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怯生生看了姜凝一眼，垂下头小声回应，“我们是曹家沟的人。”
姜凝起身走近女孩，兴奋看着她，“你们能带我去曹家沟吗？”
“你、你要去曹家沟？”女孩疑惑抬眼看向姜凝。
姜凝重重点头，“不过我想先在这座山上找找我丈夫，等找到我丈夫了，再一起去曹家沟。”
“你们去曹家沟干啥？”
张春兰也不解看着姜凝。
张春兰住在高家村，离曹家沟很近，听说过不少曹家沟的事情。
谁会想去那个地方？
“我去找我的亲生父母。”姜凝道。
女孩上下打量姜凝一眼，问：“你的父母叫啥名字？”
姜凝摇头，“我没见过他们，也不知道他们叫啥名字，我是被他们丢掉的，被别村的人捡到养大的，现在我想回去找找我的亲生父母。”
女孩和张春兰对视一眼，二人都没说话。
这个年代孩子本来就多，谁家丢掉个女孩子都不是啥稀奇的事情。
“我明天打算沿着班车滑下来的方向找找我丈夫，你们咋打算的？”姜凝问。
女孩和张春兰没立即说话，似乎在思考什么。
他们从山崖上的公路上掉下来，对这里人生地不熟的，连个方向都不知道。
从眼下的情况来看，只能跟着姜凝，才有机会找到出去的路。
张春兰很快想清楚了，往姜凝身边靠近一些，“我、我还是跟着你。”
“那你呢？”姜凝问女孩。
女孩看向山洞口，“我要和我哥哥商量一下。”
说完，女孩就跑出了山洞。
看着女孩跑远，张春兰小声对姜凝说：“这对兄妹看起来怪怪的。”
姜凝没说话，也觉得他们有些奇怪。
姜凝和张春兰不再说话，继续坐在火堆前。
姜凝在思考明天找沈和平的事。
无论如何，她都要找到沈和平。
约莫过了半个小时，女孩带着男人回来了。
兄妹二人站在姜凝面前，男人盯着姜凝问：“你要去曹家沟？”
“嗯。”
“我们可以带你去曹家沟，但你也要带我们走出这里。”男人提出自己的条件。
“可以，不过我要先寻找我丈夫。”
“我们跟着你一起找。”
“好。”
姜凝欣然答应，四个人一起找，也好过她一个人漫山遍野地找。
男人看了姜凝一眼，又看向身边的女孩，“妹妹，你好好睡觉，我继续去山洞口守着。”
“嗯。”
见男人再次转身走向山洞口，姜凝问：“你叫啥名字呀？”
男人停住脚步，斜回头看向她，“我叫曹树林，这是我的妹妹叫曹小花。”
大树小花，这家父母给孩子起名字也是有意思得很。
“好，那今晚就辛苦树林兄弟了。”
曹树林面无表情看了她一眼，继续往外走。
…
隔天，一束亮光从洞口照进山洞里。
姜凝刚睁开双眼，就看到曹树林蹲在她面前，还正看着她。
她被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坐起来。
张春兰笑着说：“妹子，你可算醒了。”
回过神来，姜凝这次才看清同时蹲在自己身边的还有曹小花和张春兰。
“我咋了？”姜凝问。
“你一直在说胡话，我们咋喊你，你都不醒，你快吓死我们了。”
闻言，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捏了捏太阳穴。
这一觉睡得脑子昏昏沉沉的，刚才被曹树林吓得起猛了，后脑勺有些晕晕乎乎的。
见她皱眉，张春兰一脸担忧看着她，“你没事吧？是不是昨晚着凉了呀？”
“我没事。”
姜凝站起来。
雨过天晴，山洞口有太阳光照进来。
张春兰看向洞口，“今天的天气真好，咱们真是走运了。”
“嗯。”
见还有些饼子，姜凝拿出来平分给张春兰，曹树林兄妹俩。
吃完这一顿，他们就没别的粮食了，后面就需要他们自己想办法了。
吃完后，姜凝四人走出山洞。
这会儿天亮了，他们才看清自己所处的位置。
他们的位置算半山腰吧！距离山底还有很长一段路，他们甚至能看到从班车里掉下去的东西，以及摔死的人们。
那辆班车也四分五裂躺在山底。
往上看，山上的树枝上也挂着不少衣裳的碎布，看起来应该是人从上面摔下来的时候，衣裳被树枝勾住了，所以衣裳的破布才挂在树上。
虽说是初冬，但衣裳被勾住了，人掉下去即使不摔死，经历了暴风雨的一晚也冻死了。
张春兰和曹小花不敢再看了。
