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样，会不会太冒险了？”无情公子其实是有些担心的，百里飞燕想让晋王充当马前卒。
说得更难听点，就是让他当炮灰。
一开始他易容成青桃，去到周嫣身边的时候，也没有想到后面会发生这么多的事情。
对夏侯昶，无情公子也没什么想法。
皇家争权夺利，跟他没什么关系，是死是活他更管不着。
可在跟夏侯昶熟稔后，无情公子内心里已经将他当成是自己的朋友。
最关键的是，他发现夏侯昶这个人并不是什么罪大恶极之人。
比起夏侯洙那种货色，也不知道要好了多少。
他看到了这个男人的挣扎、脆弱，还有他的孤独。
他真心不希望夏侯昶是那样的下场。
百里飞燕注视着无情公子，有些惊讶。
这位逍遥江湖、随性不羁的千面郎君，居然与夏侯昶这些王权贵胄真心相交了。
挺不可思议的。
江湖人与朝堂之人本就泾渭分明，投契的本来就不多。
何况还是无情公子这种对人防备心极重的人。
能跟他亲近的，并且让他视为朋友的，百里飞燕目前所知道的，也就自己的二哥一个。
她挺好奇的。
咱们晋王殿下，身上到底有什么样的魅力，居然能吸引到咱们的无情公子？
“无情大哥是担心我会坑了晋王吧？”
无情公子坦荡点点头，“我的确有这样的顾虑，飞燕妹子，在大方向上我肯定站在你这边。但晋王如今也是我的朋友，我不能对他不义。”
“无情兄，你放心，我敢保证小妹没有这样的意思。”百里若飞开口了。
“你二哥说得对吗？”无情公子问百里飞燕。
后者思忖了片刻，这样对他道：“无情大哥，我也不敢完全保证说，这个决定对晋王没有任何风险。我如果这样说了，那也只是在欺骗你。”
百里飞燕满脸真诚，“皇室斗争，原本就是无比血腥残酷的。我们所有人，都已然被卷入了这个巨大的漩涡中，没有人说自己就能平安靠岸。”
“但我唯一能向你保证的是，我绝无加害晋王之心。只要晋王真的能做一个好皇帝，能一如始终。我可以答应你，在我力所能及的时候，我会提供一些帮助。”
“当然这个事不能让晋王知道，镇北将军府在明面上也不会偏袒任何一方。”
这番话，让无情公子有些动容。
既为了百里飞燕的坦诚，也为了对方这份体贴。
没有让他陷入两难的境地。
“飞燕妹子，不管以后晋王命运会如何，今日我代他谢谢你。”
无情公子拿起一杯酒，敬了百里飞燕，然后一饮而尽。
见他这般，百里飞燕难得起了八卦的心思。
“无情大哥，我看你对这位晋王殿下很不一般啊，他到底是哪里吸引了你？”
“可能是……有点心疼他吧。”无情公子叹息。
“啊哈？”百里飞燕和百里若飞皆是一愣。
“虽然这位晋王殿下之前跟我诉苦的时候，我每次都打击他，让他别那么矫情，说这世上许多人比他惨多了。可当我看到他一个人站在屋檐下，抬着头望着漆黑夜空，背影萧瑟时，我就有些不忍心。”
“出身于皇家，有时候未必是一件幸运的事情。最尊敬最渴望的父皇，对他从头到尾都只有算计和利用。”
“明明知道周嫣是什么样的人，又为何来到他身边。小手段使用了很多，却并不卑鄙，这说明这男人是有底线的，也有原则。”
“这些日子，我也探了探他的底。发现魏先生和其他幕僚之前建议过，他暗杀夏侯樽、夏侯霭，但都被他驳斥了，还让他们以后不许再提。”
这一点，让百里飞燕挺在意。
“哦？无情大哥，晋王殿下连这些都告诉你了？”
“也不是直接告诉我的，而是从和他谈话中察觉到的。他其实挺看重父子亲情的，对自己的那些兄弟针对归针对，生气归生气，但并没有想过要让他们死。”
