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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离州城离开的那日,是个明媚的好天气。

一支禁卫军拖着一副棺材,里面是傅舟残损的尸骨。

他们向着京城方向而去。

沈晏勒停了马,最后往身后望了一眼。

阳光灿烂而炙热,应在离州城的城门楼上。

远方蓝天白云,看起来一片祥和。

肮脏都深埋于地下,血色已经被泥土所掩盖。

这该是傅舟所追求的光明。

是千千万万个大雍子民所向往的光明。

有一缕清风自林间掠过,抚过他的衣袂。

沈晏微愣,转过身,继续前行。

这一次,没有回头。

……

……

沈少将军安然无恙并破获离州匪患一事的消息,迅速传遍了朝野上下。

有人欢喜有人愁。

最为惊怒的,莫过于此刻的卫明堂。

那日他警告过陆晚以后,就满是得意地等着她主动送上门。

没想到这女人竟然不识好歹,直接跑了!

他气得快要发疯,转而想去将沈芸抓来狠狠惩罚一番时,沈芸的院子却是被沈晏的手下围得水泄不通。

但更没想到的是,沈晏不仅活着,还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地去了城主府!

他一直派人盯着离州山匪那边,哪晓得沈晏早就暗藏人马将那群山匪收服了。

然后又悄悄潜入城内,直接进了城主府。

卫明堂这边还在趁着沈晏不在,给他那个不成器的弟弟卫明景擦屁股。

但离州城主那个蠢货!居然留下了那么多致命的证据。

卫明堂此时没有再去追究陆晚的心情。

他清楚,以沈晏的手段,恐怕回京以后就要拿卫明景开刀。

大王爷虽然也出手了,但只是针对刺杀沈晏的事,想要撇清很容易。

而真正棘手的是离州匪患背后,确确实实有他弟弟的影子。

卫明堂脸上冷色一闪而过,必须断尾求生!

——

事实的确如此。

失踪归来的沈少将军甚至还没有在住所里坐热,就径直回了京城。

入了宫。

直到接近黄昏时候,沈晏才从宫门中出来。

暗处无数双眼睛都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数日不见,沈少将军似乎还是一如既往地皎如明月。

但又好像有些不同。

他淡淡环顾四周,眉骨轻抬,清俊至极的眉眼间竟显露出一分凛冽。

这京城,好像要变天了。

没多久,圣上震怒的消息传到了每个人的耳里。

连下数道旨意,彻查离州山匪并沈晏遇刺一案。

紧接着,傅舟和前面几任将领死亡的真相被翻了出来。

天下震惊。

弹劾十六王爷的奏折如雪花一般堆积在皇帝的桌案上。

数百朝臣长跪在宫门之前,泱泱学子自发写了请命书,请求处置十六王爷。

第二日,沈晏整理好衣襟,跟着跪在了众人之首。

“恳请皇上,还苍生一个清明。”

声音明朗如浩浩长风,彻底压倒了尤不死心想要求情的十六王爷一脉。

这一场没有硝烟的战役,卫明堂卫明景两兄弟,输得一败涂地。

眼看大势将去,卫明景立刻推出了底下的臣子推挡。

但他此事犯了众怒,不重罚不足以平民怨。

即使看在贵妃,看在他身后的母家的面子上,皇帝还是剥了他的权。

几乎成了个闲散王爷。

卫明堂自然跟着受到了牵连。

沈晏当然也没放过大王爷卫明风,将他的事一并扯了出来。

但卫明风这回还算聪明,一早就备好了替罪羊。

还在皇帝面前演了一波懦弱胆怯,识人不清的戏码。

比起其他皇子,他是皇帝的第一个儿子,自然要更为特殊一些。

皇帝终究还是不愿轻易发落自己的长子,也对他的疑心没有那么重,倒是只让他落了个禁足半月的小惩戒。

得到消息的时候,沈晏正在院中练剑。

他冷冷一哂:“可惜了。”

