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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督还真是有趣儿,如今这驿站里头,谁不知道你和宁王殿下的关系,先前还说锦衣卫是听命与当今圣上,现在却要让宁王殿下来替你做主了,可是不把咱们晋王殿下放在眼里”

这嘴利索得,又刺人,都还挑拔了矛盾,也弄得宁王不敢再吭那声儿。

东方青玄那微笑的脸,越发僵硬难看了。

“呵,果然是晋王殿下宠爱的人,说出话来就是与常人不同。”说罢他又看向赵樽,“那既然如此,就怪不得青玄了。照章办事,先拿了这傻子再说。”

“东方大人,果真要如此”赵樽淡淡道,一副皇家贵胄的派头。

东方青玄撩起眉梢,“锦衣卫行事,素来如此,那是圣上恩准。”

赵樽依旧冷冷端着脸,慢吞吞走过去,坐在郑二宝端过来的一张南官帽椅上,“那东方大人,你到是当场审理看看,让本王见识一下锦衣卫的威风,要是你今日审不出个所以然来,可得给本王一个说法。”

一个笑容掠过东方青玄的唇边,一如既往的明艳动人。

“那青玄便敬谢了。”

这个时候,夏初七对东方青玄这个人的恶感已经差到无可救药了,见锦衣卫过来要抓傻子,而傻子却生生揪住她便不放,她那心肝儿啊,抽搐可真难受,但赵樽既然说是当场审理,东方青玄便不可能对傻子暗下狠招儿,那便也是使得的。

“这到底是通奸误杀呢,还是奸淫杀人你且说说。”

望着木讷发痴的傻子,东方青玄笑得妖娆绝艳。

夏初七轻拍着傻子不断发颤的肩膀,只淡声说,“傻子你实话实说。”

傻子哪里还敢说话

他吓得垂着脑袋,一直把身子倚着夏初七,眼睛都不敢再抬。

东方青玄笑了,“看来果然是奸淫杀人了,要不为何如何心虚”

心虚你个鬼啊他是个傻子

夏初七气恼之极,“东方大人怎么不找个仵作来验尸就您这样儿,察言观色就能断案”

说到这里,她突然一笑,围视着一圈围观的众人,唇角翘起一抹冷笑。

“说来这事儿,到是让我想了起来,昨儿我研制了一种新药,叫做撒谎药。一个人要服了那药呢,便不能再撒谎了,要不然便会肠穿肚烂七窍流血而亡,晚上的时候我和这莺歌姑娘开了那么一嘴玩笑,说请她验药呢,不曾想她隔日就死了,大都督觉得,这说明了什么”

赵樽冷板着脸,目光始终淡淡的。

宁王也只是一脸看好戏的样子,只有东方青玄淡笑问。

“楚小郎认为,说明什么呢”

“说明这个姑娘啊,她知道得太多了,有人怕她说点儿什么。”

夏初七淡淡说完,便见东方青玄莞尔一笑。

“依我看,楚小郎才不该做医生,应该改行做捕快才是,如此单凭臆断便把傻子的干系给撇清了,那朝廷也能省下不少事儿了。”

似笑非笑的瞄了她一眼,夏初七懒得与他斗嘴。

“我不是捕快,但如今莺歌她醒过来自个儿说话呢”

众人哗然一声儿,哪里敢相信她的话,一个尸体能说话

夏初七不看别人,目光若有似无的掠过月毓白了一下的面色,只看赵樽。

“爷,麻烦你差几个人给我使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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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初七这个要求来得很突然。

淡淡的说完,她那一双水汪汪的眼,便直直的盯住赵樽。

她心知,这会子估计全场的人都以为她楚七已经疯了,如果赵樽借了人给她,却没有达到她自个儿预期的效果,名声受损的不仅仅是她楚七,就连赵樽也会连带着被东方青玄给压上一头,指责他纵容包庇,对不敬死者。

故此,对这种有可能会逆风点火自烧身的事儿,她不确定赵樽会不会帮她。

然而。

赵樽只是静静地看了过来,什么也没有多问,便淡淡地冷声命令。

“陈景,给楚七几个人。”

陈景口中的“是”字儿刚答出来,赵樽冷冷的唇轻轻一抿,顿了顿,又平静地看着夏初七,淡淡说,“尽力便可。”

