添作之禾11
第九十三章
对面墙上时钟已经快指向晚上十点,一楼的喧嚣也渐渐平息了下去。
天色彻底黑了下来，窗外月光浮动。
苗禾手机上,许贺添发来的语音统共也就不到十五秒,很快就播完。
“滴”的一声，四周重归寂静。
苗禾坐在床上愣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开个窗就能见到？
许贺添……在楼下？
现在？
苗禾急匆匆地跳下床,拖鞋都来不及穿,光着脚丫小跑去了窗边。
她舔了下唇，无声呼了口气,推开窗户。
许贺添的这个房间在整栋别墅的最里面,再往那边走就是很空旷的平地了,几乎不通往任何地方,因此鲜少有人或者车辆会经过这个房间的窗下,环境倒是极为清幽。
苗禾眨了下眼,往下探头望去。
许贺添果然在。
路边只有几盏较为昏暗的路灯，丝丝缕缕打下橙黄色光影，笼罩在男人周身,更显得他身型挺拔又颀长。
许贺添的白色保时捷车前灯淡淡亮着,停在路边。
男人穿着黑色卫衣,头顶黑发被夜风吹得有些凌乱。
他懒散地靠在副驾车窗旁,一手随意撑在车顶上,另一手握着手机，低着头有下没下地点着。
也就不到半秒。
似乎是感受到目光注视,许贺添不急不忙地从手机上抬起头看过来,和苗禾对视上。
离得不算太远,刚好能看清男人表情的距离范围内，苗禾看到他嘴角倏地拉开了瞬,笑意浮上桃花眼眼底。
然后许贺添又低头按了两下手机，接着抬头望过来，把手机拿到耳边。
同一时刻，苗禾握在手里的手机“嗡嗡嗡”震动了起来。
来电显示：【添】。
苗禾和许贺添楼上楼下遥遥相望，接起电话。
电话一接通，两边都没立即说话，男人浅淡呼吸突然就近在了咫尺耳边。
有了实感。
苗禾唇角努力抿直又不自觉勾起。
耳边男人低低含笑的声音忽的传来：“还看着干什么。”
“……”
苗禾怔愣了一瞬，没懂他什么意思，讷讷道，“啊？”
许贺添轻声“啧”了下，视线直勾勾往楼上缠绕过来：“还不下来？”
苗禾又和他对视了几秒。
然后迅速挂断电话，关窗，往外跑了几步又倒回来穿拖鞋，然后再转身出房间，下楼，一气呵成。
—
三个老年人都睡得早，一层的大灯也已经关掉了，只有走廊尽头传来隐隐的夜灯光点。
姜岩屿和吴优虽然没睡，但也相约去了放映室看什么添作之禾cp剪辑视频。
苗禾左右看了圈，垫着脚尖，小心翼翼地溜了出去。
外面微凉，夜风习习，似乎很轻易地就吹起了在苗禾胸口里来回荡漾着的秋千。
她连带着脚步的频率里都透露着雀跃。
跑出了大门，苗禾才赶紧停下脚步。
她又稍稍平稳了下呼吸后，才抬脚往许贺添停车的那边儿走去。
昏暗路灯下，许贺添长身站在垭口正中间。
男人双手插裤兜，长腿略张开站着，偏着头看过来，视线紧跟着她的位置移动。
然后，在她离他只有几米远的时候，抽出双手来，朝她张开了手臂。
苗禾狐狸眼瞬间弯了起来，小跑了几步，扑进了男人怀里，双手从两边绕到他身后紧握。
许贺添衣襟上带着些深夜的寒气，腰肢劲瘦坚硬。
只一刹那，苗禾鼻息间就浸淫满了男人身上特有的薄荷海盐气味，熟悉又安心。
直到头顶传来一声不轻不重的哂笑声，苗禾才突然反应过来。
……自己好像已经保持这个姿势很久了。
“……”
苗禾肩胛骨僵硬了一瞬。
她松开了手，往后移开了些距离。
苗禾抿抿唇，慢吞吞地开口：“……你怎么突然到这边来了？”
她摸了摸鼻子，“你们吃饭的地方离这儿好像还挺远的吧。”
“嗯。”
许贺添从鼻子里淡淡应了声，语气缓慢又平常至极，“这不是怕你想我想到失眠……”
他尾音拖长了瞬，轻笑着继续说，“明天起不来，没新娘了怎么办。”
“……”
倒也不必。
苗禾没回复许贺添这句话：“但是……”
她转头往隐隐约约透着光点的别墅看去，后知后觉有些担心其他人看到他俩。
按习俗来说，新娘和新郎结婚头天是不能见面的。
几个老人思想都很传统，要是给他们看到，显得她多不矜持啊。
更别说要是让姜岩屿和吴优两人看到了。
……那她俩多半是会脑补出一部深夜大戏了吧。
许贺添垂眸看她，侧边眉尾淡挑：“怎么。”
苗禾抠了下手指，声音低下去了些：“我们今天不应该见面的。”
许贺添手臂抬了抬，手指若有似无撩了下苗禾的鬓边发尾，鼻息间沾染了几分女人身上的茉莉花香。
男人喉结很明显地滚了滚。
……有点儿难顶。
面前的女人还在小声纠结嘀咕着：“还好大伯父大伯母他们都睡得早，应该不会发现……”