“在知道夏侯庸夏侯洙的真面目后，对楚王还有穆王这些兄弟，更有了一份身为兄长的关怀。可能是觉得同病相怜，有这样一个父皇，好像也没什么可争的了，斗得你死我活也只是便宜了其他人，甚至有点心灰意冷。”
这些跟百里飞燕所了解到的晋王、穆王往事，倒是能对得上。
夏侯昶在少时还是很有兄长风范的，虽说后来兄弟矛盾日益热烈，但就百里飞燕所知道的，他并没有用特别不光彩的手段来针对他的兄弟们。
大部分都是朝堂上的交锋。
然而，夏侯昶这边也有一大隐患。
“无情大哥，你知道我担心晋王什么吗？”
“我猜猜，是承平帝吧？”
“嗯，晋王始终对他的父皇抱有不切实际的期待。你知道，这很危险。”
即便有一天，晋王胜利了。
可只要他狠不下心，仍然对承平帝抱有期望，那都有可能给自己招致死路。
“这一点，我会想办法说服他的。”
“无情大哥自己也要多加小心。”百里飞燕却道。
“为什么这么说？”
“晋王对承平帝有着可怕的执念，你卷入过深，可能会让晋王怀疑你，甚至将之前一切都给推翻。”
“……”
“无情大哥，你千万别以为我在危言耸听，那对父子颠倒黑白的本事会超乎你的认知。你当这么多年，晋王一次次失望，他就没有过怀疑吗？可陛下就是有本事让他相信他，乖乖被他那一套蛊惑。”
百里飞燕看了一眼他，犹豫着，还是说道：“你也千万不要太高估自己在晋王心目中的地位。晋王或许人不错，也有着他的苦衷。但像他这样的人，也绝不简单纯良。”
“我知道，我对无情大哥说这些话挺可笑的，毕竟你是无情公子，千面郎君，对一个人的了解和观察远在我之上。可是我……”
百里飞燕还没有说完，无情公子就抬起手。
“飞燕妹子，你不需要跟我解释，你说的这些话，都非常有道理。你放心，我也会听进心里去。”
见无情公子是真的不介意，而且还挺认同她说的，百里飞燕和百里若飞都笑了。
无情公子离开了，没多久，真正的百里秋溟回来了。
百里若飞将三人间的谈话告诉给了他。
“这么说，小妹，你是有意向支持晋王称帝了？”
“倒也不能这么说，晋王想要有所行动，我们提供一些支援。他成功了，那对百里家没有坏处。失败了，也连累不到我们。”
“其实我倒挺欣赏这位晋王殿下的。”百里秋溟道。
“三哥，之前好像没听你提到过啊。”
“你可还记得几年前在北境，晋王曾经作为监军，跟镇北军一起作过战？”
“知道啊，我记得那时候你们回来，对晋王的评价可是远不如楚王。”
“楚王勇武，在军中与将士们一样，能吃苦能打仗，我们当然喜欢。这位晋王，在军中与将士们接触不多，总有些高高在上的。可现在回想起来，晋王虽然总爱摆着皇子的威严。真正遇到危险的时候，他也没有丢下别人逃跑。还有一件事，二哥记得吗？”
百里若飞似乎早就猜到三弟要说什么，笑着点点头。
“在军情紧急、粮草不足的情况下。晋王一天好几封加急书信，频频催促转运使。回到朝中后，没多久就弹劾了一帮官员，将人给撤了。”
“是的，但我们那个时候，关注得更多的是，其他将士吃不饱肚子的时候，晋王仍然没有降低自己的规格。我们都觉得他欠缺了同理心，对将士们也不够关怀。”
“这的确是他的问题，但该做的事情他也都做了，还很果断。”百里若飞点着头，“何况站在晋王的角度上，他也不算做错。他就是很看重皇家的威仪，也注重亲王的身份。”
那时候，百里兄弟都很年轻，又习惯了跟士兵们打成一片，自然有些看不惯晋王这番做派。
可回朝后，当晋王将那些故意拖延以及办事不利的官员们，痛痛快快惩治时，心里面也是很快慰的。
若非晋王，这群家伙以后还不知道要拖他们多少后腿。
而他们，平时说得再多，陛下也未必听得进去，反而会觉得他们仗着功劳高，就排除异己。
