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名字叫伊琳娜，在你们人类中是好运的意思。”拥有着人类外表的“少女”把阿布戴尔拉到自己的身后，随后在他惊讶的眼神中将他脚下原先坚硬的土地化作沙子，将他先前所有的战斗痕迹全部掩埋。
“当然，这是我爸爸妈妈帮我取得，这在噬鬼中的意义是上天带来的奇迹。”
两人来到了伊琳娜的营地，迎接她们的是跳动的火光。不过真正吸引阿布戴尔的是烤肉的香味，这种熟食让他差点以为自己回到了地面上，那个他曾经想要逃离，现在却想要接近的现代社会。
他现在宁愿继续在上面逃离噬鬼们穷追不舍的追捕，也不愿意继续呆在这阴暗的，令人恐惧的下水道中与虚进行搏斗。
“这个地方是哪里？”阿布戴尔警惕地询问，这个长相酷似人类的家伙浑身透露着危险的气息，在她的身边，甚至自己皮肤上的虚壳都停止吸收自己的生命力，宛若在面对一个君王一样。
要知道就算是曾经在断手石雕那里看到肉墙之母的眷属，他身上的虚壳都敢趁乱趴在他的身上与他共生夺取生命力，但在面对这个操控砂土和砂石的女孩面前，却像是死了一样。
现在他乖巧的模样就像是他老家养的那条名叫曲奇的旺财一样，甚至让阿布戴尔都有些许恍惚。
“这里是虚之营地，里面聚集的都是一些志同道合的智慧虚之种，他们都是肉墙之母的敌人，倾向于和人类和平共处。”
她的讲解让阿布戴尔有点意外，他知道伊琳娜一直在自己身边，并没有提前传讯给这些长相明显不像人类的虚之种。阿布戴尔本以为自己到来此处会像是羊羔在头狼的带领下进入狼群，但他发现自己错了。
这里并没有随时想要吞噬自己的“人”，反而处处透露着家的温暖。
当然，这并不是属于他的，而是属于这些自称为“虚”的家伙的。
一座座帐篷，由织物碎片和坚硬的石板拼凑而成，看样是伊琳娜造的。营地里一共三百多口人，多数是老人和儿童，正围坐在中心的篝火边。他们在熟悉属于火焰的温度和亮光，熟悉着那些脑海中传承下来的记忆。
不过他们看自己的那种眼神——一个个默不作声，瞪大眼睛，弓背耸肩——熟悉得令他害怕。
那是这几天内虚看着他的眼神。阿布戴尔没有与任何人对视，免得他们不自在。但其实，他是怕自己不自在。
伊琳娜张开双臂向大家介绍阿布戴尔，随后声情并茂地讲述她们如何相遇。人群中唯一的动静是跳动的火光。伊琳娜讲完故事后，人们的反应只有静止和沉默。
毕竟谁看到一个披着自己同类尸体的食物走到自己面前，都会不自在。
比如说只因哥？
“我很谢谢你救了我，其实可以走的。”阿布戴尔喃喃地说，与此同时他身上的虚壳也开始蠢蠢欲动。
伊琳娜摇摇头，“你受伤了。我怎么能让你饭也不吃觉也不睡就走呢。不可以，而且我看得出来迷途者你已经被肉墙之母影响到了，如果不管你，你最多也就只能保证清醒三十天了。”
随后，就是一道砂石墙壁挡住了阿布戴尔想要离开的动作。
一个围着红斗篷的孩子站了起来，个头有她一半高，是一个小孩子，不过脸上依旧有着白骨面具。
“你确定她是人类吗？”他眯缝着眼睛仔细看，“没准这是某种伪装，也是一个虚。是肉墙之母那边的阴谋！”不过很快，两个年长一些的女孩把他拉回到座位上，他几乎是向后躺着倒下去的。
非常滑稽，但阿布戴尔笑不出来，因为他看到了地面上的大坑和那个小孩子身上压根不存在的伤口。
伊琳娜大笑一声，一个砂土精灵被他捏了出来送给了孩子们。
“他在人类中也绝对是一个异类。你见过一个会笑的虚吗，萨米？”她反问道。“你肯定没见过，因为你甚至都没有见过任何一个人类。”
