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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哥、王哥,我擦、我肯定擦干净地……”

许大茂吐完之后明显清醒不少,拱手作揖地说道:“您消消气,消消气,过两天放电影地雷战,我给老几位留好位置啊。”

王志军再退两步,厌恶地蹬着许大茂道:“离老子特么的远点,电影?地雷战!你丫的在我们门口埋的这颗雷怎么算?”

“第二排中间的座……”

“座你丫的狗屁座,留着给你丫的傍家儿坐吧。老子现在就去我们处长那报告,你许大茂目无厂纪,工作时间喝醉酒,到处喷粪,抹黑咱们轧钢厂的脸面名声……”

王志军是黄白净子的脸膛儿,此时黑得和锅底一个色。

许大茂是彻底清醒了,想上前伸手去拉住王志军,却被王志军扬起的手吓了回来,

他赖赖唧唧地叫道:“王哥、王大爷。您就饶了我这一回吧,我这就擦,这就擦。”

“你大爷的!许大茂,你丫的想毁灭证据。”

蒋秀明不知道从那翻出一个口罩,戴在了脸上,站在陈景年的前面骂道。

“没啊,我没啊!”

许大茂手足无措地呆愣在原地,真是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恍惚间,他突然从蒋秀明和门框的缝隙里看见了陈景年,连忙叫道:“斧子!斧子!你倒是帮你许哥言语一声啊,咱们一个院住着,平时许哥可……”

听见许大茂的叫声,陈景年只好屏息侧身走了出去,站到王志军的跟前,说道:“军哥,蒋叔儿,消消气。我和许哥住一个院儿的,许哥平时帮了我家不少忙。

今天给我个面子,让许哥先把这地收拾了,门卫这边人来人往的,厂子里的人肯定清楚不是咱们保卫处这伙子人吐的,但外来的人保不准就会想歪了。

真要在领导面前提上一嘴,到时候咱们保卫处就是黄泥落在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陈景年边说边朝许大茂使了个颜色,许大茂转圈看了个遍,也没找到趁手的家伙事。

王志军吐了口痰,指着许大茂说道:“许大茂,今天咱们冲景年的面子,先让你把地收拾了,你丫的去屋里拿笤帚和撮子,别的帐咱们一会算。”

许大茂千恩万谢地进屋去拿工具。

陈景年忍着恶心,从门卫房山头的消防架子上摘下一把铁锹,把铁锹放在独轮车上,推着车绕了很远才挖了半车浮土回来。

此时,许大茂正拎着撮子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呢,看见陈景年回来,立刻放下撮子,拿着铁锹把浮土盖在呕吐物上,然后连着地皮戗起来一层。

“许哥,我去拎桶水,您把脏土卸到厂子外面吧。”

陈景年把独轮车靠在墙根上,去拿消防桶。

“谢谢啊,斧子。”

许大茂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句。

“许哥,甭谢我啊!我就是一个刚参加工作的毛头小子,军哥和王叔他们是给我了面子,但是您还是趁这会想想里子的事吧。”

陈景年提着两个红漆尖底的消防桶,敲打了许大茂一句,就离开了。

许大茂栽栽愣愣地推着独轮车往外运了两趟脏土,又往里面运了些干净的浮土,垫到门卫室的门口。

陈景年把打来的水洒到门口的浮土上,飘起的尘土很快就落了下去,剩下的水倒进独轮车里,把消防锹和独轮车冲洗了一下。

陈景年拦住拿着撮子和笤帚的许大茂,问道:“您还想把撮子和笤帚送回去啊。”

“啊?啊!对,不送,不送,我这就去仓库赊一套新的。”

许大茂大声地喊了一嗓子,提着包了酸浆的撮子和笤帚,颠儿了。

“军哥,蒋叔,王叔,马叔,”

陈景年进屋后转圈拱手,笑道:“我父母在世的时候,每次来报销医药费都麻烦老几位,今天谢谢老几位不仅不嫌我不懂事、插了话,还给我圆了面子……”

“说嘛呢,景年,你是你,许大茂是许大茂,你俩儿可不是一路人。”

王志军托了一下陈景年的手,笑道:“别看我骂的凶,心里也合计着怎么找个台阶下呢!

咱们厂谁不知道那孙贼可是攀了高枝了,我还能真因为这小子喷了点粪就把他告到领导那去啊。

要我说啊,你说话正在坎上,你要不说,我就得再诈他一下,然后让许大茂那两只脏爪子拽着袖子了。”

“娄董事也是个棒槌,怎么就看上了许大茂这么个二五眼,吃嘛嘛不够,干嘛嘛不行。”

蒋秀明推门往外面啐了一口,回来拿起缸子喝了口水。

“许大茂他爸是读过私塾的,前面生了三个丫头,最后才有的许大茂。

那是要星星不给月亮,从小就惯得没人样了,刚上初中就学会了拍圈子,瞅见婆子就起腻,末了,被门帘外的顽主追着(卒瓦),这才消停了两年。”

王德发喝了口水,转头看向陈景年道:“然后他爸把他转到门帘里的中学去了,搬回了你们那个院。”

“这样啊。”

陈景年应了一句,这些陈年旧事一点意思都没有。

他陪着又聊了几句,起身要往出走。

这时,房门被拉开,李满仓站在门口扫了一眼,对着王建军说道:“军子,你下班后晚走两分钟,到我那碰个头。”

瞥见了陈景年和他手边的木棍,不由得咧嘴笑道:“斧子,来!。”

“哎!”

