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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带拳套走在街上感觉有点奇怪,就好像是少了些什么重要的东西。

黑拳的双手依然缠着昨天的绑带。他把所有与NAdo有关的东西丢留在司法厅了,其实那也是他所有与这座城市有关的东西。

他这个调查员需要低调——图克索可没有忘记他,他也不愿唤起某些人的记忆。

轿厢快被挤爆了,管理员吹哨吹到嗓子哑,门终于锁上了。特质的绞盘开始松开轿厢上的铁链,开始缓慢进行运作。黑拳在轿厢下层找了个座位,隔着墨绿色的窗户向外看着不断下沉的景色。

晨曦已经洒遍整个世界,四周玻璃和钢铁的塔尖粼粼闪烁,但只有峡谷的嘴唇能晒到阳光。图克索最高的地区——舞步走廊能见到光,但再低一点就越来越黑了。

这也让黑拳看到了一些别的东西。

他挪开靴子,看到地上刻着一个粗糙的印记。看上去有点像蜘蛛。

空气开始浑浊,轿厢已经穿过中间区域了,黑拳尝到了有毒烟雾的味道,鼻孔里开始暗暗刺痛。新的尖塔映入眼帘,巨大的白石塔楼和闪烁的玻璃一直通向中层广场。

机械师、劳工和其他卑微的人在基础阶层辛勤劳动,合成并精炼愕然合金,然后运到左边的城秩序之城或者右边的混乱之城。这个过程留给中间区域的只有高浓度的废液,要比灰霾还危险十倍,至少闻上去如此。

黑拳不知道这座尖塔属于谁——菲罗斯家族已经不再是合成愕然合金博弈中的唯一玩家了,不过他们依然能造出最强力、最纯的品类。

据说即使是最强的噬鬼走狗,比如铂英戴萃斯,也都在尝试制造自己品牌的廉价仿制品,彻底摆脱商会家族。但最有可能的情况,这座尖塔只不过是走狗们与家族之间的合资产业。

黑拳一行人下降到了中层广场,窗外有东西引起了他的注意。升降梯的竖井里并不缺涂鸦,但其有一个显眼的标记是新喷上去的,盖在其他褪色的涂鸦上格外醒目。

蜘蛛。

黑拳看了看脚下。两个标志是一样的。他的双眼回到窗外,发现它出现了一次又一次。

黑拳站起来,后背紧靠墙,尖啸颤抖着停在中层广场。轿厢下空了人,不止一双眼睛警惕地看着他,因为他没有出去。

一声铃响,这是尖啸升降梯即将离站的信号。操作员走下楼梯,扫视一圈以后看到了黑拳。

“升降梯就要往下开了,”她的声音中的不安很明显。“你,是要去混乱城喽?”

黑拳环顾四周,看到门外的站台空无一人。“看来就我一个。”他无所谓的耸了耸肩。

“在这件事上可不要追求与众不同,先生。”她走进一步,把护目镜推到额头上。我可以看到她眼中的恐惧。“这段日子图克索的地沟区不对劲。最好还是留在上头。”

“你知道什么消息吗?”黑拳弯下腰问道。

操作员放低目光,局促不安地摆弄着自己的衣袖。“我知道要少管这方面的闲事。”

黑拳思考了片刻。“我还是碰碰运气吧。”

她徘徊了一阵,希望我改变心意,最后缓缓点头,爬上了梯子。很快尖啸就开始轰隆隆地向下降,向着地沟区,在那里黑拳将看到大家如此害怕的是什么。

离开中层广场以后光线就变得很差。路灯越来越稀疏,看上去就像不断高飞的萤火虫。尖啸自己发出的光能照亮轿厢周围,但很难说能发挥什么作用。

地沟区从来都不美。可能很久以前,在大洪水把这里变成一半坟墓、一半垃圾场之前,这里还不是这样的。但那个时代早已消逝,黑拳眼前的景象,甚至和他记忆中的相比,也已经恶化了许多。

挑错了敌人、打破了太多承诺、把最后一枚钱币押在了败者身上,都会让你流落到这里。走投无路的人在这里讨生活,那些怕脏的人不会找到这里来。对这些人来说,这里几乎是避难所,只不过他们躲不掉与自己同样境遇的其他人。

