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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在餐桌边坐定。

露西显然没能很快从独居的生活思维中转换过来,她不顾形象地把食物塞进了嘴里,就和她以前为了赶空轨列车而急切地进食一样。

影割和西塞罗对视了一眼,既然房子的女主都开动了,他俩也不客气了。

影割开动的时候,露西特地停下了自己的动作,盯着影割的脸看,似乎是为了验证他吃饭的时候是不是也要隔着面罩。

在看到影割掀开自己的面罩再吃饭后,露西才把视线收了回去。

青春期的少女,好奇心总是最重的。

在咽下一口食物后,露西忍不住再次问道:

“你看起来跟普通人一样啊……为什么要一直戴着头罩。”

影割有种预感,如果他不正面回答露西的这个问题,她在时不时想起的时候,会不停地问自己的。

但影割又不想白白地让自己丢失神秘感,毕竟,“不能对露西保守秘密”这一条,并不在委托的协约之内。

如果能交换到一些他感兴趣的有关露西的秘密,他倒是挺愿意和露西分享自己的秘密。

于是,影割说道:“如果你告诉我你是怎么惹上的荒坂,我就告诉你我的秘密。”

露西沉默了一秒,然后止不住地又嗤笑出声。

在她看来,影割刚才的话术,未免太过幼稚了。

感觉就像两个幼儿园的小朋友,为“谁先交作业”而争执的喋喋不休一样。

笑归笑,露西还是欣然答应了下来。

因为在昨晚的对话中,露西提到过自己“曾以为影割是荒坂的特工”,已经是明牌彰示自己正被荒坂悬赏追杀了。

就算她自己没提这档子事,影割其实也已经推敲的八九不离十。

在已知自己被荒坂追杀的情况下,影割却还没有知难而退,也许他真的能在自己和荒坂的问题之间,起到一些决定性的作用。

言归正传,露西跟荒坂这事儿的原因并不重要,也不止一个人知道她跟荒坂的事,想来告诉影割也无妨,说不定还能听听影割的建议。

所以,露西把嘴擦干净,略微组织了语言后,开始了讲述。

“我和另外十二个孩子一样,我们是孤儿,在另一个国家的荒坂设施中长大。我们被强行灌输‘光荣服务荒坂’的思想,并穿上最好的黑客服,接受最强的黑客训练。我们曾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认为熬出了头,就能过上好日子……可年轻的我们根本不懂公司……”

露西一开始讲述,影割立马就后悔提出刚才的问题。

因为露西的表情肃穆,这样的回忆似乎让她陷入了痛苦之中。

“我们被当做一文不值的消耗品使用,被强迫深潜到混沌的旧网里挖掘资源……结果不用想也知道,AI杀死了我们一半的同伴……”露西的语气深沉,胸脯似乎因愠怒而缓缓起伏。

提到AI,影割就想到了装在自己兜里的那个芯片,那个AI的外形看起来比露西还要年轻。

“后来,我们看清了荒坂的本质,我们用他们教我的本领杀死了他们,并成功逃了出去……但最后只有我一个活了下来……”

露西咬牙切齿,放在桌面上的拳头青筋暴露,微微颤抖。

“所以啊,我一直对黑客服和公司抱有深邃的怨念。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即使我会死,我也要让荒坂的杂碎陪葬……”

关于更多的细节,露西并没有对影割讲——比如她带着一种复仇的宿命感而活,比如她在梦中会被同伴死亡的场景所惊醒……

她选择在心中将秘密埋了起来,她不想让别人觉得她脆弱。

不知几时,露西发觉影割的手掌罩在了自己的拳头上。

影割就坐在那,什么都没说,又像什么都说了。

厚重的安全感在手掌间传递。她的内心逐渐平静,脑海中惹人不快的画面,也在这种暖意的包裹之下,迅速烟消云散。

“别想那些不开心的事了,露西。”影割缓缓开口,“听听我的故事。”

“我从小被一位很有钱的军火商收养,五岁的时候就被送进了自由州最神秘的刺客组织接受训练。自由州政府企图将我们训练成行走的杀人机器,那是一段天昏地暗的日子,我们必须掌握全世界所有的格斗技巧,必须熟练使用所有的枪械类型,物理规则和化学原理也必须铭记于心。”

露西愣愣地直视影割,听得出神。

“五岁的时候,每位学员将获得一只属于自己的宠物小狗,我们要将其抚养长大,然后在十二岁那年,亲手杀掉它。”

露西的瞳孔发生了地震,她对于影割的描述难以理解,同时感到心如刀绞。

影割只是用很轻松的语气讲述着,似乎这些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在他的心中泛不起波澜:

“在你这个年纪,我们已经被投入新美利坚的后方,负责刺杀关键人物——后来收养我的那个军火商背叛了自由州,投向了新美利坚,我不得不又亲手杀死了养父。”

“我的世界,一度只剩下了温斯顿。”

影割轻谑地笑了笑,那段时间的经历,已经成为了他人生的财富。

“再后来,战争结束了,以两败俱伤收尾。自由州的战争机器停止了运转,失去了资本注入的机构设施被迫解散。我们聚是一团火,散是满天星。”

“就当我以为自己终于能远离战火纷争的生活时,我发现战争已经将我变成了一个怪物,一个不杀人就没法活下去的怪物。”

“有时候,人真的没法决定自己怎么活下去。在偌大的公司体制下,个人的力量太孱弱了,什么也改变不了。”

影割取下了头套。

黑色头套下,是一副棱角分明的坚毅面孔。褐色的三七分卷发,面容阴柔,一道显眼的疤痕从鼻梁一直蔓延到了嘴角,占据了整张脸三分之一的面积。

露西略感吃惊,影割的长相比她想象中年轻了很多。

他平静地回望露西,琥珀色的眸子中有什么东西在颤动。

那是一种经历了世间最深邃的黑暗,又登上过最高的峰顶,与太阳离的最近的人身上,才能看到的东西。

“往好的方面想,至少我们还活着,结局未定。”影割将一些从风先生那学来的话术活学活用,“而不是一盒小小的,只能供人瞻仰的一把骨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