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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清军主力从谷城败退,整个南阳盆地就暴露在明军的视野之中。

除了退回襄阳的两万余残兵败将,鄂北一带仅剩一些留守绿营。这些绿营兵都是些三四流部队,野战没什么用,只能用于辅助守城。

襄、樊两城虽然残破,地理位置却十分关键,历来是湖广必守之城。

鉴于明军摧枯拉朽的攻势,董学礼没得选,只能以湖广提督的身份急调周边地方绿营向襄阳集结,尽量壮大襄、樊两城的防御实力。

在这种形势下,明军只需要派一两个千总队过去叩城即可拿下,地方官卑躬屈膝并不难理解。

知州、知县等官员品阶低,就是他们本人亲自来谷城都没有资格求见皇帝。至于他们的家奴密使,更是卑微之极。就连郝摇旗、马宝这种喜欢结交士人名流的儒将,都不一定有兴趣接见他们。

谁知朱由榔不但对钱粮献礼照单全收,连押送车船的家奴密使都亲自一一接见,忠贞营众将看得咄咄称奇。

不过,很快他们就得知内中原由,还弄明白什么叫行销湖广、吸干江南。

朱由榔向西川叙州府、东川大昌、大宁等县的地方官下旨,尽快组织人手烧井熬盐。尤其是拥有数千口自流井的叙州富顺县,能熬多少熬多少,就算影响粮食生产也在所不惜。

因为他从谷城老百姓口中得知,湖广的缺盐问题越演越烈,已到不可忽视的地步。

“大家看看老百姓的手脚和脖子吧,浮肿得不成人形了,都是食淡闹得啊。”

朱由榔告诉将领们,谷城老百姓会得丑陋的大脖子病,主要原因就是长期不吃盐,少吃盐。另外,缺乏食盐还会造成四肢无力、水肿等一系列问题,慢慢将人的身体拖垮。

谷城就在房山边上,当地老百姓在黑市可以买到一些大昌运出的私盐,缺盐问题还不是很严重。

再远一些的州府民间缺盐缺成什么样,朱由榔实在无法想象。

这两年大宁、大昌岩盐走私繁荣,盐枭求盐若渴,无论生产多少都能卖光,贺珍和袁宗第因此赚了不少钱。不过贺珍也想不出,更远一些的州府缺盐会缺到什么地步。

在他看来,每担卖个七八两银子就很了不得了,总不至于比金子银子还贵吧。然而贺珍很快得知,这种想法有多天真。

“现在谷城周边已没有盐商贩卖官盐,黑市价格每担十七、八两。在汉阳武昌一带,盐价高达二十三四两。再远一些,还有卖三十多两一担的地方。”

朱由榔很平静地描述这条商业情报,因为盐价高涨的趋势他早已猜到,接见那些密使只不过是进一步确认而已。

“怎会那么高!陛下,此话当真?”

贺珍带头叫了起来,心中不断懊悔,为何之前不把出货价再涨个几两。一年下来,少赚了几万两白花花的银子啊!

说着,他又将手指向郝摇旗,气鼓鼓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为何不早说?”

贺珍在谷城解围战中出了大力,郝摇旗也不好再装聋作哑:“去年也没这么高,每担十五六两罢了。”

“那也应当早点说,每担我至少还能再提个二两。”

“见谅,盐贩子给我二两一担买路钱,你提个二三两,我就赚不到了。”

“你……”

贺珍听到这里,对之前卖力解围的愚蠢行为很是后悔。早知如此,就应该让清兵把这厮给砍了。

见郝摇旗确认,众将也没有了怀疑,议论纷纷间,似乎都觉得太离谱了。

虽然湖广并非传统产盐区,历来吃四川、两淮生产的食盐。但是湖广有长江之便,可以走大运河把盐从山东运过来。实在不行,还有山西、灵州盐运司生产的池盐。

清廷把盐价搞得这么贵,实在有点不应该。

要知道每个常干农活的壮汉每年至少要吃七八斤盐,老人、女人和小孩也要吃三四斤,六口之家一年就要吃二十几斤。

按二十两一担来算,每户光吃盐就要花四五两银子,按三十两来折算则更高。这样的盐价显然不是老百姓能承担得起的。

“盐价再高,也苦不到京师那些鞑子,也许他们从来没想过人不吃盐会死的问题吧。”

