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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明辉阁将我放了,还通知你接人?”姜漫瞪大眼睛。

刘婆子百思不得其解,迟疑道:“是,不然呢?是那个冷冰冰的蒙面侍卫亲自送来的消息。”

“对了!”刘婆子一拍脑门,“那侍卫说了,他们明辉阁与林见鹤之间恩怨一笔勾销。”

她说着,将姜漫全身上下仔仔细细检查过,又拉着她的手腕听了半天脉象,确信昨日易骨并未对她造成影响,狠狠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有些不可思议。

她不放心地探查姜漫的骨骼,一边道:“我师父他老人家说过,易骨之人,终身要受疼,半身不遂亦有可能,你当真没有哪里疼?”

姜漫看着她的手捏了捏她的胳膊腿,也有些不解:“当真不疼。一丝疼都没有了。”昨日之事恍惚如一场梦。

她思绪清明,心里有股暖流,整个人犹如重新活了一次。

明明昨日只觉眼前黑暗,漫漫人生也无甚趣味。

刘婆子抹了把汗:“或许你天赋异禀也未可知。总而言之,没有事最好不过,你个祖宗,我都做好一辈子跟在你身后伺候的准备了。”

姜漫笑了笑,脑海里又闪过昏迷前隐隐约约看到的林见鹤的轮廓,心里仍旧空荡荡的。

她将手放在胸口,那里还有些挥之不去的抽疼。

她将脑袋搭在刘婆子肩膀上:“昨日做了场好梦。梦见了想见之人。”

刘婆子早已察觉她的不对之处,一针见血道:“你是不是有了意中人?是不是那人说了什么?”

姜漫望着窗外发了芽的桃树,鼻子里又泛酸起来。

她紧紧捏着胸口衣物,淡淡道:“过去的事了。”

“当真有!”刘婆子吃惊,“是谁家公子,你年纪小,不懂其中复杂,有事万不可憋在心里。”

她拍了一把自己脑门:“我昨日也是昏了头了,竟听了你的话。”

姜漫拍了拍她的背:“不必自责,是我非要让你做的。更何况,如今没事,不是很好么?昨日之事不必再提了。”

“是不是林见鹤?!”刘婆子猛然反应过来。姜漫为了谁连自己的命都不顾了?不是林见鹤是谁!

姜漫伸出的手顿了下,随即自然道:“不是他。”

这辈子的林见鹤,不是她心里那个人。

刘婆子心里虽然存了疑,却只是将她看得更紧了。总觉得这姑娘近来情绪不大对劲,万一冲动之下再做出什么事来,可就不好了。

此事之后,姜漫声称身体不适,需要调养,向永昌侯请示,崇文馆暂不去了,待到身体好全乎了再说。

永昌侯忙于朝堂之事,对姜漫之事懒得费心思。

她不去,也少了祸事,不去便不去了。

至于姜柔,自从上一回见过,收敛沉静了很多,甭管真假,看上去是越发叫人看不透了。她不再往姜漫跟前凑,更多的是跟在孟玉静身旁,学习掌家之道。

崇文馆之中,姜柔身体好了之后继续去着,一开始,受些刁难,时间一长,旧事渐渐被人遗忘,她又受永昌侯宠爱,自然与其他普通小姐不同,在崇文馆中的地位也渐渐恢复了往日。

显然,她学聪明了。

姜漫,将自己圈在院子里,一步也不出去。

有几次,孟玉静派人来请,姜漫只闭门不出,说是身体不适。

久而久之,那边也遗忘了这里似的,没什么人来瞧了。

她日复一日重复着简单枯燥的生活,睡觉,起床,浇花种草,晒太阳,夜里又去睡觉。

刘婆子一开始还跟她讲理,试图劝解。后来看她死了心似的,眼睛里都没有了光彩,无计可施,只能随她去了。

姜漫不出去,她得出去。主院那边冷落了竹苑,院里除了个洒扫丫头,其他人都跑光了。

每日吃饭都是问题。

主院一开始还遣人送,过个一两年,见这边失了势,捧高踩低的,饭也不送了。

说与姜漫,姜漫成日里都在走神,也不知听没听进去。

刘婆子心道真是疯了。

她将厨房之人收拾了一顿,好教他们都知道竹苑里住的才是侯府小姐,如此每隔一段时间都要去收拾一次,不然这帮狗仗人势的不长记性。

院里桃花开了四回,第二回开的时候,萧府公子飞身跃上墙头,笑眯眯地问姜漫:“没良心的,我日盼夜盼,你怎么都不来看我了?”

姜漫只淡淡看了他一眼,躺在椅子上,闭了眼睛:“你挡着我晒太阳了。”

萧随挑眉,看向刘婆子:“谁招惹你们姑娘了?这般凶。”

刘婆子倒是仔细打量了下这位萧公子。她对姜漫那个意中人从未放弃猜测,既然姜漫否认了林见鹤,那必然是另一个她认识的人。

会不会是萧随?