陈景年拿着楠木棍,跟着李满仓向办公楼走去。

“咋地,你小子是良心发现了,是不是准备给老子雕关二爷了。”

李满仓挠着下巴,像三伏天儿吃了井水泡的沙瓤西瓜似的,舒坦得不得了。

“这是楠木,带香味的。”

陈景年把木头递给李满仓,接着说道:“六叔,您说我真要是拿带香味的楠木给您雕尊闭眼关公,您到我五叔那一亮出来,啧啧,香艳不!”

“忘恩负义的小兔崽子,你就嘚瑟吧,把昨天的武装带还我。”

李满仓差点气笑了,陈景年一副东北老太太的妖叨样,再配上东北土话同样也让他感到十分的亲切。

“又没说不给您雕,这不恰巧淘换着这么根木头,我想给我姐和我婶子、我干妈每人雕个簪子。”

陈景年和李满仓说话是最放松的,不怕口音方面有什么纰漏。

之前别人也说过这事,陈景年就往李满仓身上推,他身边就李满仓这么一个东北人,想跑都跑不了。

“簪子!”

李满仓伸手地敲了陈景年一下,恶狠狠地说道:“你就没想想你六叔,啊!我等得可不是一年、两年了!”

“用不了,用不了两年,楠木比较软,下刀顺滑,再说簪子简单,雕得很快的。”

陈景年见李满仓的手攥成了拳头,连忙说道。

“老子不管你顺滑不顺滑,你就给老子个准信,老子要的关二爷什么时候能雕好。”

“这得看我那把锯条刀了,楠木软,我现在又不用上学,一根簪子十天半月的就能雕好。

可是给您老雕关公,怎么也得是紫檀木啊,要是能找到红檀或者红豆杉,木头纹路细,自带红色儿的,那可盖了帽了,但是这三样木头和关老爷的性子一样硬,我那把锯条刀片……”

陈景年现学现卖,用王德发的话把李满仓忽悠得两眼发直。

“你小子就蔫坏吧,说一半留一半的,生拉把我胃口吊起来,说吧!你个兔崽子,武装带是白给了,你还要熊老子点啥?”

李满仓抹拭着铁青色的胡茬,认命地说道。

“锰钢刀,碳钢刀,最好是高碳钢刀。”

“老子干脆给你铸个青龙偃月刀。”

“几块手指这么大的钢料就行,求个车工学徒就能做出来。您老要是应了,正好这周末我和五叔儿去废品站,到时候,我给您弄块好木料。”

“真就这么点事儿?”

“咋!您老还想着搭我点啥么?”

“我搭你个钵大的拳头怎么样!”

“瞧您,都是为了给您雕关二爷,回我给您画个样子,让师傅按照样子车。”

“你不是犟种,你就是个滑头,早就挖好坑等着我呢吧,混蛋玩意,赶紧给我滚蛋。”

叔侄俩一路斗嘴,最后是皆大欢喜。

陈景年往放映组走去,半路上被孙处长叫去抄了篇稿子。

孙处长看着陈景年一手横平竖直的方块字直撇嘴,末了,还不死心地问陈景年作文写得怎么样。

陈景年机警地回了句“处长,我上学时作文总是不及格,全靠数学往上拽分”,孙处长张了张嘴,彻底没了下文。

如蒙大赦的陈景年连跑带跳地逃回了厢楼。

“斧子,斧子,你回来的正好,晚上我准备请门卫那班人出去搓一顿,牛街白家老字号,回民馆子,肉多实惠。”

许大茂在放映组换了身衣服,又洗了脸,人模狗样地站在放映组的门口冲着陈景年喊道。

“谢谢许哥啊!晚上您和大家伙去吧。”

陈景年笑着点了下头,接着说道:“您知道我家什么情况,囡囡还小,自个儿不敢在家待着,还有我五叔儿也需要人照应。”

“这……”

许大茂挠了挠头,像是有感而发的说道:“也是难为你了,你才多大啊,就扛着老的、拉扯着小的,难啊!”

“不算什么,慢慢会好起来的。”

陈景年摆了下手,不以为意地说道。

“那先这样,下回咱们好好喝一杯。”

许大茂说完抖了抖衣领,端着盆把水从窗口扬了出去。

“成啊,许哥。”

陈景年见许大茂放下盆要往出走,侧身让了让。

下午依然是在闲聊和晾片中度过的。

老刘在这个年代已经算是见多识广的人了,说起一些地方的风土人情,头头是道。

陈景年对这方面的事情非常感兴趣,尤其是两人说到东北地区的一些风俗,他知道的比老刘还多,什么出马仙啊、跳大神啊、大秧歌啊,听得老刘一愣一愣的。

“师傅,这都是我六叔跟我们说的,您是不知道!我们几个小的打小不唱片汤歌,唱的是二人转。”

陈景年说了半天,在结束的时候随手把锅甩给了李满仓。

见老刘不信,他挑着李满仓以前总唱的二人转小帽唱了两句,听得老刘直乐。

老刘一笑,蒜头鼻子就会挺起来,显得愈发地饱满。

只是那双抱着倒满热水的缸子、关节肿胀得非常明显的手会不时地微微抖动。

两人一下午也没晾几个拷贝,水倒是费了两壶。

下班的前,老刘拿出一张手稿,笑着对陈景年说道:“瞧见没,明天教你唱咱们放映员该唱的歌。”

“我们带着人民的热望,来自祖国的四面八方,人民电影的新天地……”

陈景年接过这篇泛黄的手抄稿,念了起来。

老刘跟着陈景年的声音,哼了起来,听见下班铃声响起,才停下来,说道:“行啊,下班吧,明天你抄一遍。”

“好,我明早来了就抄。”

陈景年边说边把手稿交给老刘,等老刘收拾妥当才一起往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