朱由榔长叹一声,给众将说起这种荒诞现象的成因。

禁海迁界已经推行两年多,清廷治下仅剩河东、山东、灵州三个盐司还能维持正常运转,吃得多,产得少,各省、各州府、各县,乃至各家各户逐渐吃光存盐是必然的,盐价暴涨是理所当然的事。

之前他撤销盐引制度,在海南鼓励商人开盐场,一度将盐价打到每担半两银子的超低价格。

朱由榔离开广东近一年后,随着广西逐渐放弃打压私盐,海南、广州的盐价又涨回到一两多。不用猜都知道,广西缺盐的问题已经严重到不可忽视的地步,孙延龄不想被老百姓推翻,只能对盐枭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至于湖广可以吃山东盐的问题,朱由榔又算了一笔账。

清廷现在占据南、北直隶、湖广、江浙等十一个半省份,控制人口高达八千多万。按平均每人每年吃四斤盐来算,一年就要吃掉三亿多斤。

河东、山东、灵州三个盐司能生产多少?满打满算,能满足两成需求就很不错了。

盐是人每天都必须要吃的东西,重要性堪比粮食,供给不足,价格必然上涨。

“那也涨不了那么多,”郝摇旗掰着手指算了一会,觉得按照这个说法,顶多也就涨个两三倍。

因为盐价贵了,老百姓可以少吃一些。你少一些,我少一些,缺口就不是那么大了。

“账不是这么算的,如果房山的盐价涨到三十两一担,你会少吃一些吗?”

“我……”

郝摇旗憋了半天,垂头丧气道:“回陛下,我不会。我一个人能吃多少,一年也就七八斤,二两银子末将总是出的起的。”

“那就对了。”

朱由榔指出,当盐、粮食这种必需品供给减少到一定程度,不是每个人少吃八成,让盐价涨两三倍,而是前面两成有钱的正常吃,后面八成穷人没得吃。

再加上长途运输增加的成本,价格最终会涨到穷人承受不起的地步。三十两不是尽头,也许四十两、五十两都有可能。

等八成穷人逐步饿死、病死,价格就自然回落了。

这种从人口数量考虑经济问题的方法别具一格,众将一想,也确实是这么一个道理。

无论盐价涨得多高,清军也没有减少部队的供给,否则谷城之战清兵就没有力气,仗也就不会打得那么辛苦了。

朱由榔还直言,他之前有考虑过彻底阻断私盐,让盐荒击垮清廷的想法,不过最终还是放弃了。

因为普通老百姓的忍耐力是很强的,缺盐缺到他们不得不集体起义的地步,估计得死上一两千万人。

这个方法太损阴德了,身为大明天子不能这么做。所以他现在反其道而行之,不断扩展私盐渠道,加大私盐供给,通过盐枭把食盐贩卖到老百姓手里去。

如此,就能击垮清廷的盐税收入,自己顺便赚上那么一点点。

这个思路很对众将的胃口,纷纷称赞天子仁德。

朱由榔趁热打铁,又提到扩大销售渠道的问题。

如果湖广总督张长庚同意的话,他打算用小船把盐运到武汉,这样运输成本更低,卖得更多,赚得更多。

众将问道:“那老贼怎么会同意呢?”

“不同意?那就打到他同意。”

“要打仗了吗?陛下不是说等三峡打通再收复湖广来着?”

