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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唯挟住灰鬼躲在草棚子下,看着门隙外,搜寻的官兵来来去去。

这里是县衙后的马厩,正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适才青唯眼看灰鬼就要被擒住,千钧一发之计,带他从县衙的后门掠进了马厩。

可惜眼下在附近搜寻的官兵突增了一倍,黑夜被火把照得如白昼一般,她不能再上房顶,眼下是哪儿也不能去了。

马厩的马早就被牵走了,身边传来粗重的喘息声。灰鬼在害怕,他似乎十分抗拒与生人接触,眼下被青唯制住,整个身躯几乎是僵直的。

青唯借着门隙外时时掠过的灯火,这才发现这灰鬼并非面目狰狞,而是一个模样年轻,身形瘦弱的少年。

她压低声音问:“你是竹固山的山匪吗?”

灰鬼根本不应她,听她问话,他盯着她的目光更加凶狠,呲牙发出“嘶——嘶——”声,似乎下一刻就要袭向她。

青唯冷声提醒:“引来官兵你我都会没命!”

灰鬼竟像是听得懂人言,青唯这话一出,他犹豫了一下,闭了嘴,只是目光依旧凶狠。

青唯本想跟他打听打听竹固山山匪之死的真相,然而今夜明显不是好时机,她于是不再理会灰鬼,独自想逃出生天的办法。

上溪就是这点不好,太闭塞了,困在这么巴掌大的地方,周围全是官兵,简直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自然她也可以先行逃走引开官兵,可那些官兵并不知道她在这里,便是瞧见了她,也不可能放弃搜查灰鬼。

怎么才能让官兵放弃搜查灰鬼呢?

这时,马厩外忽然传来巡逻官兵的声音:“县衙重新搜查了吗?”

“还没有?”

“怎么搞得?立刻派人搜查县衙,那灰鬼狡猾得很,难保他不会藏进去。柴房、马厩,任何一处都不能放过!”

青唯听了这话,心中蓦地一紧。

形势急转直下,困守此处已是画地为牢,如果被左骁卫发现,灰鬼还好说,她这个重犯只怕是第一个把命交出去的。

搜寻官兵的脚步声在木扉外响起,青唯的目光落在灰鬼身上,灵光忽地一现!

是了,她跟灰鬼的身高一样,身形也差不多,且她今夜为防被官兵认出,穿的是男装,斗篷下也是一身粗布袍子,如果就地在地上一滚,八成跟灰鬼身上的灰袍差不多。

无论如何,一个遇险总比两个都死强!

青唯一念及此,当机立断,她将发髻松开,拨了几缕到面颊,将斗篷与桃木剑一并塞到灰鬼手里,寒声道:“记住了,你欠我一个人情。”

说着,转眼间掠去马厩,逼近门扉,在官兵们推门而入的一刻,飞一般抢了出去。

夜间灯火彻亮,四方巷口都是前来追堵的官兵。

突围还不是最难的,难的是她眼下不能用太多功夫,一旦她的身手曝露,官兵们发现她是假的灰鬼,掉头又回县衙,她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好在她这么被一群官兵追捕已不是一回两回了,逃命堪称熟手,数月前,她在京城被左骁卫百余精兵围捕,形势比眼下还危急百倍。

青唯临危不乱,出得县衙,迅速分析形势。上溪是山城,这里的马匹应该很少,适才躲在马厩,为数不多的马早就被牵走了,因此眼下左骁卫轻骑座下,应该就是上溪几乎所有的马。

没有什么能比马快,只要她抢到马,就能在官兵放箭前,以最快速度逃走。

青唯想到此,当即朝离她最近的一名官兵奔去。她将身法提到极致,几乎成一道鬼影,以至那名官兵甚至没能反应过来,就被青唯躲去了腰间的刀。青唯得了刀,立刻掉头朝离她最近的左骁卫轻骑袭去。