灯光忽明忽暗。黑拳站起来,走到窗边,贴着滑道向绿色的玻璃外张望。过了片刻,灯光又正常了,照亮了外面的竖井,让我看清铺满每一寸墙壁的涂鸦。

蜘蛛。全是蜘蛛。

和刚才那个粗糙的标志一样,但上面很少见,这里却蚀刻、凿刻、喷涂得到处都是。无边无际的蜘蛛群,似乎正在从黑暗中向上爬,拓展属于它们的边界。

纵使黑拳有着一颗大心脏,依旧感觉肚子里一阵凉,是肾上腺素的轻微高涨。无论长官派我来找的是什么,肯定和这个有关。

“这里就是终点了。喇叭里传来操作员沙沙的声音,尖啸升降梯随着一阵钢铁的呻吟声停了下来。门打开,黑拳向外看到一座废弃的站台,唯一一盏路灯的光在远处尽头闪着光。

等到她踏上站台准备回头看的时候,轿厢门迅速关闭,已经开始上升了。很快它也成了一只萤火虫,向裂口上方飞去。”

图克索不存在安静,包括地沟区。黑拳听到腐蚀的管道呛出蒸汽,远处的工厂和拆卸厂传来低吼……还有黑暗中三个嘀嘀咕咕的说话声。

在升降梯竖井里爬满的蜘蛛标记也出现在了这群匪帮的身上,不仅喷涂于褴褛的衣物,也刺在面部和脖颈处,泛红的皮肤意味着刺青是新的。他们有武器,而且就明晃晃地拿在手里。一个人有铁链,另一个人有一根长铁管。我还看到一把污损的刀反射的哑光,正被攥在最后一个人手里。

他们还年轻,所以不认识我。无论这是哪个帮派,他们都是新入帮的崽子,很有可能会为了证明自己而犯傻。

“走丢了?”其中一人说,是拿着刀的那个人。

“我觉得并没有。”黑拳答道,演出无聊的冷静,同时观察每个细节。体态架势、健康状况、脾气性格。他几秒钟内就能看出他们之中谁领头、谁跟班。哪个最有可能逃跑、哪个最想见血。

黑拳准备直接走过去。刀子跳到他的面前,站在炼金路灯泛黄的光下。

“我觉得你是丢了。”他上下打量黑拳一番。“说说,老哥儿,你是来听‘声音’的吗?”

黑拳迈出半步,确保他们三个都在视线范围内,试探性的询问:“你指的是谁的声音?”

刀子抽了一下鼻子。“信徒和朝圣者都是不用告诉的,这里只欢迎他们那种人。”

“转身回家去吧,染过太阳的垃圾。”另一个人恶狠狠地说。其他人纷纷发出低吼应和他的话。

黑拳可能会从他们嘴里问出点什么。帮派的名字,“声音”的来历,他们怎么让整个地沟区都处于恐惧中。但最后还是对他们动手的冲动赢了。

“小伙子们啊。”黑拳笑着摇摇头。握紧一只拳,指节的响声足以被他们听见。“这是我的家。”

他们迅速交换眼神,一起冲过来。黑拳紧盯武器,目光从刀子到链子到管子之间跳跃,看看需要把哪个先放倒。紧绷的弦一触即发,空气闻起来就像氨水和油脂。

往里加点血也无所谓。

黑拳挥出第一拳,有一点点后悔了。

他彻底忘了自己已经把拳头留在上面了。戴久了,你就会习惯科技阿带给你的力量。当他的指节贴上刀子的头骨,黑拳感到有什么东西向侧面松动了,就在他手指缝中间。这股疼痛尖锐且突然,让在迟疑的时候挨了管子一下,从低处抡过来,打中了他的肋骨。

第三个人绕过来,链子抽在他腿上,但黑拳只管刀子。他一拳让他趴倒在地。

同时,黑拳在他下巴上补了一膝盖,让他彻底爬不起来了。

黑拳拽住链子,把人拉过来撞上我的头槌。他的鼻子被额头撞扁。他捂住自己的鼻子翻到在地。管子的呼啸声让黑拳及时躲开,抡管子的人失去了平衡,黑拳顺势推他撞到了墙上。

管子迅速站起来,然后呆住了。他看看黑拳,看看刀子,再看看黑拳,再看看链子。管子被扔到了地上发出当啷一声,盖住了他逃跑的脚步声。黑拳冲了过去,但刚迈步就停下了,肋间的一阵刺痛压得我的肺无法呼吸。