张春兰不断拍自己的胸脯，嘴里小声念叨着：“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佛祖保佑我，多谢佛祖保佑啊。”
曹树林护住曹小花，柔声回头对她说：“别怕，咱们已经没事了。”
“咱们幸好有佛祖保佑，不然咱们也要和这些人一样摔死了。”
张春兰说完，又看向姜凝，“你还要找你男人吗？你看看这满山的人和东西，你男人指不定早就摔下去摔死了。”
“不可能。”姜凝坚决反驳。
她不相信沈和平就这样死了。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她一定要找到沈和平。
想了想，她回头看向张春兰三人，“我一定要找到我丈夫，你们要是不愿意跟我一起找，现在就可以离开了。”
张春兰和曹树林兄妹俩对视一眼，立即往姜凝身边靠拢。
“嘿嘿……我没说不找，我找还不行吗？”
姜凝又看向曹树林兄妹俩。
曹树林：“我带着妹妹往山下找，你们往山上找，咱们天黑在山洞这里汇合。”
“好。”
分工后，姜凝就带着张春兰往山上去了。
山上没有路，并且还长满了野草和刺藤，二人只能抓着山间的野草小心翼翼往上爬。
一边往上去，还要一边观察周围有没有人。
姜凝，“和平，沈和平——”
张春兰也跟着姜凝喊。
这座山看起来不太高，但爬起来却相当费劲。
眼看太阳都到她们头顶了，她们还没爬上去，也没得到沈和平的回应。
爬了一个上午的山，张春兰的肚子早就“咕咕”叫了。
张春兰的速度变慢了，有气无力看向姜凝，“妹子，你等等我，我快爬不动了。”
姜凝停下来等张春兰，恰好听到了张春兰肚子叫的声音。
张春兰有些不好意思，解释道：“咱们早上就吃了一点饼子，现在又爬了一上午的山了，我真的有些撑不住了。”
姜凝扫了周围一眼，瞧见不远处有一棵树上结满了红色的果子。
安县处于最南方，这边冬天树上挂着果子的情况经常见，耐寒的树木也不会掉树叶，除了天气冷一点，自然界和往常没有太大的差别。
“大姐，你在这里歇歇，等我回来，我去找点野果子回来。”
“你慢点啊。”
“嗯。”
姜凝小心翼翼抓着野草朝那棵有果子的树走去。
来到大树下，她才发现这棵树很高，果子都长在最顶上的树枝上。
她们没有干粮了，现在好不容易发现了有果子的一棵树，她当然不会轻易放弃。
仔细观察了大树一会儿，她脱下鞋子，双手抱住树干慢慢往上爬。
好在她这几个月减肥成功瘦了，现在爬树的动作敏捷了很多，没多久就爬到了树枝上。
找了一根安全的树枝坐下，她开始摘野果子，把摘下的野果子丢在草丛里，防止野果子滚下去。
约莫摘了十多个，实在是摘不到了，她才放弃。
此时，她想到自己所在的位置，猛地站起来。
她看到了山上，山上的大树上依然挂着不少衣裳的破布，她的视线从一块块破布上掠过，仔细看着这些破布。
终于，在一棵大树上看到一块破布很像沈和平的衣裳。
记住这个方位后，她跳下去捡起野果子朝张春兰那边走去。
回到张春兰这里后，她递给张春兰几个野果子，便立即说：“我刚才在大树上看到了我丈夫的衣裳破布，我要去上面看看，咱们边走边吃。”
“好。”
张春兰跟着姜凝继续往上爬。
一路上，姜凝的肚子都在“咕咕”叫，但她始终没停下来，吃一口野果子。
见她这样，张春兰也不好意思停下来吃，跟着她继续往前。
二人约莫往上爬了一个多小时，总算来到了那棵挂着沈和平衣裳破布的大树下。
姜凝一眼就认出了那块衣裳破布是沈和平，她再次脱下鞋子爬上树，把那块破布从树枝上摘下来。
拿着破布，她更加确定就是沈和平的。
她观察了大山的这个高度，这里极有可能是沈和平掉下来的地方。
她站在树枝上，对着周围大喊：“和平，沈和平，你听见我的声音了吗？”
“沈和平，沈和平，你听见了就赶紧回话，我们来找你了。”张春兰也跟着姜凝一起喊。
二人喊了好久，始终没听到有人回应。
最终，姜凝喊到嗓子实在喊不出声音了，才不甘心停下来。
她坐在树枝上，大口大口喘着气儿。
张春兰的嗓子也哑了，她抬头望着树上的姜凝，“妹子，你快下来吧！树上不安全，咱们赶紧去别处找找。”
姜凝不为所动，继续在树上用沙哑的声音喊沈和平。
张春兰无奈叹息一声，自言自语说：“沈和平啊沈和平，你到底在哪里呀？你要是能听见我们的声音，你就赶紧说一声啊。”
姜凝又在树枝上喊了很久，直到她再也喊不出声音了，这才放弃回到树下。