所有人都满怀期待地看向阿布戴尔，他们这些“虚”在虚中也算是变异种，是虚结合后生下来的产物。
他们天生带有部分父母辈的记忆，可以算得上是第二代“虚”，生而知之。
当然，他们只是拥有记忆，并不拥有世界观，没有了天生就必需要吃人的弊端的他们，需要教导。
这是和肉墙之母完全不同的一条路，也是他们和下水道永远的神分道扬镳的原因。
孩子们的目光十分纯粹，阿布戴尔只能尽全力做出一个大概是笑的表情。看他们的样子，似乎效果很不错，算是成功。
那个叫萨米的小男孩又站了起来。“好吧。”他一边说着一边向阿布戴尔走过来。他递过来一串吃了一半的肉串。“我吃过的球鱼，这个在我的记忆里人类应该是可以吃的？”
阿布戴尔接过肉串，所有人似乎都松了一口气。他小心地从签子上扯下肉块，嚼都没嚼一下就直接吞下去。他的盔甲也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这时候，另一个先前将男孩放倒在地的另一个面具虚，分给了阿布戴尔几串肉。这一次，阿布戴尔稍稍放慢了速度，品味到了其他他在这下水道区域里从没见过的东西。
这个味道勾起了回忆，曾经和父母一起的生活，父亲在明火上做饭，母亲用研杵捣碎米饭，在上面撒上一些调味料，然后吃那些有着很明显炭火味的饭菜……
阿布戴尔摇摇头回过神来——陷入那些回忆没有任何好处，而且最近在幻觉里已经体验足够多了。
这几天的长途跋涉让他发现自己有超级强大的能量转化率，吃的东西会通过附身的虚壳治疗自己，就像刚才那几口饭菜，就已经足够让先前战斗中受伤的肋骨开始愈合。
整座营地的气氛已经放松下来，虚们边吃边聊。有心大的虚已经敢背对着他，阿布戴尔明白这个举动意味着信任。因为人类在噬鬼的印象中不仅仅是食物，还是无比的危险。
而且伊琳娜眼神中的希望是确凿无疑的。请留下。那双眼睛应该是在说，别急着离开我们。
“我多待一阵子吧。”阿布戴尔做出了让步。“养伤。”
他反正凭借自己也出不去这无底的下水道，在伊琳娜旁边还不用担心肉墙之母的窥视和至今搞不清动机的行为。
这晚，阿布戴尔放纵地沉浸在食物和故事中。每个人都有故事可讲。年幼一些的孩子讲他们的家如何陷入黄沙，他们如何想念双亲和兄弟姐妹，他们如何希望与家人团聚。
拥有智慧的他们和外面那些随便利用自己后代的噬鬼们不同，他们已经有了初步的社会结构和伦理，并不会因为实力而区别尊卑。
一些老人说起了那些有着特殊赐福的虚是如何产生的。另一些人讲述了肉墙之母的故事，还有她接下来的无序扩张和残暴统治。按个小男孩则说起了地面上噬鬼的背信弃义和残暴，是如何将他们赶到这个鬼地方的。
没有一个故事听着像是真的，但阿布戴尔始终认真地听着，他最是擅长倾听。
另一个稍微年长、带着岩石臂环的女孩，卡迪拉。她讲述了最离奇的一个故事。她说有一个地方叫佐兰，在地面的另一端，已经存续了千年。“据说那里是一片乐土。”她叹息道，“有书库，有花园，还有清澈的水，看到多远就流到多远。每个人都是安全的，什么都不用怕。”
阿布戴尔发现卡迪拉和孩子们都在看她，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刚才不由自主地发出了轻蔑的哼笑。“地面上没有一处地方是安全的。”阿布戴尔说，“就算是在NAdo的完全掌控区域，也零星会有怪物袭击的事件发生。这是瞎编的，做不得数。”