想想并非不可能。

只是渐渐的,她否定了这个猜测。

因为,姜漫对萧随的态度,并不比其他人特殊多少。

在如今的姜漫眼里,所有人都是一样的。她性子寡淡到七情六欲都要没了。

刘婆子时常为此叹息。好好一个姑娘,怎地就成了如今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她看着姜漫那张出落得让人赞叹的容颜,心里叹息不已。

外面人人夸姜柔长得美,若是见了姜漫如今的样子,怕是没人那么说了。姜柔哪里及得上姜漫一半。

“姜姑娘。”

墙上传来一道轻佻人声。

刘婆子叹了口气,暗道,这萧公子还真是有恒心,又来了。

都三年了啊。

桃花树下,姜漫躺在椅子上,眼睑阖着,肌肤在斑驳的日光下莹白如玉,眉眼如画,嘴唇像是沾了薄薄的胭脂,泛着桃花一样的颜色。

刘婆子每看一回,都要捂着扑通扑通跳动的心激动一回。

见姜漫连眼睛都不睁,萧随摇了摇扇子,自墙上跃下。

他穿一袭碧纱袍,是新近的上等货,腰间缀着翡翠等物,样样价值不菲。

昔日少年长成青年,身形拔高,气质越发不羁,桃花眼流转间皆是风情。

刘婆子暗暗警惕。萧随如今在京城里的名声,那叫一个风流倜傥,红颜知己无数。

她默默站到姜漫身旁。

萧随眉头一挑:“刘嬷嬷,你挡着你家姑娘的太阳了。”

刘婆子瞪他一眼:“萧公子今日怎地有空来?”

萧随一点儿也不将自己当外人,拉过一张椅子,坐到姜漫旁边,目光落在她闭着的眼睛上,长叹一声:“春光正好,正是踏青好时节,你家姑娘当真要从冬睡到春,从夏睡到秋不成?”

他还手贱地伸出指腹,去动姜漫长长的睫毛。

刘婆子忙挡下来:“萧公子,男女主授受不亲。”

萧随眼睫一动,盯着姜漫:“小丫头,你头顶桃花都开了几回了,还不肯醒?”

刘婆子对于姜漫的定力是很服气的。

她若是不想醒,任你怎么叫,她都不醒。

不知道梦里有什么好事,让她这样。

萧随将扇子别到腰间,嘴唇勾了勾:“你不知道,今日外头多热闹,小爷我无聊得紧,出去玩如何?”

“早知你无情地很。”他叹道。

随即,他一手抄起姜漫的腰,身形一转,人已经出现在几步之外的墙头了。

刘婆子大惊:“你做什么!”

萧随潇洒一笑;“再睡下去,你家姑娘人要傻了,我带她去晒外头的太阳。”

说完他就跃了下去,碧纱袍在阳光下熠熠生光。

刘婆子跺了跺脚,忙追上去:“你给我站住!”

这个萧随如今是一肚子坏水,带着她家姑娘能有什么好事!

“找死?”姜漫只是懒得动,并非真的睡死过去了。

萧随一碰,她就醒了。

萧随一边踏风而行,一边低头,眼波微挑:“哟,姜姑娘醒了?做着什么好梦了,可是梦见了小爷我?不然怎地不肯醒来呢。”

姜漫索性就着这个姿势,双手抱臂,淡淡道:“放我下去。若是给人撞见,惹出麻烦,你便死定了。”

萧随嘴角一抽,向前面看了一眼,摸了摸脑门,心虚道:“哈哈,姜姑娘见笑了,如今怕是,不发现都不可能了。”

姜漫感觉不妙,视线往前一扫,眉头跳了跳。

只见河岸边众多公子女眷,绣衣罗裳,珠玉环佩,姹紫嫣红,一派水边丽人,春日踏青景象。

他们齐齐看着姜漫和萧随的方向。

姜漫一眼就看到了亭中那个一袭白袍的青年,满头乌发披至腰间,眉目出尘,眸光漆黑,许多贵女围在亭外,嬉笑着引他注意。

姜漫微微一怔,恰与他目光对上。

她淡淡一笑,点头示意,随即平静地移开。

她抓住萧随胳膊,狠狠拧了一把,从他怀里跃了下来。

见她转身就要走,萧随本要抓她胳膊,但顾忌她如今已十八,怕当真影响了她的名声,便拿扇子将人拘了过来。

“好容易才出来一回,京城里许多人你都要不认识了,回去做什么,跟小老太太似的。走走走,小爷带你玩!”

他也不顾姜漫反对,推着她就向水边走来。

姜漫竟然挣脱不得。

她咬牙:“找死是不是?我不去,快放开。”

萧随:“平日里你说什么便是什么。今日这样儿的好日子,错过了要等一年,我不!”

气得姜漫狠狠踩了他一脚。

萧随嘶了一口气,戏谑道:“没想到你安安静静的,倒是有阎罗夜叉之相,小爷的脚要是给你踩坏了,日后走不了,你就得做牛做马伺候我。”

姜漫嘴角抽了抽,眼看是挣脱不得,她便不挣扎了,只与他离得远些。

她的目光不经意间在水边那些人身上扫过,却又一次跟林见鹤目光对上。

他的视线从萧随脚上移开,有些冷,眸子冷泉似的,幽深,平静。

很像。

像上辈子那个人。

姜漫嘴角渐渐抿直,眉眼也不再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