张春兰扶着她在地上坐下，见她一脸沮丧，张春兰安慰道：“你也别着急，咱们还没见到你男人的尸体，他说不定就……”
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张春兰立即给了自己几巴掌。
“妹子，你别听我这张臭嘴乱说，你男人肯定不会有事的，你也喊了这么久了，先吃个野果子垫吧一下吧！”
见姜凝木讷盯着野果子，张春兰继续劝道：“你还要找你男人呢，你不吃点东西咋行？你要是倒下了，咱们咋找你男人呀？”
姜凝想了想，接过张春兰递来的野果子，狼吞虎咽吃起来。
张春兰也跟着吃起来。
一边吃野果子，张春兰还一边叹气。
“咱们这是倒了啥霉了，坐个车还遇见了这种事，唉……”
姜凝没说话，继续吃野果子。
吃完后，二人继续往山上爬，继续去找沈和平。
…
沈和平睁开眼，看着陌生发黑的帐子，以及干裂的土墙，扶着脑袋坐起来。
这里是哪里？
他的脑子有些疼，身上到处都是伤，他用尽了全身的劲儿才稍微挪动了下腿。
就在他思考这里是哪里的时候，他忽然听到屋外有人说话。
“爹，屋里那人还没醒来呀？”
说话的是一个年轻姑娘的声音。
一个年过半旬的老者回应，“还没醒呢，我估摸着还要睡好几天，跟着车子从山上摔下来能活下来就不错了。”
年轻姑娘叹息一声。
沈和平拖着伤痕累累的身子下床，走出了屋子。
“你们……是谁？”
老者和年轻姑娘闻言，同时回头看向他。
老者一身带补丁的粗布衣裳，头发半白，下巴还留着发白的胡子，脸上的沟壑告诉沈和平，这个老者应该七十岁左右了。
年轻姑娘也是一身带补丁的粗布衣裳，头发扎成两个麻花辫，用怯生生的眼神打量沈和平。
老者对沈和平笑笑，“年轻人，你醒了呀，你从山上摔下来还没死，真是命大啊。”
“你们是……”
“我叫阿香，他是我爹，这里是我们家，我和爹去后山采药遇见你的，见你还有气就把你带回来了。”年轻姑娘回道。
“原来是你们救了我，谢谢你们。”沈和平扶着木板门框，有气无力道。
“不用谢，我们能遇见你都是缘分。”
老者和阿香在这里住了很多年，这已经是他们遇到的第四个班车摔下来的事了。
从前那些人都摔得尸骨无存，今天早上出门采药，居然还遇到个有气的，二人觉得是缘分，便把人带了回来。
“请问这里离曹家沟远吗？我要去曹家沟。”
他从车里掉出去，都能侥幸活下来，他相信姜凝也不会有事的。
他现在不知道姜凝在哪里，只能去曹家沟等姜凝了。
阿香听到曹家沟几个字，看向他的眼神变了变，“你去曹家沟干啥？”
“找人。”
找姜凝的父母，以及找姜凝。
“曹家沟那个地方太危险了，你还是别去了。”阿香好心提醒道。
“不行，我一定要去。”
“可你现在这个样子，你也去不了啊。”
闻言，沈和平低头打量自己身上的伤。
的确，他现在半边身子都没了知觉，即使这样去了曹家沟，遇到危险也什么都做不了。
他沮丧垂下头。
老者笑着安慰道：“年轻人不要丧气，你能活下来就已经走运了，你要相信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谢谢你们。”
“回去躺着吧！老头子会治好你的。”
“嗯。”
感激看了他们一眼，沈和平回了房间里。
…
姜凝和张春兰在山上找到太阳下山，还是没有沈和平的踪影。
眼看天就要黑了，张春兰喊住姜凝，“妹子，天快黑了，咱们快回去吧！等天黑了咱们再下山就危险了。”
姜凝有些犹豫。
“回去吧！咱们明天再找。”张春兰继续劝道。
姜凝不敢盯着四周，最终对张春兰点头，“走吧！下山。”
“好嘞。”
下山的速度快了很多，二人一个多小时就回到了山洞里。
曹树林兄妹俩已经回来了。
见状，姜凝焦急上前追问：“你们找到了吗？”
曹树林兄妹俩摇头。
姜凝垂下头，不再说话。
张春兰：“妹子，你别急啊，咱们明天再找找，找不到也不一定是坏事嘛。”
“对，说不定他自己离开了这座山。”姜凝接话。
“对啊，你这样想就对了。”
曹树林：“天马上就要黑了，我出去捡些干柴回来。”
曹树林很快抱着一堆干柴回来，姜凝按照昨天的方法钻木取火，生了一堆火。
把火生好后，她把从树上摘来的野果子递给曹树林兄妹俩。