“是真的。”卡迪拉并不退让，“我死去的爷爷在临死前告诉我的，他就是在实验食谱的时候死掉的，我们全部落都在为这个目标而奋斗。”
阿布戴尔没再说什么，站起来离开了说故事的“孩子们”。
她发现伊琳娜正靠在一座帐篷旁，跟其余那些面具噬鬼们专注地交谈，照亮他们的更多是一种围绕在一个全面具的噬鬼旁边的光而非火光。阿布戴尔看到伊琳娜用手指在一张摊开的卷轴上划拉着。
“你们不是真的要去找佐兰。”阿布戴尔并不是反问的语气，“只为了一个故事传说就干出那么鲁莽的事情，你们这是在自投罗网。”
伊琳娜和光虚交换了一下眼神，光虚把卷轴递给阿布戴尔——这是本州市的老版本下水道地图。她点着其中的一个位置。那是佐兰。和那条走廊的方向一样。阿布戴尔眉头紧锁，这好像通向海洋。
他一瞬间就明白了这些家伙想要干什么，他们想和自己一样走水路离开这个城市，通向自由的道路。
“要想给这些人找个能安居的地方，这里最有可能。”伊琳娜耐心讲解道，“他们的家园都被摧毁了，他们的家人也都……四散各地。他们需要看到希望，这样活着才能拥有念头。”
“虚假的希望没法救命。面对肉墙之母就连你只能逃跑，同时祈祷自己跑得足够快。”
伊琳娜摇摇头，“如果我们从峡谷绕过去，粮食不够吃。如果我们留在原地，粮食不够吃。如果我们原路返回，也根本无家可归。我们还能往哪逃？”
“更别提，肉墙之母也算是放养我们出逃的，她也很好奇我们能不能找到路。”
阿布戴尔盯着伊琳娜说，“你知道那条大峡谷里有什么东西吗？除了那些发光的怪物？肉墙之母能够杀掉你们所有人。”
“克塞。我们都听过那些传说。”
“不。佐兰才是传说。”阿布戴尔说，“克塞是真的。我跟它们打过，一打一都很难缠。这里就是它们的窝。横穿过去就是自寻死路。”
“我也跟虚打过。你不会是忘了我怎么救的你吧？”
“那些不是克塞。”
“不管它们是什么，在你束手无策的时候是我击败了它们。”阿布戴尔可以看到伊琳娜下颌咬紧，意志坚决。“如果佐兰是我们唯一的希望，那我就要带领大家到那里去。”
“再说了，我们已经制定好了计划。”伊琳娜旁边的一个同样脸上没有面具的人兴高采烈地说，“我会在沙地上造起一座桥，或者一面墙，之类的东西，然后我们带着大家一起过去。”
他叫萨米，名字意思为无法言喻之爱。
阿布戴尔开口问，“怎么，你也会控制石头？”
“我们部落都会控制石头，只是或多或少而已。”萨米露出自信的笑容，“给我一块滑沙板，那帮怪兽都得在我后边吃土。要是它们穷追不舍？”他模仿着地面爆炸的样子，“伊琳娜就用石爆把它们打退。”
“你什么都不懂。”阿布戴尔狠狠地说。萨米的笑脸垮了下去。
“我曾经看过他们的数量，有着上百的规模……它们唯一会的就是吞噬。有东西敢挡在它们前面？那就都没了。”阿布戴尔逼近萨米，虚的皮肤开始变形：“如果它们听到你的动静，你就成了它们的猎物。它们根本不会停下，迟早要咬住你的骨头。就像是行军蚁和蝗虫，会毁灭掉所有的东西。”
然后，阿布戴尔陷入了恍惚和自责里，与那些怪物战斗的不好回忆涌现了上来，奇怪的幻觉开始作用于她的大脑。
“你吓唬他干什么。”伊琳娜用责备的语气说着，轻轻扶稳萨米的肩膀，同时将阿布戴尔重新叫回了现实，让虚之壳恢复平静。
“没错，就是要让你们知道害怕，抛弃这不可实现的梦。”又被救了一次，阿布戴尔的言语开始缓和。
“那就跟我们一起来吧。”伊琳娜信心满满地说，“你可以帮忙来保护大家，我们一起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