他随手一挥手中长剑,荡起满地枯叶。

少年身影如竹,透着笔直不屈的坚韧。

手骨略抬,剑尖轻点,又像高山下的潺潺流水。柔和,而又坚定。

“咔嚓。”有人踩到了枯枝。

“谁!”沈晏面色一冷。

他随手挽出一道漂亮的剑花,剑气扫向发出声响的地方。

就如水流蜿蜒处,忽横生出巨大的暗礁。杀意瞬间撕破了轻柔的假象,凛冽刺骨。

然而下一瞬,沈晏瞳孔微缩,仗剑迅速飞身而出,将剑气打散。

他一把揽着怀里的小姑娘,眼里掠过一抹无奈。

“陆晚,你怎么不出声,伤着你怎么办?”

“你反应太快了,”陆晚委屈巴巴地说,“我还没来得及出声。”

沈晏皱眉:“底下的人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的,你来了也不通知我。”

陆晚笑着道:“你可别怪他们,是我看你练剑太认真了,不想打扰你。”

她弯了弯笑眼,如同天边恰到好处弧度的新月。

“阿晏哥哥,你练剑的样子特别好看。”

小姑娘声音清甜,抬着头看他,圆圆的眼睛里倒映出他的模样。

好像在那一刻,她的世界里只容得下他的身影。

沈晏从小聪慧,听过许多人各式各样的夸赞。或是锦绣文章,或是辞藻华丽。

但就是这样朴实平淡的语句,从没有一次像此刻一般,心脏微微膨胀,又迅速收缩。

有点紧,有点涩,还有点异样的甜。

连他自己也没发现,唇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

陆晚道:“你继续,我不打扰你。”

她走到小桌前坐下,捧着脑袋坐在一边看他。

光下的少年身影如风,眸如朗星。

长剑激起一阵清尘,衣袂随着摆动,凌然又优美。

她看得入神,两眼亮晶晶地望着沈晏。

——“太帅了太帅了!”

——“原来以前电视剧里面什么飞檐走壁的功夫都是真的!”

等他结束后,陆晚跑过去,仰头问:“阿晏哥哥,你能不能教教我呀?”

对上她期待的视线,沈晏怔了怔:“想学?”

“嗯嗯!”小姑娘满眼崇拜,藏不住的跃跃欲试。

非常想非常想,不学一下功夫都对不起她穿了这么多年的书!

沈晏有些犹豫。

他倒是没有当代男子古板的思想,觉得女人就该相夫教子,打打杀杀成何体统。

只是他觉得陆晚看起来太娇弱了,练功很苦。

他舍不得见她吃苦。

陆晚伸手去抓沈晏的衣袖,眨眨眼,放软声音:“教教我嘛,拜托拜托。”

沈晏的心尖霎时颤了颤。

他现在不是很想教她,只想……

沈晏眸色微暗。

沉吟半晌,沈晏道:“教你也不是不可以。”

还没等陆晚高兴,又听他说:“阿晚,喊几声好听的。”

好听的?

陆晚迷茫地叫了几声:“阿晏哥哥?”

这个称呼沈晏听惯了。

他唇边勾起一抹轻笑,“不要这个。”

“那叫什么?”

沈晏低下头凑在陆晚耳边,轻轻说了一句。

语气放得既低又沉,像引诱般。

陆晚惊得瞪圆了眼。

——“!!!”

——“举报了有人耍流氓!”

“可,可我们还没有成亲……”她脸颊发烫。

沈晏神色淡然:“迟早的事。”

他又笑,“你在离州城的时候,不是喊得跟顺口吗?”

——“那能一样吗!”

那时候是演戏,她可以心安理得地以“宠姬”的名义调戏他。

可现在,他们身在京城。

不是离州城三少爷和他的宠姬,而是沈晏和陆晚。

她有点叫不出口。

沈晏慢悠悠地道:“不想学吗?”

陆晚眼中满是纠结。

她想,非常想。

来一个会武功的世界,不来领略一下这玩意儿的神奇,那不是白费了吗?