众人都被她这东奔西顾的逃法搅得一头雾水,一瞬间连伍聪都停止了调度。

其实青唯的目的很简单,抢兵器夺马而已。

只是人抢马容易想到,青唯眼下是灰鬼,鬼会抢马,这就有些离奇了。

青唯尚未逼近左骁卫轻骑,正是这时,只听一声鸣镝冲上天空,夜空中蓦地炸开一团斑斓的华彩。

说时迟那时快,眼前的左骁卫分神之计,青唯已掠到近前,一刀斩去他手里的缰绳,径自攀上马,策马狂奔而逃。

鸣镝不知是谁放的,但这一声鸣镝提醒了青唯——眼下在上溪,混乱的不止县衙这里,几条街外的药铺,也有官兵在捉鬼。

上溪一共三只鬼。

眼下灰鬼是她,那么那边的官兵追的不是红衣鬼就是鬼公子。

青唯立刻有了决策,双腿一夹马肚,朝药铺那边奔去。

既然这些官兵都是想捉鬼,那么红鬼灰鬼,捉哪只不是一样的捉么?眼下她有马,红鬼没马,把官兵们都引向红鬼那处,等他们都去捉红鬼了,她就反其道而行之,趁乱往竹固山跑。

青唯还没到药铺,只见对街居然掠过来一只红衣身影。

正是那红衣鬼。

青唯一愣,定睛一看,只见这红衣鬼的面颊也被青丝遮着,额前束着一根血色额带,单看身形,一点鬼气没有,在灯色映照下,显得人高马大。

他二人身后都是追兵,青唯不想理会红衣鬼,驱马绕开他欲逃,没想到红衣鬼不打算放过她,就在她掠过他身边的一刻,他勾手揪住马鬃,翻身就要上她的马。

青唯反应很快,红衣鬼上来的一刹,她的身姿如一只轻盈的飞鸟,除了左手还握着缰绳,整个身体几乎腾空而起,借着红衣鬼上马的这股气势,借力打力,把他狠狠往马下踹去。

红衣鬼也灵活,虽然被青唯踹到了马下,握着马鬃的手却不放,足尖在地上微微一顿,再度飞身而上。

两人在马上缠斗一番,倒是给四周追捕的官兵可趁之机,左骁卫轻骑很快赶了上来,两侧亦有衙差持刀袭来。

青唯与红衣鬼也不含糊,同时逼退衙差,正以为危机化解,下一刻,她忽然听到张弓搭弦的声音。

原来是左骁卫轻骑为了逼她下马,已让县衙从兵械库里调来长弓了。

青唯见势不好,一咬牙,只能对跟她抢马的红衣鬼下了狠手。

握着长刀的手腕一抖,刀刃铮铮出鞘,青唯挽刀如月,径自袭向红衣鬼的脖间,红衣鬼一愣,闪身退避,正是他这一退避,给了青唯可趁之机,青唯当即握住他的右腕反手一折,抬脚再度将他踹下马去。

马背上目标太大,左骁卫训练有素,要取她的命,太容易了。

红衣鬼虽然被青唯扔下了马,可这匹马到底不能再骑了。

好在竹固山的关卡已近在眼前,今夜城中捉鬼,关卡这里反倒少了许多人把守。

就在利箭离弦的一刻,青唯勒转马头,弃马而下,手中长刀在马背狠一扎刺,任马匹疯了一般,朝后方左骁卫轻骑奔去。

轻骑一时间被疯马拦住,可适才被青唯扔下马的红衣鬼却陷入官兵的围捕,正是这时,只见长街另一处的巷口,一辆马车疾驰而来,到得近前,马车内坐着的人掀开帘,朝红衣鬼伸出手:“上来!”

红衣鬼就势而起,借力一下跃进马车,对着车中的人唤了声:“公子。”

却说这红衣鬼不是别人,正是朝天。

谢容与借着车外火色看他一眼,见他嘴角擦破,腕间似乎有淤伤:“怎么回事?”

“公子,属下无能,没擒住那灰鬼,这灰鬼路子太野了,把我恶打了一通,直接踹下马,属下都来不及跟他交涉!”

谢容与愣了一下:“你都不是他的对手?”

“不知道,总之他招招下狠手制我,公子说要生擒他,我也不敢以牙还牙,一来二去十分吃亏。”

谢容与听了这话,没多说什么,他朝后看了一眼,此前被疯马冲乱的左骁卫已重新追上来了。

他此番用的马车是曲茂的马车,半个时辰前,章禄之已以玄鹰司的名义去县衙请曲茂了往这边赶了,可单凭一个曲茂,未必能拦住这些心思各异的官兵,如果让官兵追上来,与他一起擒捕灰鬼,那么更不妥,除了自己以外,他不能让这么重要的证人落在任何人手里。

再者说,今夜的这只灰鬼……谢容与不知为何,总觉得哪里古怪。

谢容与对朝天道:“你下马车,等曲茂过来,也不必瞒着身份了,帮他一起尽量拖住所有官兵。”

“那这灰鬼……”

谢容与道:“我去追。”

青唯从竹固山的关卡很快突围,拼了命往山上跑。

还没跑到半山腰,忽然听到身后传来辚辚的行马之声,她回头一看,马车前挂着一只灯笼,上书一个“曲”字。

是曲茂的马车。

青唯简直有些恼了。

这还有完没完?县衙官兵擒她,左骁卫擒她,红衣鬼也擒她,怎么连曲茂这个酒囊饭袋也派人来捉她了?

双腿快不过四蹄,天明以后不知还会不会有更多追兵,竹固深山之深,更不知逃到哪里才能真正平安,她必须保存体力。

既然这样,她就不客气了。

听着身后的马车渐渐逼近,青唯忽然停住步子,随后一个折身蓦地跃上马车,在驾车的玄鹰卫反应过来前,径自将他踹下山道,随后掀开车帘,

深山里黑黢黢的,灯笼的光太微弱,什么都照不清,车帘一落下,整个车室陷入更深的暗中。

青唯一个掌风劈出去,欲把车室里的人也扔下马车,车里坐着的人反应竟出乎意料地快,就在青唯的掌风袭来时,他横手为刃,挡去她这一招的凌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