添作之禾8
第九十章
照片里的小姑娘皮肤白皙,小脸巴掌大，清瘦却纯得不行,眉目间透着青涩。
狐狸眼微微弯着,神态里还有些懵懂可爱。
看样子像是突然被人叫住，然后快速抓拍下的照片。
照片拍摄于四年前，苗禾高考前一段时间。
初夏、暖阳、微风。
摄像师：许贺添。
那时,许贺添拍完《天下》电视剧,进了另一个电影剧组出演男配角。
戏份不算多，大概一个月就又杀青了。
那电影的导演很惜才。
他很久没遇到过像许贺添一般天生就属于镜头的小孩了,于是在许贺添离开剧组那天,他左右看了圈,一定要将自己珍藏多年的限量版照相机送给他。
正好许贺添杀青那天,苗禾的学校岭川七中也放了高考前最后一个小假。
于是两人约在贺蕊的艺术馆前见面。
许贺添来的路上耽误了些时间,他从夏源车上下来的时候,苗禾已经等在艺术馆前了。
其实那天小姑娘的装束打扮非常常见，也就是普通的蓝白校服和高马尾，夏天的风拂着她鬓边发微微舞动。
那一刻,许贺添的脚步极为明显地一顿。
然后等他再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拿起了挂在脖子上的相机,“咔嚓”,按下了拍摄键。
大概是。
想收集一份,关于初夏的心动。
……
那天下午苗禾要赶回家复习功课，就提前先离开了。
许贺添看着小姑娘背影消失在视线里后,才慢悠悠地晃进贺蕊艺术馆。
贺蕊当时正跟徒弟指点着画作。
她转眼一看,自家儿子脖子上挂着个相机,虽然整个神情仍是那副欠揍的恹恹样，但也不难看出来,这小子心情还不错。
贺蕊瞥了他脖子上的照相机一眼：“拍照呢？”
许贺添咂了下嘴，指尖闲散弹了弹旁边的画框，懒懒道：“随便拍拍。”
贺蕊虚了下眼睛，朝他摊手：“给你妈看看。”
许贺添没想那么多，也就从脖子上取下来，递给了她。
贺蕊哼着歌随意翻看着，翻到最后一张时突的手指一顿，歌也停下来了。
许贺添疑惑地皱了下眉：“怎么。”
贺蕊笑了声，拿起相机，指着苗禾的照片，促狭地睨着许贺添：“刚偷拍的？”
看模特那样子也不像是摆拍，贺蕊揶揄地碰了碰他，“连人小姑娘都不放过。”
“……”
许贺添扯了下嘴角，含糊嗤道，“……都说了随便拍拍。”
贺蕊显然不是很相信：“哦。”
她眼球转了转，边往外走边朝许贺添神秘地招了下手，“出来。”
贺蕊一手拿相机一手拉许贺添，来回看对比了一阵：“对，就这个位置没错……你就站这儿。”
许贺添：“？”
贺蕊一本正经地道：“我给你也拍一张。”
许贺添没犹豫，转身就走：“不拍。”
“有啥可拍的。”
许贺添可太不喜欢他妈这些爱好了。
一有啥活动，不是让他“讲两句”，就是让他“拍两张”。
所以他的身体都算是形成拒绝的条件反射了。
贺蕊连忙跑两步拉住许贺添：“就拍一张嘛。”
“多好啊，不是吗，情侣……”她故意顿了下，开玩笑道，“不是，兄妹照，快站好。”
“……”
许贺添垂了下眼眸盯着贺蕊，淡扯嘴角地“呵”了声。
顿了两秒，他抓了把头发，“那快点儿的吧。”
少年烦躁地把双手往裤兜里一插，言辞冷冰冰，“……真麻烦。”
……
许贺添不怎么喜欢拍照，之后这个照相机也被贺蕊拿去，他也没怎么用过了。
直到有天，贺蕊把胶卷用完了，于是就让许贺添拿去照相馆洗照片。
照相机里拍的基本上都是贺蕊的画作、她还有许父的照片。
许贺添把照相机递给照相馆老板，随便道了句：“都洗出来吧。”
老板问：“洗几份啊？”
许贺添没怎么思考：“一份就行。”
老板很健谈，翻看了好几遍：“拍的还挺好看的。”
“不多洗几张吗？”
他把苗禾和许贺添那两张照片调出来，“你们家人都还长得挺好，多洗几张留作纪念呗。”
许贺添随意地把视线往那边一带。
“……”
须臾后，少年舌尖抵了抵牙齿，故作无所谓地用指尖随便点了一点：“这个多洗一张吧。”
老板没看清：“哪张？”
