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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1

小宫女将姜漫带回宫殿后,出了大殿,走到无人处,身形突然影子一般消失在黑暗中。

仔细看,一条细瘦的身影快如疾风,轻飘飘,在宫殿里掠过。

她绕来绕去,最后来到一间颇为气派的小阁楼。

一红一绿两只鹦鹉在笼子里叽叽喳喳,多数时候是那只小红叫个不停。

它叫十句,小绿大概搭理一句。

一个衣摆上镶了紫色,头发花白的老太监,笑眯眯地逗着两只鸟儿,嘴里哼着那西厢记的曲儿。

紫色,一品大员的官袍才是紫色。

老太监在这宫里乃是头一份,是皇帝赐的恩裳。

虽然谁都不晓得皇帝为何对他格外不同。

小宫女一靠近,他头都未回,笑道:“带过去了?”

小宫女严肃着脸:“禀告公公,幸不辱命。”

陈公公笑眯眯地转过头,看着她小小年纪老气横秋,不由点点她脑门:“一本正经的,没点小孩样儿。跟我说说,姜姑娘可出手了?”

小宫女试着想要笑一笑,但常年板着脸,习惯了,她只是学着别人的样子扯了扯嘴角。

“得嘞,别笑了。怪吓人的。板着脸也挺好。”陈公公忙摆手。

小宫女抿唇,依旧严肃着脸:“是,姜姑娘扔了块砖石,将大皇子砸中了。皇上这会正在大殿里打板子。”

陈公公笑眯眯的:“行了,我知道了。”

他从衣袖里抓出几颗糖,给小宫女:“去吧,日后见机行事,聪明一点,别给陛下撞见了。不然陛下生了气,我都不好求情。”

小宫女显然也想到了皇帝生气多么恐怖,很是严肃地点了点头:“蓝衣自当谨慎,不会教陛下发觉!”

“嗯。去吧。”

小宫女一转身,又一阵风似的消失在夜色里。

“今儿真高兴!今儿真高兴!”小红扯着嗓子喊。

陈公公点了点它脑门,笑眯眯道:“可不是。”

***

大殿里,众臣都没料到皇帝会打大皇子板子。

大皇子自来嚣张,兼之三皇子这些年四方游历,宫中便由他一家独大,没有人压得过他去。

今日怎么好端端就给打了板子。

大家心惊胆战地看着,唯恐祸及自身。

大皇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眼睛里又是委屈又是愤愤不平。

他只是中途溜出去收拾林见鹤,父皇从来不管他,怎地这次就要打他?

一定跟林见鹤这次出府脱不了关系。

他一边嚎哭,一边在心里狠狠给林见鹤记了一记。

荣妃心疼得不行:“皇上,明儿他身娇体贵,怎么受得住这般刑罚,求求皇上饶了他,臣妾回去定好好告诫,求求皇上了!”

皇帝只是若有所思盯着几案,直到宫人满头冷汗报:“皇上,三十板子已打完。”

“你可知错?”皇帝声音沉沉的。

大皇子抽抽噎噎道:“儿臣知错了,再也不敢了,父皇饶了儿臣吧!”

他伤心极了,父皇明明最疼爱他,居然为了林见鹤打他。

他一定不会放过林见鹤的。

“带他下去,不许太医治伤。明日起,逃学一次,三十板子。”

梁玉明惊了。

皇帝不耐:“带下去。”

荣妃松了口气。她也发愁自家儿子骄纵跋扈不学无术,皇帝只是罚他去学馆,她心里有些乐见其成。

萧贵妃则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席上气度高华的自家儿子。

大皇子这顿打,让众臣心里有了些许嘀咕。

难道三皇子归来,皇帝对大皇子的疼爱便少了?

他们心中各自计较,看三皇子的目光便不同了一些。

梁玉琢察觉,嘴角微微一笑。他端起酒杯,自啜自饮,好不自在。

姜漫也看出席间风流云涌。

看来,梁玉琢回京,大臣们心里都不安分了。

她垂眸,手指在小几上划来划去。

上辈子,三皇子归来,萧氏与荣氏两大阵营各自扶持皇子,暗地里勾心斗角,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这场昏天暗地的储位之争给了林见鹤喘息之机。

他趁机成长了起来。依依向物华定定住天涯

姜漫手指一顿,又想起大皇子随手向林见鹤举刀的场景。

“混账,大殿上也敢走神。”孟玉静冷声提醒。

皇帝累了,摆驾回宫,大臣们恭送。

姜漫顺着众人行礼,没有将孟玉静的话放在心上。

这场大宴本为庆祝大皇子出宫建府所设,没想到大皇子却受了责罚。众人一时也不知皇帝心里想些什么,只脚下急急匆匆往外走。

尤其是姜卓然之流。今晚嗅到的风向令他们心中疑虑,急着回府与谋士商议。

姜卓然先走一步。

姜漫只得与孟玉静同乘一车。

她与赵君濯道了别,在孟玉静隐忍的目光里踏上马车。

孟玉静视线几次落在她脸上。

像是第一次见她,细细打量。

姜漫蹙了蹙眉。

孟玉静的目光,绝对称不上友善。甚至连毫无情绪都称不上。

她的视线是带着蔑视的,令人不舒服的。

姜漫抬眸,回看过去。

“倒是长了张不错的脸。”孟玉静目光平静道。

姜漫淡淡看着她,等着她的下一句。

“大皇子,你今日见了,觉得如何?”