“不收复不等于不打仗嘛。为了给渝北拓荒筹钱,仗还是要打一打的。”

……

永历十八年二月下旬,得到充分休息的明军再次出征。

和张勇想的不一样,明军没有理会沿途的小城小县,而是沿汉水直抵襄阳城下。

襄阳是一座历史名城,从三国时期开始就备受重视。历朝历代不断加固襄樊两城的城墙,又挖了专门的护城河环绕城池,使之固若金汤。

不过在永历十八年,襄阳的城防已经不值一提。

因为襄阳这座名城在最近二三十年里,西营、闯营、明军、清军等各方势力在此地反复拉锯,城池多次易手,城墙被一而再、再而三地毁坏。城内外人口也在反复拉锯中大幅下降。

特别是左良玉占领襄阳期间,对老百姓极尽盘剥之能。当时袁宗第大胜,左良玉决定放弃城池。在离开襄阳以前,他把城中的百姓洗劫一空,把男丁全都杀死,把女人掠走统统贩卖到江西。

袁宗第抵达襄阳城时,他见到堆积如山的骸骨,河面上全是被左良玉屠杀的百姓的浮尸,连孩童也百无余一。

据幸存的老百姓描述,妇女假如是敢落泪也会被当场斩杀,因为左良玉说,如果妇女哭泣不停就没法卖个好价钱。

当时张勇、李国英都还是左良玉麾下偏将,这些坏事他们没少参与。

在这样残酷的杀戮下,襄阳十室十空,几乎完全失去自我恢复的能力。

每一次城池易主,胜利方都想过征发民夫对城墙修补一番,不过往往没等凑齐民夫,城池又会再度易手。

等到清军占领襄阳,城墙已经残破到没法再修复的地步。

也正因如此,洪承畴在长沙开经略府以后,并没有把襄阳定为五千里防线中的一个环节,而是以郧阳、谷城为防御重点。

永历十八年,三月初三,上巳节。

在这个汉家少女举行笄礼的好日子,明军抵达襄阳外围。

面对明军再度出击,清军显然还没有做好准备。

在败军刚回到襄阳之初,将领们都还听张勇指挥的时候,他在城外设置了三四个屯兵据点。

这些据点起到预警和阻敌作用,如果明军强行进攻这些营寨,那么城内清军就会主动出击和明军野战。

等两军在野外打得精疲力竭,清军就可以退回残破的城池再次据守。

随着时间消耗,这两个月奉命汇聚到武昌、汉阳的生力军就可以沿汉水赶到襄阳增援。

然而等清军将领们惊魂稍定后,很快不再听张勇的话。

侥幸逃生的八旗将领们叫嚷着,既然已经没有战事,应当尽快返回汉阳休整。

穆里玛、图海、杜敏都已丧失了斗志,抱着死前享受一把的心理,和麾下的八旗子弟一起坐船返回汉阳。

接着,董学礼以湖广提督的身份重新掌管湖广绿营兵马,剥夺了张勇的指挥权。

张勇只是攻打谷城的前线指挥,并不是湖广、甘陕联军的正式总管。襄阳是湖广提督的防区,城内兵马又大多是湖广绿营,董学礼夺权名正言顺,且轻而易举。

所以当明军进攻那些野外营寨时,士兵们看到里面几乎没有精锐,不是五十多岁的老爷爷,就是十三四岁的半大小孩。

明军很快拔除那些据点,将兵锋推至襄阳城下。

当十几门攻城重炮在城下一字排开的时候,很多人都觉得这是在浪费弹药。

襄阳的城墙实在太残破了,和刚被轰过一个月没什么区别。护城河浅得可以让士兵直接走过去,就像一条大型壕沟,甚至比大型壕沟还要差,因为守军无法跳进去厮杀。

不过炮兵们还是兢兢业业地摆弄好重炮,将炮弹轰向清兵最密集的地方。

就这样连续轰了三天,三月初六晚上,一个穿着黑衣服的清军使者摸到明军大营前,要求觐见大明皇帝。

“周培公?”

朱由榔听着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于是打醒精神接见了此人。

“学生周培公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周培公一丝不苟地行着大明臣子的礼仪,尽量让自己的态度显得谦卑而又恭顺。

“平身吧,”朱由榔伸手不打笑脸人,不由得和气了一些,“你是来传信的,还是来投降的?叫朕万岁,你不怕回去挨打吗?”

“回陛下的话,学生奉董学礼提督之命而来。到了明土,自然要对陛下行明臣之礼。纵使回去被砍头,也是应该的。”

“嗯,这么说,你此刻还是大明的忠臣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