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个精疲力尽的虚看起来因为塔琳娜的离去而战战兢兢，但她们没有退却，身体仿若一道坚固的城墙。阿布戴尔想起这些家伙之前在帐篷里面和塔琳娜一起讲的故事。
她们分享给他的食物，他们对她的恐惧和渴望，还有那一夜的共处如何消除了恐惧。
“我下去救他俩。请你们，回到那些虚的身边。他们现在需要的是你们的坚强。”阿布戴尔制止住了自己渴望杀戮的欲望，将自己皮肤上那个虚传到自己大脑中的欲望全部暂时屏蔽。
他晃了晃自己的脑袋，刚才他差点就酿成了大错。
“好吧，阿布戴尔先生一切都要靠你了，我们会一辈子记得你的恩情。”阿卡看着下面的“虎牙”在疯狂肆虐，又看了看身后因为突如其来袭击而手足无措的其他虚们，咬着牙说道。
随后拳头攥得很紧的她便和另一个只有一点点面具的家伙向那些手无寸铁的虚同胞跑去。
“请相信我，我不会让你们失望的。”阿布戴尔头也不回地跳进不断扩张的深沟里，只留下了一个黑色的虚影。
如今机会就在他的眼前，他必须考虑这是不是他此生绝无仅有的机会，因此他绝对会成功。
阿布戴尔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拼命，他的大脑想了想，最后把黑锅扣给了肉墙之母。
一切都是因为它，他才会疯掉的。
砰！极速坠落。
他双脚重重落地，这足以折断常人的骨头的冲击力在他身上没有丝毫显现，像是一个战神从天而降。
透过虎牙乱撞产生的灰尘，他看到虚发出的光——不仅有灯虚，而且还有它们触碰过的那些高大幼体。它们围着一处光滑的半圆形岩石蛋壳不停发起攻击。
看着那很明显不是自然生成的蛋壳，阿布戴尔明白塔琳娜和阿卡一定就在那里。
忽然，阿布戴尔听到远处传来一阵微弱的轰隆声，并且越来越近。是虎牙开始回头了。
阿布戴尔意识到，如果它的目标是发光的物体……那肯定会追到这里。
而等到那个时候，塔琳娜她们两位绝对会死在余波之下。
阿布戴尔唤醒了活体盔甲的每一寸力量。他的手腕被红黑色的光芒环绕，随后光芒消失——阿布戴尔再次进入隐身。
他向那些受伤的虚开火。五只怪物一声没吭就死了。几只幼体转过身，寻找袭击的来源。只有那些盲眼的灯虚，能够通过气味感知到她的存在。还没等它们确定她的具体位置，她就已经解决了所有幼体。
干净利落，阿布戴尔现在极为冷静。
不过现在，他有麻烦了。几十只灯虚向着他冲过来。阿布戴尔遁入隐身状态，以最快速度跑开。
只过了几秒钟，它们就追了过来，他们的鼻子很是敏锐，阿布戴尔在第一次与他们作战后就知道了这一消息。
这种密度让阿布戴尔胡乱射击都能收效不菲，不过数量还是太多了。
一只灯虚碰到了他的脚踝，用舌头上的棘刺划破了他的虚之皮肤，鲜血流了出来更加刺激着这些怪物。阿布戴尔试着躲开后续的攻击，扑倒在地。但它们从四面八方袭来，制造伤口的速度远超过他吞噬其他尸体产生的护甲的自我缝合能力。
很快，他的双臂、双腿、脸颊都开始滴血。鲜血淌进他的嘴里，带来一股强烈的腥臭味道……
然后地上不知是什么东西爆炸了，巨大的岩石发生第二次坍塌。灯虚全都被远远地崩飞了出去。
它们愣住了，不知发生了什么。阿布戴尔望向它们后方。岩石后探出了塔琳娜的脑袋。她正在叫喊着什么。阿布戴尔残缺的头盔开始趁着这个机会重组。
他听到塔琳娜在喊：“往我这跑！”
阿布戴尔团身半蹲：“推我一把！”
他脚下的地面爆开，推着她飞到空中，越过那群虚灵，飞向塔琳娜。