许贺添微不可查叹出口气，打断她道：“其实也没想见面的。”
苗禾抬起头，狐狸眼眨巴了下：“嗯？”
“但是呢，我老婆都说想我了，”
许贺添掀了掀唇角，黑夜里的漆瞳格外的亮，半耷拉下眼睫，颔首道，“当然要满足她。”
今晚李起他们确实给他组了个什么“单身之夜”的酒局。
但说白了，其实也就是打着他这个名头，一群“狐朋狗友”聚一聚罢了。
许贺添是再怎么也无法做到，在自己婚礼的头天还心无旁骛地跟朋友喝酒。
于是他也就派芋头去和他们热闹喝酒插科打诨，自己在旁边坐了会儿，又回复了几条苗禾信息后，就开车准备回去了。
一开始他也确实是打算回华南公府的。
但当他开到最后一个路口，在等红灯时，却突然改变了想法。
许贺添降下了些车窗缝隙，往外面看去。
岭川夜生活才刚刚开始，灯光明亮闪烁，周遭车辆拥挤，喇叭声吵闹。
他心里突然没由来的空落落的。
小姑娘又不在家等他，好像也不太想回去了。
许贺添手指轻敲了下方向盘。
只不到一秒他便下了决定。
迅速挂挡，将车掉头，往城北别墅方向开。
见不到她。
许贺添把车停到别墅外的小道上，下车，靠在车旁，缓慢地咬上了一根烟。
刚想点燃时，突然想起小姑娘说让他戒烟的事儿，于是又把烟取下来，放回烟盒里。
然后他抬头往三层房间窗户看去。
——那就去窗下看看她好了。
说实话，这种感觉还挺奇妙的。
六七年前他拍《天下》的时候，大概是他心情最烦躁，却又是最……怪异的一段时间。
二十岁出头的少年许贺添，曾有许多个夜晚，下戏之后躺在苗禾现在躺着的这张床上，辗转反侧着，彻夜难眠。
后来，过了很久他才知道。
……这应该是一种，叫“心动”的情绪在作祟。
但彼时少年的他应该怎么也想不到。
他喜欢的那个小姑娘跨越了好几年的时空后，此时正和年少的自己躺在同一张床上。
并在即将嫁给他的头一晚。
……
许贺添没打算在这边待多久。
他明天早上也得早起和婚车车队过来接他家小姑娘。
然而正当他打算转身上车时，手机震动了下。
小姑娘说，她想他了。
想他了。
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
许贺添咂了下嘴，半含无奈地低叹了声。
接着，只好开始慢悠悠地给苗禾回复语音过去。
—
时间不早了，才不到二十分钟，苗禾就赶紧催着许贺添快开车回去了。
看着男人的白色保时捷消失在视野范围内后，苗禾才吸了吸鼻子，慢吞吞地把手插进衣兜里，步伐轻松地回了别墅。
苗禾开门进屋，吴优也揉着眼睛从对面的放映室里出来，打算往厕所走去。
……刚好和开门进来的苗禾撞个正着。
吴优盯了她一眼，奇怪地凑上来问：“这么晚了，你出去干什么？”
苗禾不自然地摸了摸后脖颈，然后手臂随意挥了挥，瞳孔闪烁道：“哦，出去扔个垃圾。”
“扔垃圾？”
吴优往外看了眼，顺口接了句，“那我怎么还听见有汽车声？”
城北这边别墅位置偏，除非特地过来，一般不会有其他拜访者，更别说深夜了。
现在吴优是觉得外面但凡有些声音都让她觉得惊悚无比。
“啊？
哦……”
苗禾反应了下，面色淡定地回答道，“来收垃圾的垃圾车。”
吴优：“……？”
你确定？
苗禾没等吴优回答，就边打着哈欠边往楼上快步走去：“好困啊，我要睡了。”
“你俩也早点休息啊，明天还要早起……”
吴优有些懵逼，她站在原地思忖了好一会儿。
最后得出了个结论。
这别墅区的有钱人还真就是不一样。
……连收垃圾的垃圾车，都配置的是保时捷。
—
苗禾上了三层，躺上了床。
闭目养神了好一会儿，都还是没办法睡着。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苗禾又起身摸过床头柜的手机。
她点开微信，给许贺添发消息。
【小禾苗】：到家了吗？
不到半分钟，对面回了信息。
【添】：刚到。
苗禾放下心了：【那就好。
】
【小禾苗】：晚安。
【添】：嗯。
【添】：晚安。
苗禾刚准备放下手机，又想起了点什么，于是再一次打开了对话框。
【小禾苗】：对了。
【小禾苗】：提前祝你新婚快乐。
那头很快回复了两条语音过来。
“嗯，”
男人声音像是含上了寒露晚风的几分柔，笑意沉沉，“明天见。”
“我家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