二人看见野果子，双眼马上就像放光了一样，大口大口吃起来。
“你们慢着点，又没人和你们抢，你们咋像一天都没吃过东西一样呢。”
张春兰说完，睁圆双眼看着曹树林兄妹俩，“你们不会真的一天都没吃东西吧？”
曹小花怯生生点头。
越往山下走，啥也没有，他们就一天都没吃。
见二人这样，姜凝有些不忍心了，她把原本打算留到明天的野果子递给他们，“再吃点吧！”
张春兰见状，焦急开口，“你不是说这些野果子要留到明天吃嘛，你都给他们了，那咱们明天咋办？”
曹树林兄妹俩拿着野果子盯着姜凝，迟迟没下嘴。
“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说，咱们先顾好今天。”
说完，姜凝看向曹树林兄妹俩，“别想了，快吃吧！”
兄妹二人对视一眼，又继续吃了。
吃完后，大家各自围着火堆找了一个位置休息。
明天还要继续找沈和平。
半夜，姜凝被吵醒了。
她睁开眼坐起来，火堆的火光已经很微弱了，但仍旧有些光亮。
张春兰还在熟睡。
曹树林兄妹俩也没醒。
她听着声音是从山洞外传来的，就起身走向山洞口。
到山洞口，她看到了一束束手电筒的光照在洞口。
有人来了！
她刚站在洞口，一束手电筒的光打在她身上。
“有人，那里真的有人，你们快看。”
随着有人说话，又有好几道手电筒的光落在她身上。
她用胳膊挡着眼睛，发现有人朝她走来了。
不清楚来人到底是什么人，她防备从洞口捡起一块石头，悄悄藏在身后。
来人来到她跟前。
她数了数，大致来了五六个男人，这些男人穿着和班车司机一样的深蓝色衣裳。
他们是班车公司的人？
不等她先开口，为首一个男人先开口了，“你们是谁？为啥会住在这个山洞里？”
“你们是出事的那个班车公司的人吗？”姜凝反问。
为首的男人点头，“对，你是……”
“我也是车上的人。”
几个男人满脸震惊看着她，“你是班车上的人？那你还活着可真是个奇迹啊。”
“不止我活着，我们一共有四个人在一起，我们都在山洞里，你们快进来吧！”
姜凝带着几个男人进入暖和的山洞。
此时，张春兰和曹树林兄妹俩也醒了，三人警惕看着这些男人。
双方把各自的情况向彼此说明。
原来班车公司迟迟没等到班车回来，就和班车师傅联系，联系了好久也没人回应。
车不见了，司机也不回应，班车公司就觉得这趟班车肯定是出事了，就沿着班车的路线沿途寻找。
找到这里，发现班车坠毁在这里，为首的班车公司负责人魏铁生便报警了，班车公司和警察都在这座山上搜寻伤亡的人员。
搜寻了一晚上，总算找到了几个幸存者。
而魏铁生从姜凝口中得知了班车上面的情况后，只能幽幽叹息，“每年咱们这条路线的班车都会出事，公司一再告诫司机师傅，如果半路遇上山洪或者大雨啥的，一定不要强行开车，留在原地等待。
唉！谁能想到还是出了这种事。”
“这件事不能怪司机师傅，是车上的乘客私自抢夺方向盘开车，司机大哥劝了好久，他也不听，最后才酿成了大祸。”姜凝为司机师傅辩解道。
“唉……”
魏铁生长叹一声，不知道该说些啥好。
想到魏铁生刚才的话，姜凝激动问：“你刚才说警察也来了，那警察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警察和班车公司的人都出动了，现在人多力量大，找到沈和平的可能就更大了。
可越是这样，姜凝忽然就有些紧张了。
如果找到的沈和平是一具遗体，她该咋办？
姜凝不安攥紧双手，掌心都开始冒汗了。
魏铁生摇摇头，“现在警察正漫山遍野的搜寻呢，有消息的话会马上通知我们的。”
“嗯。”
得知警察和班车公司来了，姜凝也睡不着了，索性就加入大家，和大家一起找人。
张春兰和曹树林兄妹俩也跟着离开了山洞，现在警察和班车公司的人都来了，他们终于不用再担心挨饿了。
大家在山上找了一整夜，隔天早上所有人在山底汇合。
此次班车坠亡事件死伤人数很多，警方派出了一百多人前来搜救。
班车公司也派出了五十多人。
经过一百五十多个人一整夜的搜寻，山上所有的衣裳破布、遗体、遗物等东西均被摆放在山下。
姜凝望着眼前整齐摆放在一起的遗体，忽然有些没勇气走上去查看。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