尽力便可。

这四个字任谁都能听得出来。

它不仅仅只包含了赵樽对夏初七的信任。

而且,还包含着另外的两层意思。

第一,即便她楚七什么作为也没有,即便事实证明她楚七只是在一个人信口开河,乱打诳语,赵樽也会为她解决后顾之忧。

第二,他赵樽做得了这件事的主,他说莺歌是怎么死的,那便是怎么做的,他说不能再追究,那便不可以再追究。她做这件事,不需要考虑任何别的因素,可以放心大胆的去做。

心怦怦又跳了一下。乱乱的。

与赵樽眼神儿对视一下,夏初七赶紧的挪开。

她怕不能再正常做事。

这是一种很诡异的心态。

往常她可以大眼睛瞪着他又损又贬,甚至可以随意的调戏他,说再荤再浑的话也觉得无所谓,她就是那么一个人,可以不要脸不要皮的恣意自在,不需要顾及自家在他面前是什么样子,也需要想他会怎么去看她。

可自打昨晚上冰冷的河水里那一抱,那温暖的狐皮大氅那么一裹,她就知道有什么东西变得不一样了。可那情绪,她又无法去准确的把握。见到赵樽,见到他也通红的一双眼,也再不能有一颗平常心,身上无一处不带着那股子火热的烫劲儿。

在陈景的安排下,外头有几名身着甲胄的兵士走了进来,向在场的几位爷曲膝行了礼,便端正了姿态站过来,由着夏初七来差遣。

这会子已经收敛了心神,夏初七正在仔细查探莺歌的身子,一双纤细的眉头紧皱着,面色严肃,情绪却也是难辩。

片刻,东方青玄略带几分温软的笑声,便从背后传了过来。

“楚小郎这些把势,本座瞧着新鲜得紧,不知有几成把握”

对待东方青玄,夏初七可远没有对待赵樽那样儿的心脾性。

闻声儿,她回过头来,皮笑肉不笑,“东方大人有几成把握,每次拉屎都是干的”

这句话实在太糙了,尤其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更是显得有辱斯文。可熟悉夏初七的人都知道,这还已经算是比较给面子的时候了,要不给面子,指不定还有多少损话在舌尖上儿打着转呢。

果然,俊美无匹的东方大人再次被她呛了。

但是,不知道是他修养太好,还是确实是胸有成竹,他只眯了一双狭长的凤眸,却半点儿也不与她置气,还妖精一般笑着看她。

“本座只是想要提醒你,若是因你的做法,破坏了尸身,影响了断案。本座可是会让你连座的。”

连座,还有这样的说法

这会儿,夏初七觉得这个东方青玄简直就是一个败类了,丫明显就是不想让她好过。亏得长了一张长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脸。

实际上,先前她只是初步查看过,那莺歌是被人给捂住口鼻窒息而亡,但明显断气的时间不长,傻子这个屋子是不是第一现场她不知道,可她摸她的时候身子还温热着。而她有一个对闷死者的急性抢救方法,尤其有一些闷死之人初初只是处于假死状态,那一类在现代医学上被抢救回来的例子,也是屡见不鲜。

但目前医疗条件有限,她只能姑且一试,哪里能保证

她没有吭声儿,赵樽却冷冷开口。

“依东方大人的意思,本王也要连座了”

他神色慵懒,气质高冷,实在说不出那一派倨傲的风姿。

东方青玄只笑,“殿下身份尊贵,自是不必。”

夏初七深吸一口气,心知这个时候必须“争分夺秒”,没那个时间给她与东方青玄去斗嘴,收敛起因赵樽的处处维护给她带来的冲击感,在东方大妖孽略带嘲讽的温和笑容下,她镇定自若的指挥着陈景叫过来的几名兵士。

指着其中一个,她说,“你先去找两根笔管。”

那人应答而去,夏初七这会子也不与旁人去解释,又指着另外一个人,“把她的身子平放好,你上去,踩在她两边肩膀上,然后用手扯住她的头发,把她人给勒紧了,力道不要太大。”

赵樽微眯着眼睛盯着她,目光也是复杂难测。

夏初七这个时候却是瞧不见那许多了,又指挥着另外一个人,“你捻住她的喉咙口,用手在她的胸前慢慢地揉动,一直不停。”

“还有这位小哥,你负责摩擦她的手臂,然后慢慢地,把她的双脚曲起来。”

等着安排好这一切,她才蹲身下去,自个儿将手放在莺歌的小腹上,缓缓地按压,一下一下掌握着呼吸般的节奏。

这个时候,那个拿笔管子的人回来了。

夏初七偏过头,吩咐,“你两个人,一人一边儿,用那笔管子凑近她的耳朵,使劲儿往里面吹气儿。”

她这样对待一个尸体,让围观的众人都吃惊不已。

如此怪异的举动,不要说见到了,可以说闻所未闻。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聚中在她几个忙碌的人身上。

可惜,过了好半晌儿,尸体她还是一具尸体,根本就没有什么起色。

轻哼了一下,东方青玄如同狐妖般的声音,适时地传了过来,“看来楚小郎没有办法让尸体说话了。这般故弄玄虚,侮辱死者,莫不会只是为了报那莺歌想要勾搭晋王殿下之仇吧是对自己不自信呢还是对殿下的不信任”