晋王就不一样了。
他自己就是个例子，再加上那时候承平帝相当宠爱晋王。
即便是故意装的，但在人前总要做到位。
晋王将自己写的书信、传的令，全部进行了备份。
证据确凿，那些人无话可说。
从这儿就能看得出来，晋王处理问题的能力还是很强的。
他拥有着成为一名储君的资质。
“做皇帝么，我们不会去指望他跟将士同苦，跟百姓同悲，那不切实际。可只要他有做个好皇帝的心，也有那个能力，支持他也没有什么问题。”
这就是百里秋溟的观点。
百里飞燕看着自己的三哥，发现他有些不一样了。
看待问题更加成熟，也有了更多自己的思考。
“那楚王呢？”百里若飞又道。
他也是有这个实力一争的。
“小妹，你这一路对他的观察如何？”
百里飞燕有些头疼。
这让她怎么说呢。
“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反正也就我们兄妹三个，说错了也无妨。”
“好吧！夏侯樽有野心，也有能力，单论能力，可能还在晋王之上。其实不管是支持他，还是支持晋王，我都没有意见。”
“只是，在我个人立场上，我不太想要他成为皇帝。”
“这是为何？”兄弟俩都好奇了。
“欸！”百里飞燕叹气，要是在其他人面前，她是懒得说这种话的。但自家兄长么，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楚王好像挺喜欢我的，他要真当了皇帝，非让我做他皇后怎么办？”百里飞燕摊手。
“噗！”
“哈哈哈哈——”
兄弟两人都笑了。
“你们别笑啊！我是认真的！那位楚王殿下，接近我别有目的。一方面可能对我有那么点心思，另一方面咱们镇北将军府在大晟国又比较特殊。他不管当不当皇帝，都不会让我们脱离掌控。”
“他如果只是个王爷，那还勉强不了我。可真让他做了皇帝，呵呵！”
百里飞燕无情地翻了个白眼。
而咱们的楚王殿下也万万想不到。
他追求百里飞燕，不但没得到自己想要的助力，反而还有可能给自己使绊子。
“这么说，小妹，你是很不喜欢这位楚王殿下了？”百里若飞问。
“怎么说呢，二哥三哥，夏侯洙的事情过后，任何一个别有目的接近我的男人，我都讨厌。”
兄弟两人怔住了。
百里飞燕却是一脸轻松。
“我也懒得与他们虚与委蛇。但是公正一点说，夏侯樽若真能成为大晟国的国君，那应该也是百姓之福。他这人比较现实，也知道自己追求的是什么，没有晋王身上那股子天真。”
“他得势后，应该也不会对镇北将军府赶尽杀绝。这一点，还是能信任的。”
兄弟两人认真分析着，彼此都有自己的考量。
“那小妹，如果让你在他们当中选择一个支持，你会选谁？”
“我谁都不选，就看他们最后到底谁有那个能耐。二哥三哥，这件事我们不需要太操心。镇北将军府的祖训，让我们不得干涉朝堂斗争。我想贯彻下去，当然，也不会完全保持沉默。”
“我想要做的是那双可以在关键时刻，引导朝局走向的大手。其他时刻，我们就做一个看戏的人吧。”
参与了，又不完全参与。
这就是百里飞燕如今的想法。
那些人不是想要皇位吗？
不是一直争斗不断吗？
那她就帮他们设下擂台，凭各自的本事，看谁能战到最后。
“二哥只是担心，有些事情未必能如我们的意啊。”
“那就以不变应万变好了。”
百里飞燕很是从容自信。
对于经历过无数风浪、还死过一次的她来说，已经没有什么风雨能让她畏惧的了。
不管前方有什么在等着他们，她都会勇敢地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