阿布戴尔用没受伤的那只脚落地，准备狂奔——但跑不起来。因此他只好继续依赖铠甲的力量，让它吸收四周的尸体，加速脚踝的愈合。
现在的阿布戴尔无法维持长时间的奔跑，但他要让自己的每一步都有价值。
怪物们越来越近，塔琳娜再一次将阿布戴尔推向自己。这一次她落脚的地面不一样，地上冒起了锐利的凸起。阿布戴尔从上面跑过，想让那些灯虚跟着自己，别把塔琳娜当做目标。冲在最前面的那一只带着她留下的伤疤，眼看就又要碰到她……
它突然被炸成碎片，发光的血液溅了一地。阿布戴尔惊讶地停下脚步。
“接着跑！”塔琳娜喊道，“跑哪哪炸！”
于是阿布戴尔开始绕着塔琳娜奔跑，无脑的灯虚数量开始减少。
几只灯虚逐渐接近。塔琳娜的“石爆”炸穿了它们。其他怪物似乎吸取了教训，慢了下来，但这样它们就成了阿布戴尔的靶子。
没用多久，它们的数量就明显减少，二人就像是跳芭蕾舞一样，精准而又优雅。
但隆隆的声音越来越大，虎牙就要跑回来了，灯虚就算已经没有多少耀眼光芒了，但他的行动轨迹依旧没有改变。
这代表着留给三人的时间不多了，他们必须要立刻撤退。
看向背后，零零散散只剩下三五只。阿布戴尔站在岩石蛋壳附近，体力透支，用最后的能量射出一轮飞弹。由于忌惮塔琳娜的石头雷区而放慢了速度，每一只虚都被飞弹击中了，从空中坠了下去。
完美的攻击！
阿布戴尔刚想松口气露出笑容，看向塔琳娜后又一次变得严肃。这姑娘面色煞白，被尘土呛的连连咳嗽。她一只手臂搂着阿卡颤抖的肩膀，而那个孩子现在则在努力搀扶她站立。
塔琳娜是一个虚，也是一个噬鬼，维持技艺需要浪费巨大的能量。
“我不行……”塔琳娜费力地喘息，“地面……不稳定。没法一直维持……”
阿布戴尔不由分说直接抱起塔琳娜。她示意阿卡爬上她后背，然后向着沟壑的侧壁跑过去。
他已经没力气了，阿布戴尔就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带着这两个人冲到地面上。
突然，塔琳娜从阿布戴尔的怀抱中扭开，直接一口咬在他身上后一跃而起，从她脚下召唤出一块拔地而起的石台。她拽着受伤的阿布戴尔，带着他们一起弹上去。在快到地面的时候，她力量用尽。阿布戴尔和塔琳娜抓住边沿，努力不松手……
十多只手伸了下来，个个都沾满尘土。这是真的吗？
明白自己被当成血包后的阿布戴尔不敢相信，他伸直了胳膊。两只手把还淌着血的他拉了上去。是真的。
阿布戴尔抬头看去，有几张熟悉的脸，都是塔琳娜营地里的人。抓住她手腕的人里，甚至还有许多他从未看见过的人。
“拉法姆！”他们三人全都回到坚实的沙地上以后，塔琳娜喊了出来，“萨卡！你们怎么折回来了！这里很危险！”
“不过还是谢谢你们找来了帮手。”阿布戴尔对她们点头，他身上被咬出来的伤口开始慢慢愈合。
这牙印和之前那些灯虚相比还是轻上太多了。
在沟壑之底，虎牙冲回到裂隙中。阿布戴尔竖起一根手指挡在嘴唇前，用口型说不要动。虎牙的听觉感觉和视觉都只能捕捉到移动的物体。如果我们一动不动保持安静，我们就能活下来。
怪兽用巨角戳了戳灯虚瘪掉的尸体。它摇摆着转身，看到其他扰他清梦的家伙也死了。
它很满意，于是挖开岩石重新钻进地下。
阿布戴尔一直等到完全听不到它的声音，然后才让其他人移动。随后，精疲力竭、面色苍白的塔琳娜升起又一座石桥，让他们与其他人汇合。虚脱的阿布戴尔和只是稍微有点打蔫的阿卡在队尾殿后。
“我自己也能爬上来的。”阿卡笑着对阿布戴尔说，“不过你回来帮忙真是太好了。不然我会拖慢大家的速度，还会引起许多麻烦事。”
阿布戴尔侧眼看着这个孩子，禁不住笑出来，也为之前自己的自私感到羞愧。