夏初七心下也有些焦灼。

但她自认是个能装逼的人,不该服软的时候,绝对不服软。

一双手交替着按照急救措施在莺歌的小腹上缓缓揉动,嘴上也没有忘记了回呛那东方妖人,“我与我家爷的感情自然是好的。而莺歌么我若有心报仇,不必救她就行,你当别人都像你那么傻啊”

东方大都督是何等威风样的人物

不要说普通仆役,便是王公大臣和一般的皇子皇孙在他的面前都从来没有这么放肆过。

听得这样的话,好多人心里头都在倒提凉气。

知道的人都懂得夏初七就是这样的脾气。

不知道的人么,自然也只会猜测是因为有赵樽替她撑腰而已。

东方青玄仍是一如既往的妖娆如水,得了这样一个“傻”字的评语,却是清笑一声儿,那好听的声音比山泉入涧还要悦耳。

“但愿楚小郎与殿下的感情真有那么好。”

心脏突了一下,夏初七先前口出狂言,也没有去瞧赵樽什么表情。可这会子脊背上传来的各种各样的视线,却可以让她清楚的知道,在别人的眼睛里,她与赵樽完全就是典型的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当然,她夏初七便是那堆牛粪。

小脸儿红了一下,她这一回难得去呛东方妖人了。只声音平静的继续她的抢救工作,“你,手上不要停。”

“是。”

“你继续,用力一点。”

“是。”

“你把她头发扯紧了,松不得。”

“是。”

尽管那几名兵士完全不懂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可还是按照夏初七的指挥在按部就班的做。而她的表情始终是平静的,严肃的,也是一种完全处于工作状态中的,只有曾经在前世的手术台上才有过的表情。当然,此时屋子里的人,都从来没有在她身上见到过

时间过得很缓慢。

众人的眼神儿,从一开始的好奇,慢慢变成了含义深刻的讥嘲。

虽然碍于赵樽在场嘴上不说,可心下都清楚得紧。

把死人复活让死人说话,简直就是在痴人说梦。

额头上隐隐有了冷汗,夏初七也越发不确定了。

如果按现代医疗技术,实实在在是可以让濒临死亡或者假死亡的人缓过来那么一口气儿的,可如今在古代,莺歌也不一定真就是假死,她采用的急救方法也是在古老中融合了一部分现代的救治理念,结果究竟会如何,她又哪里敢断定

尽力便可。

赵樽先前的四个字,再次入耳。

她不经意侧过头,与坐在几步开外的赵樽四目相对。

只一撞,她又收了回来。

似乎突然之间,这个救治的意识变得不完全为了傻子了。

她发现如果真的不成,自个儿实在有负于赵樽的信任。

“继续”

“再来”

随着夏初七越发变冷的命令声,静静有了人开始了低低的叹气。

如此反复,时间过得实在太慢。

大家都在等待一个结果,或者说都在等待她什么时候会站起来宣布失败。可谁也没有想到,大约就过两顿饭的工夫,只见那原本不会再动弹的莺歌,突然间喉咙呛了一下。

“放手,都放开她。”夏初七缓过气儿,轻声命令。

慢悠悠的,莺歌睁开了眼睛。

“哗”

“这个楚小郎真是个有本事的。”

“死人还魂了”

这样的抢救在这个时代,用“还魂”这两个神奇的词儿来形容实在不过分。就在众人不可思议的惊叹声里,夏初七长长叹了一口气,心脏“怦怦”跳动着,第一时间望向赵樽。

他也静静的看过来。

也不知道,谁的心跳得更快。

微微眯了下眼睛,赵樽声音凉凉的问,“莺歌,你老实道来,为何会来傻子的屋子”

那莺歌一张脸刷白着,看着屋子里的情况,几乎回不过神儿来了。在赵樽又一次发问之后,她才像是回忆起了什么,嘴唇剧烈地颤抖了几下,有气无力地将那一只苍白的手,指向了不敢抬头的傻子。

“他”

一个字刚出口,她突然又一次瞪大了眼睛,嘴里如同小狗一般弱弱的“尔”了一声儿,唇角便喷出一口鲜血来,一双眼睛大大的睁开着,她的身子颤抖着,手脚挣扎着乱蹬几下,脑袋一偏,便再次死了过去。

“莺歌”

夏初七一只手飞快地掐住她的人中穴,一只手指搭在了她的脉上。可此时的她心脉已无,无论怎么抢救都再没有用了,真真儿死得妥妥当当的。

这样的结果,让夏初七震惊不已。

很显然,莺歌不仅仅被人闷死,而且在闷死之前还被人下过毒。可为什么有人下了毒还要去闷她呢是先闷死还是先下毒想要毒死她的人和想要闷死她的人,到底是一人,还是分别不同的两个人