“就……”许贺添神情微滞了瞬，抓了把后脑勺，“就我妹妹那张。”
……
后来。
这洗出来的两张苗禾的一模一样的照片，一张被许贺添顺手甩给了苗禾本人：“我拿着没啥用，还你吧。”
而另一张，被少年隐秘地藏进了床头柜抽屉深处。
但是许贺添放进去了之后，就再也没允许自己翻出来。
因为，这种背着人偷偷多洗一张人照片，再拿回来珍藏的行为。
……实在是，太他妈不爷们儿了。
这种，让许贺添对自己都不想承认的矫情/事。
少年心想，还是等小姑娘毕业，他成功告白，他俩在一起后，再找个合适的机会坦诚，让小姑娘嘲笑嘲笑自己吧。
“……”
唉。
擦，烦躁。
不过，现实似乎也没能给他这个机会。
戏剧性的是，这张照片再次被翻出来时，已经是许贺添准备独立出去，搬离许家的时候了。
而苗禾，这时候也早就消失在他的生活中了。
房间被搬空时，许贺添双指夹着这张从床头柜抽屉最深处掏出来的照片，在窗边点了一根烟。
他薄唇夹着烟，突然含糊地笑了一声。
这种丢脸的事，倒是再也不会被发现了。
也不是没好处嘛。
正好这时，贺蕊敲了下他房间门，手里拿了个相框：“我之前把你这张照片装进了个相框，忘给你了。”
她问许贺添，“要给你带去华南公府那边儿不？”
许贺添手腕一转，把苗禾的照片藏在手腕处。
他侧身把烟熄灭，伸手，“给我吧。”
贺蕊给了他就走了。
许贺添倚靠在窗边，低头盯了会儿立式相框里照片的同个背景。
半饷后。
他把立式相框翻转了过来，打开了后面的阀，然后双指夹着苗禾那张照片，插进了他那张照片的后面。
走之前，他没什么犹豫，利落地把这个立式相框倒扣，然后放进了镶嵌式书柜的角落里。
无所谓。
不会再有结果的事情，就让她和他一起，尘封在记忆里。
……
—
“……”
苗禾怔愣了好半饷，慢吞吞地弯腰拾起，“诶，这张照片……”
她不禁眨了好几下眼睛。
如果没认错的话，这是许贺添在贺蕊岭川艺术馆前帮她拍的那张，也是……她当宝贝一样珍藏了好久的照片。
去肆江大学读书后，苗禾把这张照片又洗了数十张出来。
好几次学校让上交宣传照片，她都像努力掩藏少女小心思却始终藏不住似的，上交了这张照片。
之前在肆江大学拍摄《离婚》节目时，她拉着许贺添去那栋废弃综合楼，在国奖宣传栏那边儿，指给他看的她的照片就是这张。
苗禾大概还记得，当时许贺添还故意虚着眼睫看了好一会儿，才慢悠悠道了句“摄像师拍得好”，勉强承认自己记得这张照片。
“……”
原来……
这男人是早有预谋了。
苗禾倏地心里有种扳回一城的小骄傲。
她“哼哼”了两声，抿紧的唇齿忍不住上扬，明知故问道：“这相框里怎么有两张照片呀？”
许贺添好整以暇地双手抄起，往后靠在书桌上。
他佯装不懂苗禾的意思，语气无赖又吊儿郎当道：“啊，因为只有一个相框。”
“……”
苗禾眼睫瞬间耷拉了瞬。
她有些无言地抿抿唇，“嘁”了声。
顿了两秒，苗禾揣摩的语气道，“应该不是吧。”
她往前探了探身，灵动狐狸眼眨着，仰头观察着面前男人神情，“我怎么觉得……”
许贺添面色倒是没什么变化，依旧平常。
闻言，男人略微勾了勾唇角，扬眉：“觉得？”
“我觉得是你多洗了一张，”
苗禾诚恳说出自己的猜测，但语气却不自觉放慢，染了些羞赧，移开了些视线，“然后想收藏……收藏起来，随时拿出来看看，这样。”
“嗯，”
许贺添桃花眼眼底漾上些笑意，点了下头，声音低低的，“是这样。”
“……”
苗禾眨了下眼，秀眉稍稍敛了敛。
她莫名觉得有点奇怪。
……这么坦诚？
许贺添漫不经心地直起身，半耷下眼皮睨苗禾。
“随时拿出来看看——”
男人抬了下手臂，两指指尖轻碰了下女人手中的照片，发出“哒哒”两声轻响。
他倏然懒懒笑了声，吊着音调欠揍的语气道，“这摄像师的技术有多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