身为一个人类，良知是最为宝贵的东西。
他的心中从未放弃过救这个孩子的想法，只是之前他不希望塔琳娜去下面而已。
熊熊燃烧的篝火照亮了夜晚。塔琳娜的石桥从危险的沙塞推了出来，变成了营地的围墙。
阿布戴尔躺在火光的范围之外，他的身体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但现在身体依旧十分酸痛。
休息比吃东西重要。他可怜巴巴地想着，一股很香的肉汤气味飘了过来。
塔琳娜在旁边静静坐下，递给阿布戴尔满满一碗。阿布戴尔把碗推开。
“你不饿？”塔琳娜问。
“我不需要进食了。”阿布戴尔指向旁边那个倒霉的迷路虚，并且将自己的头从虚壳中挤了出来。
“你当时就该听我的。”看着塔琳娜真的不给他喝了，阿布戴尔心态爆炸，把苦水全部倒了出来：“结果呢？你根本没办法保护所有人——你以为那些灯虚被你杀死了，可它们就是后来袭击我们的那一群。你差点就失去了所有人。如果不是我恰好在场，你就死定了。”
阿布戴尔说着说着，就看到塔琳娜嘴角纠结起来，下颌紧咬，露出了懊悔的神色。“而且在他们最需要你的时候，你抛弃了他们。你把大家抛在下水道里等死，而你只是为了尝试解救一条性命。”
塔琳娜安静了片刻。“不是我不知道感激，不过……你知道自己也做了同样的选择吧？就在你下来救我的时候。”
阿布戴尔不知如何回答。
“别去地表了。”经过一段尴尬的沉默后，阿布戴尔说，“那条垮塌的走廊，我一直追踪的那条，正正好好就在你们前进的路线之下。我敢说那条走廊就可能真的通向你所说的那个地方，但那里绝对危机四伏。”
“甚至肉墙之母亲自把守在那里都不是不可能。”阿布戴尔泼了一盆冷水。
塔琳娜点点头，双肩泄了气，“我会跟他们说，他们需要再找个地方。”
“他们？那你呢？”
“我嘛。我要去佐兰。”塔琳娜说着。
“你——”
“你也要去佐兰对吧？”塔琳娜叹息一声说，“我曾以为我可以保护这些人，带他们前往安全的地方。但你说得对——没有哪个地方是安全的。所以……我们得自己造一个。”
“呃。你的意思是？”
“如果虚空占领了佐兰……那我们就把它夺回来！让那里成为安居之所，成为大家的投奔之处……当然我们也要帮助已经在那的人。”塔琳娜的语气是那么乐观。
“如果虚空真的占领了那个镇子……是不会留下活口等待救援的。”
“我们在这里怎么可能知道那么遥远的事呢。就算只有一个人需要我们帮助，也值得试一试。”塔琳娜靠近一步捧起阿布戴尔的双手。塔琳娜的手掌温热而又粗糙，即使隔着第二层皮肤，阿布戴尔也能感觉得到。
“我没你不行，阿布戴尔。我没法靠自己杀死那些灯虚……但只要有你，我就能做到。我们一起去寻找那个地方吧。”
阿布戴尔看着塔琳娜眼中的希望，眼眸深处的力量。
如果佐兰真的还有活人，一定也会赞同的。
“那好吧，我发誓会送你们到达目的地，不论有多么困难。”阿布戴尔将递过来的肉汤喝掉，没有调味品的汤只是闻着香而已，味道其实非常寡淡。
现在，他们已经走出视野。她转身面向坐在他身边的阿布戴尔，今后这段旅程的唯一旅伴。她肯定很高兴能有人陪。塔琳娜心想着，偷偷露出微笑。不过她肯定不承认。
“说实话，你的肉味道其实并不怎么样来着。”塔琳娜笑着说道。
她们二人乘着石桥浮在岩石沙丘上，与那些同样对人类没有敌意的虚们进发。众人的命运在此短暂交织在一起，这场旅途现在才刚刚开始。
当然此刻，抓捕阿布戴尔的希小队还在路上，不过直到最后她们三人都没和阿布戴尔碰到一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