一个个疑问在脑子里生成。

可她不是法医,除非对尸体进行解剖。要不然,根本无法准确判断莺歌死亡的真正原因。

此情形,一波三折。

一个个围观的人都躁动了起来,可却没有人敢多说什么。

毕竟场上有几位爷在,谁又敢去叽歪

“死人果然开口说话了。”东方青玄笑得十分妩媚好看,“可死人也再一次指证了凶手。晋王殿下,依本座看,也不必再审了吧来人啦,把那傻子拿下。”

“东方大人急什么”

一直懒洋洋坐在边儿上的赵樽,黑眸略略沉了一下,面色平静地掸了掸黑色衣袍的袖口,没有看向别人,只是看着夏初七,慢吞吞地问。

“如何死的”

“不好准备判断,除非解剖。”夏初七实话实说。

解剖这个词儿,在时人听起来还是很新鲜的。在夏初七又仔细解释了一遍,所谓解剖就是把尸体剖开做进一步的查检之后,好多人都倒吸了一口气。

古人都怕死无全尸,也遵从死者为大这样的理念。

虽然这个莺歌只是一个婢女,可却是没有人赞同这样的举措。

看着她一双快要渗出水儿来的眼睛,赵樽眸子凉了凉,很突然的,缓缓转过头去,看向了一直没有开过口的宁王赵析。

“三哥,你意下如何是为弟的家事,还是该由锦衣卫督办”

在他冷冷的目光注视下,赵析却是踌躇了,一双眼睛挪了开去,眼见又扫了一眼东方青玄,再次掩下那一抹惊艳的神色后,笑容满面的说,“十九弟,为了一名奴婢,实在不必要。”

他说得这个“奴婢”,指的自然不是死掉的莺歌。

而是指的夏初七。

赵樽面无表情,只看他时的目光,略略深邃了几分。

“三哥有要维护的东西,我自然也有。”

赵析面色明显一变,“那十九弟以为该如何处置”

目光从赵析的脸上收了回来,赵樽眉头一蹙,缓缓说,“死了一个婢女而已,郑二宝,备一张草席,差人拉出去埋了便是。那傻子为人老实忠厚,是断断做不出这等事情来的,此事,便了结了吧。”

一句话不轻不重,却是落地有声。

而且不是商量,而是肯定。

夏初七心里其实并不甘愿。因为这个样子,事实上不能完全证明傻子的清白。可她也心知,在现在这样的情况下,根本就没有办法去证明些什么,就算找了仵作来,也不是每个都是洗冤录里的宋慈,更没有那么多的狄仁杰,大多数人都是看人脸色行事的。

只要傻子没有事便好。

她原以为东方青玄或者宁王会出声阻止。

可是却万万没有想到,赵樽此话一出,那两个人却是都笑了。

赵析直接认同,“十九弟所言极是。”

东方青玄却是似笑非笑,“既然晋王殿下和宁王殿下都认为是家事,青玄自是不便再插手。”

一袭红袍掠过。

东方青玄来得突然,走得也突然。

突然得夏初七更加觉得莫名其妙,眼风儿扫到月毓早已平静的脸色,有点儿不服气了,也不知道怎么的,她就是觉得月毓有问题“爷,这样草草了结,我家傻子的公道如何说”

赵樽慢吞吞地站起身来,冲她摊开手,“过来。”

夏初七尴尬了一下,走过去,抬头,望着他,“怎么”

原以为他会有什么吩咐,不曾想,他却只是抬起手来,随意的正了正她头顶上的罗帽,淡淡地说,“这便是最好的结果了。”

夏初七面色僵硬了一下,咬着下唇,憋屈得心肝抽抽。

很快,便有人用草席裹了莺歌的尸身抬了出去,看到那情形,同样作为“奴婢”的她,稍稍觉得悲哀了一下,心里的疑惑却久久落不下去。

她先把傻子托付给了梅子,拦住赵樽在院子里,待他屏退了身边儿的人之后,才亮着一双大眼睛,若有所思的问他,“你是不是知道是谁干的”

“此事,不可再议。”

“”为什么

她心下纠结不已,却在看见赵樽一张面无表情的冷脸时,没有把话问出来。但赵樽便是赵樽,只一眼便看穿了她的心思,想了想,多解释了一句,“她死得越简单,越好。”

越简单越好

夏初七眯了眯眼睛。

仔细一回想,那莺歌回转过来后所指的方向,除了傻子之外似乎还有宁王赵析心猛地跳了一下,她突然间明白过来了。

不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