姜漫心思一转,将今日所做之事和盘托出:“我用砖石砸了他。他手上那道伤,想是挡砖石受的。”

“什么!谁给你的胆子?”孟玉静目光错愕,语气不敢置信。

姜漫:“他还瞧见我的脸,明日不定就要上门来找麻烦。说实话,我有些担心。”

孟玉静胸膛起伏,指着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姜漫把玩着发梢:“我有些愁。”

她笑嘻嘻的样子可看不出哪里忧愁。

果然,她道:“我担心,见了他,我就想收拾他。咱们侯府百年清正,最是要求心怀天下。我见不得大皇子欺负人。”

孟玉静严厉警告她:“我告诉你,你敢闯祸,我便罚你日后都不许出府,日日找人看着你。”

姜漫视线定定看着她,看得孟玉静火大:“瞪什么?你还敢瞪人!”

想到姜柔此时病得多重,她看着姜漫红润的脸更生气。

姜漫:“恐怕很难,所以我给你提个醒,免得到时候你承受不来。”

她扭头,掀起车帘去看外边,快近年关,街上做生意的小贩很多。

她的声音幽幽传来:“我呢,怕是,要,经常闯祸了。”

“你也别见怪。毕竟,我也没见怪你方才心里那番龌龊心思。”

孟玉静脸色一青,咬牙:“你再说一遍。”

姜漫叹了口气:“你敢打我的主意,我就打大皇子主意,保准让侯府两头不是人。”

孟玉静冷笑一声:“凭你也想翻出天去?未免太瞧得起你自己。将你配给大皇子,已是你福分到头了。”

姜漫:“唉。那咱们,各凭本事?”

孟玉静憋了一肚子气,看她的目光飕飕放冷气。

姜漫漫不经心负手走着,刘婆子跟上来,压低声音道:“又出了什么事?”

姜漫:“他们想拿我给姜柔做垫脚石。”

侯府失去了一直臂膀,姜卓然不得放下对萧氏的芥蒂,为侯府未来做打算。

皇子之间的争斗已经初见端倪,此时不站队,日后怕后悔。

姜卓然又不想放过任何一丝机会。

他算盘打得好。将姜柔留给三皇子,姜漫送往大皇子府。

就算押错一个,他都不会输得一败涂地。

想得美。

姜漫冷哼。

她回房后便叫刘婆子准备笔墨纸砚,

趴在桌前奋笔疾书。

刘婆子想要瞧瞧她写的都是些什么,奈何她捂得死死的,不许她看。

过了会子,她探头一瞧,人趴在桌上,嘴巴里咬着笔头,口水都流出来了。

她摇了摇头,走过去,打算将人扶到床上。

视线不经意一撇,脸色顿时僵住。

她忙将那些纸张盖住,提着姜漫便扔到了床上。

姜漫呼呼大睡,不知做了什么好梦,笑得甜甜的。

翌日,刘婆子端了水进来伺候她洗漱时,视线不经意一扫,桌上那些纸全都不见了。

她有些不自在道:“昨夜里写的东西呢?”

姜漫将手中整好的笔墨举起来,拿给她:“这儿。”

“风流先生?”刘婆子瞪大眼睛,“如此,如此粗鄙,下流!姑娘你——”

姜漫笑眯眯道:“不是我,是你。”

“我?”

“刘妈妈,劳烦你走一趟,去白鹭书斋,将这笔墨送给掌柜的吧。唔,便说是你写的。”

刘婆子脸色涨红:“我不!我才不会写如此下流无耻之事!”

姜漫挑眉:“哎呀,不至于不至于,你可以易容,若是你去了,我便替你想个办法,看看那胥琛如今心意如何,可好?

刘婆子有些迟疑。

“快去快去,我今日还想看到大皇子吃瘪。”

姜卓然夫妇敢打她主意,她就将水搅得一团浑浊。

大皇子来崇文馆进学,架子不是一般大。

他穿一袭金玉白锦袍,头戴玉冠,吊梢眼,趾高气昂。

众人待他进去了,方才随后入内。

此前,大皇子很少出现在学馆。他惯不喜欢被拘着,从来也不将他人放在眼中。

若不是皇帝这次出手,没有人敢说他不是。

姜漫笑眯眯地从他身上扫过,心情甚好迈进了他们那间学堂。

“史兄,早。”

“姜姑娘,你身体无恙了?”史岱焕睁着圆溜溜的眼睛。

姜漫脸色一僵,脸上烧了起来,忘记的记忆突然涌到了眼前。

她视线不知怎么向林见鹤偷偷一瞥,却正好被他撞见,只得更不自在地移开目光,平静道:“无事,史兄不必挂怀。”

史岱焕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什么那晚吓坏了,到处找她……

姜漫默默坐下,垂着头,感觉到林见鹤目光似乎从她身上掠过,她更不自在了。

她阴森森的看着史岱焕:“你说累了。”

史岱焕:“没啊,还有——”

姜漫笑容逐渐恶劣:“还说不说?”

史岱焕有些害怕:“姜姑娘?”

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我不说了?”

姜漫点点头:“嗯,好好读书。”

史岱焕:???

上午,林见鹤休息时出去了一趟,再回来,身上气息便有些吓人。

史岱焕缩了缩脖子,后怕地对姜漫道:“又,又怎么了?”

姜漫回头看了眼林见鹤,皱了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