她在羞耻心和学习欲中反复横跳。

最终,陆晚还是纠结地轻声开口:“……夫君。”

在离州城的时候她喊得有多妖媚无比,现在就有多羞涩娇柔。

沈晏的眸光骤然变得幽深了起来。

他紧盯着少女笑意盈盈的小脸,胸腔处砰砰作响。

本是为了逗她玩,没想到现在是自讨苦吃。

只是随意几句话,就能让他呼吸微乱。

“陆晚”沈晏低低叹息,轻不可闻地说,“你还真是……”

陆晚没听清,“什么?”

他笑笑,“没什么。”

又低眸瞧她,唇角轻提:“过来些。”

陆晚顺从地走到沈晏跟前。

他随手捡了根竹枝,打磨了一下,递给陆晚,“我教你。”

沈晏回忆了一下,从最基础的挑、刺动作练起。

陆晚以前从来没接触过这些,觉得很是新奇。

出乎沈晏的意料,她比他想象得要坚韧很多。

一直练了许久,夜幕降临。

陆晚双腿都在打颤,却没哼一声,反而眼睛发亮地问他:“阿晏哥哥,我以后也可以像你那样吗?”

沈晏问:“哪样?”

陆晚说:“就是……会飞。”

她想了想,“叫轻功是吧。”

看她满是认真,小脸酡红的模样,沈晏忍不住摩挲了一下指尖。

他轻轻笑了下,伸手拉住陆晚的手腕。

修长的手指沿着她的手臂细细探了一下,最后得出结论:“以你的根骨,大约得要十年。”

陆晚有点小小的被打击到。

但她很快又满血复活,乐观地想,十年其实想想也不是很久。

只要她坚持,总能做到的吧。

“真这么想——”看出了她的渴望,沈晏顿了顿,用她的措辞,“会飞?”

陆晚乖乖点头。

“那有何难,”沈晏扬眉,“哥哥带你。”

他拥住陆晚,足下一点一跃,就稳稳地落在房顶上。

“抱紧。”沈晏在陆晚耳边说。

随即加快了速度。

纵使怀里带了一个人,他的动作依旧是游刃有余的。

风声掠过,将陆晚的发丝吹扬了起来。

陆晚下意识听话地紧紧环抱着沈晏的腰。

两人在空中的身影骤然上升与下降,有点像在坐过山车,但又更刺激一点。

沈晏一路带着她登上城中最高的楼才停下。

夜风温柔,站在高处可以俯瞰到万家灯火。

周边很安静,陆晚可以清晰地听到自己略显急促的心跳声。

好久,才缓缓平复。

沈晏问:“开心么?”

她抬眸。

天边明月高悬,清凌凌的月光洒落在清冷矜贵的少年身上,将他的眉眼染上一层薄薄的霜色。

他对她勾唇而笑,那点清霜就化成了眼角眉梢的温柔。

陆晚真挚地回答:“开心。”

沈晏那双漂亮狭长的眼,直直地凝望着她。

清冷化成了十足的温驯。

清俊雅致的眉眼间流转着脉脉温情,眉骨轻抬,又成了漫不经心勾人的妖异。

没人能拒绝这样的沈晏。

被美色冲昏脑阔的陆晚更不能。

沈晏低声问道:“阿晚今日是来找我的吗?”

顶着沈晏幽暗的目光,她难得有点虚,声音细若蚊呐地“嗯”了声。

听到回答,沈晏眉头舒展,唇角向上扬起:“乖。”

少年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认真地道:“依照婚约,我们的婚期也没多久了。”

闻言,陆晚顿觉惊恐。

沈晏不说她都快忘了,现在是三月,婚期就在七月。

沈晏望着她,语意深长地问:“阿晚,想嫁给我吗?”

陆晚默了默,眨了眨眼试探地问:“阿晏哥哥,若我说不愿意呢?”

“为何?”沈晏问。

陆晚想了想,琢磨着道:“万一我喜欢上别人呢?”

用的是假设句,所以并没有崩她的深情人设。

沈晏的指尖微顿,眉梢轻挑,笑得肆意风流。

说出来的话却很暴力:“那我就把那个人杀了。”

“你喜欢谁,我就杀谁。”

“除了我,没有旁人可以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