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知夏走到窗边，用自己的手指默默地丈量了一下窗口的长度，然后朝一旁的佛爷使了一个眼色。
佛爷便趁着苏振军跟倪风诉说回忆之际，踱步去了里间的卧室。
苏振军此刻靠在沙发上，情绪还陷在往日的悲痛里。
“朵朵从小就很乖，大学是重点，还是最好的金融系，毕业成绩也好，直接去了世界五百强的银行。多少人羡慕我们夫妻俩，我也是高兴极了，给她买了这个房子，可是谁想到……她发生意外的时候，我们都不在她身边，我是第二天凌晨才接到的物业电话，说是被小区的清洁工发现的，发现的时候人都凉了……”
苏振军悲痛欲绝，可是似乎只有倾诉出来，他内心的痛苦才能减少一点。丧女之痛，宛如汹涌的浪潮，将他淹没、打入不见光的深海，他多希望，死去的是自己……
倪风沉默地拍着他的肩膀，他见过苏朵，确实是一个优秀的女孩，别说苏振军，就是他此刻心里也难受极了，不知道这半个月，老苏夫妻两个人是怎么熬过来的。
他默默地叹了口气，却看到佛爷从卧室里走了出来。
他看向温知夏，用眼神无声地询问她。温知夏却摇了摇头，示意他将茶几上的理赔材料收起来。
“老苏，这些材料我先拿回公司，然后你在申请书上签上字，我一会儿回去就帮你申请理赔。”倪风叹了口气，“你要坚强，还有嫂子需要你照顾呢。”
苏振军点了点头，在申请书上颤抖着签下自己的名字。
“我不能倒下，日子总要过下去。我今天来把朵朵的遗物收拾收拾，这房子我准备卖出去……眼不见为净。”
“不能卖！”
温知夏突如其来的阻止让苏振军一愣，他看着温知夏，不明所以。一旁的倪风也一愣，片刻后立刻接搂住了苏振军的肩膀，说到：“现在是不能卖，你还是要等事情平息后，过段时间再**较好。而且，这里还有这么多朵朵的东西，收拾也要一段时间，过段时间，没准儿嫂子也想来看看……”
苏振军点了点头，觉得倪风的话也有道理。妻子虽然现在还卧床不起，但是也念叨几次想来看看。
苏振军叹了口气，拍了拍倪风的肩膀，“理赔的事我就托付给你了，还有你们二位，谢谢了。”
他朝温知夏和佛爷拱了拱手，没有再多言。
温知夏和佛爷也点了点头，并未多说什么。对于身故者的家属，最大的安慰就是尽快结案，避免案件处理时间过长，不断引起家属的悲痛。
可是这个案子……
温知夏看了看落地窗上的那个小小的窗口，陷入了沉默。
佛爷说要抽烟，先下了楼。
倪风不放心，又陪了苏振军一会儿，才跟温知夏离开苏朵的家。
下楼后，温知夏直接绕了弯，绕到了楼前，倪风也跟了过去。
刚到楼前，就看到佛爷正站在一处深褐色的痕迹前，手里似乎拿着一根绳子比量来比量去。
倪风抬头一看，佛爷所处的位置上方正是苏朵那个单元。再仔细一瞧，佛爷手中拿着的分明是一段皮尺。于是他心下了然，却也没有多问，只是拿出一根烟，默默地走到一旁抽了起来。
佛爷测量完毕，跟温知夏点了点头。
“回去吧。”温知夏招呼倪风走，倪风立刻将没抽完的半支烟掐灭。
回去的路上，三个人都很沉默。
倪风犹豫半天，最终还是开口了。
“苏朵的理赔，有问题？”
“你觉得呢？”温知夏反问道，她也想看看倪风是怎么想的。
倪风转头看了一眼温知夏，笑了笑，回答到：“我见过苏朵本人，大约有一米六八到一米七左右，很高，但是也很瘦。听她妈妈说，她没有一百斤，也就九十多斤吧。就这样，还经常喊着减肥。”
温知夏有些意外，她没想到倪风会说这些。
“你们是不是觉得窗口太小了，不像是意外？”倪风干脆直接说了出来。
佛爷看了眼倪风，没说话。
温知夏挑了挑眉头，“倪经理越来越专业了。”
“这不是遇到好师父了嘛，我是近朱者赤，跟你接触多了，专业性也提升了。”倪风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得到了温知夏的夸奖，心里居然有丝甜甜的感觉，就像上学时得了奖学金一样。
“佛爷，你测量的数据，能看出来苏朵是自杀吗？”
倪风边问边从后视镜里打量佛爷的神色，可惜喵了半天，什么也没有捕捉到。
“好好开车。”温知夏出声提醒他注意行驶安全。
倪风默默地转过了头，可是心里却依旧七上八下地忐忑不安。
他和苏振军认识很多年了，老苏是他最早的一批客户，苏朵也算是他看着考上重点大学的。真的是很不错的一个孩子，文文静静的，老苏夫妻两个当眼珠子似的宠着，要真是自杀……
倪风都不敢想。他摸摸口袋，想抽烟，可是又想到自己在开车，于是手又重新握上了方向盘。
佛爷看了看倪风不安的手，也叹了口气，“我测算的也不一定准，还是让TT再算算吧。”
“好的。”倪风扯了扯嘴角，故作平静地笑了笑，可是心却沉到了谷底。
他们去现场的时候，TT也没有闲着，她在自己的电脑上直接捅鼓出来一个高坠模拟动画小程序。
她将温知夏和佛爷将测量好的数据直接输入了小程序，电脑动画里的小人立刻模拟出了一个从高处坠落的轨迹动画。
一群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动画里的小纸片人，看着小人一次次演示自由落地、外力后坠落、助跑坠落等不同的高坠方式。
TT摘取出不同的坠落轨迹，跟苏朵的坠楼轨迹进行了对比，最终与外力后坠落的轨迹相似。
“这是什么意思？”倪风有些不解，“苏朵是被人推下去的？是谋杀吗？！”
宁向晨看着倪风瞪大的眼睛，拍了拍他的肩膀，“倪经理别紧张，这个外力，除了被人推下去，还有可能是自己给了自己一个外力，比如……跳。”
“窗口那么小，她怎么跳啊？”倪风还是不愿意相信苏朵会是自杀的。
“窗口下方高度正好到苏朵膝盖，她弯一下身子很容易出去。”佛爷补充了一下。
倪风摇了摇头，“也许她是被人害的。”他还是无法接受苏朵是自杀的这个消息。
“可是屋子里当时应该没有第三人吧，要是有的话，苏振军应该早就说了，警察也早就开始调查了，毕竟这算是刑事案件。”温知夏看着倪风，冷静地说到。
倪风沉默了，他知道大家说得都很客观，可是心里却依旧不愿意去采信这些客观的证据。
“哎，这父母要是知道了，得伤心死了。”身为母亲的梅丽不免也难过起来，“养得好好地孩子，突然就这样离开了，父母得多伤心啊……”
物伤其类，梅丽突然想到了墩墩。她不敢想，如果这个孩子是墩墩……只是想了想，她的眼圈就不免红了起来。
一旁的宁向晨看着梅丽发红的也眼圈，不由地攥紧了手。
“知夏，你肯定是自杀吗？”
倪风看着温知夏手里的文件袋——那里装着苏振军刚刚签好的理赔申请书和理赔材料。苏朵的保单是前年过年的时候才投保的，至今还没有超过两年，而两年内的自杀，是无法获得理赔的。如果苏朵真的是自杀，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跟苏振军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