场上。
然后，本想抱着女儿一起回寝室里去的，安迪娅却提出了要留在大厅这边，跟着苏哲一起查看神像。
“也行，你们注意安全，不要在招惹到不清不楚的东西。”
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已经崩塌得细碎了，虽然身体已经受到了苏哲的治愈，精神上，赛默特神父还是感觉到了难以承受的疲惫。
很需要静一静的他，独自一人朝着后寝孤单的走过去了。
于是很快，偌大的教堂正厅里，就只剩下苏哲，安迪娅，以及小修女图兰两个人外加一个机械人了。
带着安迪娅走到神像边上，苏哲对小修女说：
“我已经修改过了你的程式，你最近是不能离开这座教堂的。接下来我们要做的事情，与这座神像有关，你要留下来看也可以。”
话音刚落，苏哲就看到小修女的脑海里，冒出来了惊讶和好奇的情绪。
她什么也没说，默默站在了旁边没有动。
“为什么不说话？”
听到苏哲的问题，小修女的脑海里，冒出来了这么一串字符。
“你不是能读得到我的思维的吗？”
“呃……可是，如果只是我自己在这对着你巴拉巴拉讲话，你却只回答我脑电波，在别人的眼里，会显得我很奇怪的。”
点了点头，小修女在脑海里“哦”了一声。
“用嘴巴……”
“哦。”
全程看完了这边的奇妙对话，安迪娅好奇的把苏哲的脸掰过来，面向了自己。
大厅里安静了足足有三秒，嘴巴被捏得像个河豚的苏哲，不解的望着她，含混的问了一句：
“尼在淦甚么？”
安迪娅什么都没回答，只是在心里反复思索着这样一句话：“猜猜我在想什么？”
又沉默了三秒，被她两手压着腮帮子，嘴巴合不拢的苏哲，口水都快要淌出来了。
“你在想什么？”
“猜猜我在想什么。”
“这我怎么猜得到？”
“我在想的就是‘猜猜我在想什么’啊。”
“你在想什么你要讲出来啊，你不讲，我又怎么能知道呢？”
看到他是这个反应，松开了苏哲的脸，安迪娅气鼓鼓的嘟起了嘴巴。
“没劲。”
“哈？”
“你都能读懂她的想法，却读不懂我的想法，你偏心。”
一脸生无可恋的望着安迪娅，苏哲不晓得她是突然脑子里犯什么病了。
“你是人类啊，她是机器人，我当然只能读懂她的读不懂你的了。”
“你知道吗……”安迪娅白了苏哲一眼。“太喜欢讲道理的男人，是不讨女人喜欢的。”
“得了吧，我一五岁小孩儿，讨女人喜欢做什么。”
懒得再搭理这个莫名其妙的人，苏哲走向了大厅里的女神像，伸手抚摸起了祂的裙摆。
看着他这仿佛痴汉的动作，安迪娅又忍不住，站在后面小声的嘀咕了一句。
“本来看到你打败了那几个坏人，还觉得挺帅气的……”
“你说什么？”
越看苏哲越来气，安迪娅忍不住朝他喊了一句。
“我说啊，你可真会讲道理哦。”
“……”
无语的望了他几秒，苏哲回过头去，继续研究起了神像。
“可以的，嗓门儿挺大。”
在他的眼里，大厅里这个神像的组成代码，和外面广场上的那个，是完全不一样的。
广场上的十米女神像是由普通的石质代码组成的，而面前这个小了好几号的神像，苏哲看不大明白它的组成了。
擦了擦眼睛，再仔细看了几眼，除了一团白光之外，他还是什么代码都没能看到。
“怪了，我不是能识别这个世界里的组成代码了吗？”
就在他满心疑惑的时候，女神像里面传出来了一道熟悉的男人声音：
“苏兄？是你过来了吗？”
酥胸？什么酥胸？
不应该啊，如果是在叫我，不得说成卡俄斯才对？
微微诧异之余，苏哲想起来了，在这个虚幻世界里，是有一个人，知道自己原本的名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