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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云灏与蔡惊鸿对视了一眼,然后对那人颔首道:“既然如此,那我等就叨扰了。”

那人忙道:“怎么会?快请入座。”

待四人进了雅间,才发现内里的空间很大,似乎为了迎合这些读书人,摆设也甚是雅致,左右墙壁两侧放着长条案,十数人相对而坐,右边这一侧空出来四个位置,刚好够崔云灏四人入座。

那酒楼伙计十分有眼色,此时已经送上了碗筷杯盏,笑嘻嘻道:“几位客人吃好。”

说完却不肯走,早有人大方地取了一颗碎银来打发了。。

那酒楼伙计领了赏,十分高兴,拱着手贺道:“小人就先预祝各位老爷榜上有名了,老爷们若是有需要,只管吩咐便是。”

他说完,这才笑眯眯地离开,又麻利地把雅间的门给关上了。

雅间内安静了片刻,之前邀请崔云灏一行入座的那人起身,拱手道:“在下姓佟,名阳朗,还未请教几位同年名姓。”

闻言,崔云灏几人便报了姓名,雅间内又响起一阵寒暄,每个人都热情地说着客套话,仿佛多年不见的旧友一般,十分热络。

酒过三巡,崔云灏总觉得有人在看自己,他敏锐地抬起头来,正对上一双眼睛,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书生。

坐在他的正对面,穿着葛色的袍子,模样虽然文气,只是看人的目光略有些锐利了些,无端端给人一种自负傲慢的感觉。

他显然是在打量崔云灏,眼神中带着几分品评的意味。

崔云灏并不是很喜欢这人,遂略一颔首,便别过头去,与蔡惊鸿说起话来。

却听佟阳朗高声道:“闲话也说过了,今日咱们是以酒论诗,酒既然已经上了,那么就该说说诗了,各位说是不是?”

佟阳朗显然是这一场宴会的发起者,在这一群士子中颇有几分威望,他一说完,便有不少人附和起来:“阳朗兄说的是。”

“好!”

“有理有理。”

“谁先来作一首?”

佟阳朗还没说话,便有人提议道:“今日咱们这里一共有两个解元,不如由他们起个头,各位觉得如何?”

这话一出,便有人立即附和道:“琉丹兄说得有理。”

“不错,不错,一个崔解元,一个冠解元,咱们这个诗会当真是人才辈出啊。”

崔云灏下意识往对面那人望去,只见他面上正带着微笑,佟阳朗也觉得这提议甚好,向那人开口问道:“晗祯兄以为如何?”

那人笑道:“在下悉听尊便。”

佟阳朗十分满意,又望向崔云灏,询问道:“云灏贤弟觉得呢?”

崔云灏颔首,道:“可以。”

佟阳朗很是高兴,道:“那就请晗祯兄先来,咱们以酒会诗,不如以酒为题,如何?”

话音刚落,那位冠解元便站起身来,向崔云灏拱了拱手,道:“肃州顾晗祯,献丑了。”

雅间里一片安静,没有一丝声音,众人都屏息等待着他开口。

冠晗祯背着手,踱了几步,忽而停下,开口吟道:“不惜千金买宝刀,貂裘换酒也堪豪,一腔热血勤珍重,洒去犹能化碧涛!”

他声音一落,立即有人大声惊呼:“好!”

“好一个洒去犹能化碧涛!”

“晗祯兄高才!”

“好诗!好诗啊!”

“不愧是晗祯兄!”

赞声一片,冠晗祯矜持地笑笑,拱手道:“诸位过奖了。”

他说完,便看向崔云灏,道:“云灏贤弟,请。”

那些热情的称赞声便慢慢小了下去,雅间内又恢复了一片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朝崔云灏看过来,似乎想要看看他究竟能做出什么样的诗来。

崔云灏也不慌不忙,站了起来,冲左右团团拱手,坦言道:“在下于诗文一道不甚擅长,今日作一首,让诸位见笑了。”

这时佟阳朗便朗声笑道:“云灏贤弟不必自谦,请。”

崔云灏顿了顿,脑子里开始急剧思索着。

片刻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对面的墙上,这雅间本就是醉乡楼老板为了迎合应试的举人士子们所特意安排的,所以无论是桌椅,又或是摆设,都是颇得文人墨客们喜欢。

墙上还挂着一幅画,画上是一个老叟,正坐在一叶扁舟之上钓鱼,脚边还摆着一个酒坛子并一个碗。

崔云灏开口,慢慢地吟道:“一蓑一笠一扁舟,一丈丝纶一寸钩,一曲高歌一樽酒,一人独钓一江秋。”

崔云灏刚刚念完,冠晗祯下意识转过头去,目光落在了他身后的那幅画上,不止是他,很多人都记起了这幅画。

它就挂在进门左边的墙上,几乎在场的所有人都见过它。

空气安静,忽然一个声音响起来,伴随着击掌声:“好!好诗!”

掌声一下一下,打破了这寂静。

崔云灏循声望去,见鼓掌之人,竟然就是冠晗祯。

所有人都回过神来,咀嚼着崔云灏刚刚吟的四句诗,再又看那幅画,只觉得无比贴合,寥寥几句,便将这画中的意境描写得淋漓尽致,不可谓不高明。

称赞声此起彼伏,崔云灏与冠晗祯对视片刻,皆是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棋逢对手的意味。

过了片刻,冠晗祯慢慢地念道:“一人独钓一江秋。”

他念完便呵地笑了,道:“云灏贤弟实在是过谦了,若这都叫做不擅长作诗,那我等岂不是要成了那目不识字的白丁了?”

闻言,崔云灏笑了笑,谦虚道:“哪里?不过是取巧罢了,远不及晗祯兄的那句,洒去犹能化碧涛。”

两人互相捧了几句,这一回合打了个不相上下,也算是过去了。

佟阳朗又道:“既然晗祯兄和云灏贤弟都作了诗,接下来谁来?”

此时便有人推举道:“请继桓兄来!”

“继桓兄,请。”

……

直到夜幕四垂的时候,桌上酒已不知过了几巡了。

众人都是喝得一声酒气,面皮通红,神志清醒者寥寥无几,便是舒敏赫也多喝了几杯,更不要说曾敬贤这个贪杯之人了。

他面色通红,两眼恍惚,要不是舒敏赫托着他,恐怕整个人都要滑到地上去了。

蔡惊鸿虽然也喝了几杯,但是显然他酒量颇为不错,眼神清明,对崔云灏道:“我们先回去吧。”

其余人也三三两两地告辞了,走起路直打晃悠,醉态不轻。

同乡认识的几个人,拽的拽,扶的扶,帮携着离去,雅间里很快便空了,唯余一片杯盘狼藉。

崔云灏他们几个准备出门的时候,却见对面的冠晗祯慢慢地站了起来,他虽然也喝了不少,但是与蔡惊鸿一样,除了脸色有些发红,倒是看起来如没喝过酒一般。

他叫住崔云灏,拱了拱手,道:“后会有期。”

崔云灏望着他,过了一会,才回礼,道:“后会有期。”

两人对视片刻,崔云灏微微颔首,转身离开。

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此人日后若非友,必为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