黑拳不得不放走了他。

刀子和链子不值得我费这么大力气。黑拳从脚底捡起刀,把所有武器都扔下了站台,不去理会他的肋骨,开始向地沟区更深处走去。

他们说受伤的东西逃窜的时候,一定会回到最熟悉的地方。自己的巢穴或者大杂院,某种安全的避难所,让你可以确保自己周围至少有几堵墙。

地沟区里只有非常稀少的几个避难所,至少黑拳能去的只有几个。他可以选的地方屈指可数,但现在他目光所及都是那个标志,吞噬一切的蜘蛛。他需要喘口气,而在这下面,黑拳现在只能想到一个地方。

黑拳迷迷糊糊地不知什么时候怎么走到了“希望之屋”。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想起这间孤儿院了,但他心里依然记着路。就像你永远都记得回家的路,即使是在离家出走以后。

黑拳避开空地,沿着黑影和边边角角走,避免遇到更多人。他看到帮派的人成群结队地走来走去,每个人都有武器,但却一点都不乱。他们并没有在下面打砸破坏。

毕竟为什么要砸属于自己的东西呢?

黑拳的手越来越痛,和他的肋骨一样,每一次心跳都传来尖锐的触痛。他能隔着缠布感觉到肿胀,虽然没有骨折但只差一点。他绷得更紧了。

拐一个弯以后就到了,希望之屋,依然还保留着它黯淡、残破的堂皇。

黑拳有些恍惚,他离开的时候它就很破旧了,看来他离开后它依然在受罪。光是看到它还屹立未倒黑拳就已经很吃惊了。有那么一秒钟,他又变回了孩子,带着满身的伤和捡来或抢来的东西回家。

一看到家,黑拳就无法抑制住脸上的微笑。

孩童在楼门口互相追逐,跑的快的、身体健康的孩子远远超过那些失去一肢或者因为三流喉滤装置而患上气喘病的孩子。他们看我走来四散跑开。在这么低的地方,信任可是很难获得的,这是弃儿们被迫学会的第一课。

其中一个孩子跑向前门。他快步爬上正门外老旧的楼梯,差点被绊倒啃在地上。他用拳头用力在门上砸,一直砸到门打开,然后一个年轻女子俯视他,这个年纪不可能是他的母亲,但已经足以负责照看他。

“我告诉你在台阶上玩要注意什么来着?”她责骂着,用拇指擦净男孩脸蛋上的一块灰泥。“我是不是说过台阶不平,如果你不小心,说不定哪天——”

“说不定哪天,”黑拳停在台阶下面说道,“你脑袋上就磕出一道缝。”

她瞪圆了双眼。黑拳听到她声音的那一秒立刻就认出来了,他的双眼也像被蛰了一样。他在脑海中拼命把面前这个女子和我记忆中的那个腼腆小姑娘联系起来。

“我以前差不多一直都在提醒一个小姑娘这句话。”黑拳微笑着说。“她总想试着玩杂耍,但更多时候她总是把头埋在书本里。”

“放弃杂耍了,”她回应,一边温柔地让小男孩进屋,然后走了出来关上了门。“但我依然喜欢读书,只要有时间就读。”

“萝伊?”第一级台阶在黑拳一只脚的重量下发出响声。“是你吗?我都不认识了。”

“是我。”

黑拳又走上一级台阶。“你肯定不是萝伊。萝伊是个小不点,个头刚到我腰。看你高的。”

“在这下面给小不点留的时间并不多,”她说,“你应该比谁都更清楚。”

再上一级台阶。“很高兴看到你。好久不见。”

“可不是嘛。”她看向下方。“那个走遍所有地方的人不是我。”

黑拳停下了,向后退一步。

她声音中的伤痛很明显。黑拳离开这个生育他地方的时候,她还是个小不点,从她第一天来希望之屋我就开始照看她。他从来不带她一起跑,也是他让她远离拾荒和偷窃。

黑拳自认保护了她。

然后他——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