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土院的投标算是一个不小的项目，如果倒退几年，庞德和仲海军一定会亲自过问，至少也会派一个大区经理过来压阵。
但工程中心三千台的项目将中国关于卫星导航的政府采购项目，提到了一个空前的高度。虽然之后还远没有达到这个级别的项目出现，但各地上百台的项目已经不算太过新鲜。更何况，这个标本来是一个手持导航仪的标，废标之后，才变成了RtK相关的产品。所以，东方和尚达都是临时介入的。
所以当这个项目出现在分公司的月报，并呈现在两家高层的办公桌上时，项目已经结束了。
华泰毫无悬念的高居第一，在三家制造企业以往无数的竞争中，这种分列一二三的事情，经常出现，并没有什么特别。但这次有一些不同，华泰没有低价中标，而是三家中价格最高的。
华泰这边，是赵爷亲自督阵，销售总监阿坤直接负责的。
在中标的公示期，招标公司很多收到了其他投标方的质疑。几方的质疑主要集中在华泰设备是否真的满足指标上。虽然很多条款都被改为非必须条款，但分数却是实实在在的，华泰不止是在一条指标上领先，而是多条，而这些条的微弱优势累积起来，足以抵消了价格上的劣势。
对于招标公司转来的质疑，华泰方面很快给出了答复。
“……
华泰北斗的标书，所有内容均严格按照产品的实际指标填写，没有任何问题。
至于质疑方提出的没有在华泰北斗网站，以及在公开资料上看到此类产品。是因为本产品在技术上遥遥领先同类产品，所以一直处于保密状态，我们没有在市场上做过多的宣传。
标书附件的产品资料是我们的正式资料，没有对外公开发行而已。
我们理解同行的所有质疑，也不想在这份回复函上做更多解释。但我们愿意提供测试样机，由用户和评标专家现场测试，同时我们欢迎质疑的同行们一起参加此次测试。
设备我们随时可以提供，等候您的回复以及具体时间安排。
……”
鹏总的产品团队紧张的完善这两台半透明的样机。
最初想法是拆下外壳，仔细打磨然后喷漆。但工程师们很快发现，这壳根本取不下来。汤力维本来就是用了很多强制手段才把壳体合拢的，因为有缝隙，又加了填充物。看起来像个成品，但一旦拆开，只怕再难复原。
工程师只好退而求其次，不动外壳，而是直接在外壳上喷漆。
但发现这几乎无法实现，这怪汤力维他们外壳设计的太好，留了无数细小的通气孔，可以散热而且不影响美观。这两套外壳虽然加工工艺没那么好，但这些小孔的设计却完全的在壳体上体现出来。这给喷漆造成了极大的困难。
而且键盘与外壳之间也不是完全密封的，想精准喷漆太难了。
工程师们最终放弃了，只是希望最终避免样机测试的环节。但很快得到阿坤的消息，带着样机，马上过来。
几人面面相觑，心想麻烦大了。见鹏总匆匆走来，几人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鹏总扔下两个包装盒，“不知道说什么，就都闭嘴，打开这个。”
几人七手八脚打开盒子，眼睛一亮，里面一套完整而且堪称完美的外壳。
“试试吧，能否使用。有结果，去赵总办公室找我。”鹏总扭头走了。
赵爷正等在办公室里，“怎么，你不在那里等着结果吗？这么信任他们？”
“我不是信任他们，是信任张邕。他这时候送过来的东西，怎么可能会有问题？”
“唉，”赵爷边叹息边点头，“张邕值得信任不假，可是这家伙已经开始学坏了。知道这两个壳子他要了多少钱吗？”
“我是负责产品的，我不关心。我知道，他这一记竹杠敲下来，无论多重，你都会挨着。因为你根本躲不开。”
……
刘芯将外壳寄给张邕的时候，电话里道：“这是0.01毫米的高精度打印，一定满足你的需求，不过这个价值不菲呀，北京人的手笔就是不一般呀。我很好奇你们做的什么产品，那帮做山寨手机的，可不敢像你这样。”
张邕笑道：“不妨，会有真正的财神爷付钱的。”
他有足够的自信，无论他怎么开价，赵爷都会照付。他当然无意趁人之危，但这一次，他又付出了太多的心血，他想给自己一点利息。宰赵爷一刀，更像一个恶作剧，收益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很开心。
……
……
当东方公司知道他们丢了国土院的合同时，项目已经过了公示期，华泰已经签了合同。
一百多台的项目，东方公司当然丢得起。但上百台毕竟不是个小项目，庞德在百忙之中对着一级级汇总的月报，对相关内容难免多看了一眼。
这一眼，他立刻顿住。他认真地的把相关内容读了三遍，然后立刻召开会议，将所有相关的高层都叫进了会议室。
“说，为什么这种重要的项目，我我们从来没有得到任何消息？直到项目丢了才写在月报上？分公司经理在干什么？”
大区经理一脸委屈，“庞总，这真的不能怪分公司。这项目之前只是手持导航仪，和我们没关系。但不知道为什么，第一次招标的结果因为别人质疑被废标了。二次招标忽然改了指标，我们的人没有错失机会，赶紧介入了。我们也发现了些问题，第一时间就向招标公司质疑了，招标公司也回复了。整个过程我们并没有犯什么错误，但是，华泰这次参与投标的产品就像从天而降，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我确有疏忽，庞总，我愿意担责。但分公司其实该做的都做了，我们不能责怪更多。”
庞德道：“我不要人担责，我要解决问题。我需要知道，既然我们二次招标才介入，那么华泰为什么介入的比我们早？这个指标的修改，和华泰有没有关系？丢单不能丢的糊涂，让分公司去查清楚。但这不是最重要，我更关心的是，……”
“你们真的没有一点华泰这个产品的消息吗？真的如你们所说，这产品是从天而降吗？在座所有人，谁有相关信息，或者谁有什么想法？”
众人面面相觑，无人答话。
庞德叹息一声，“我一直很为东方公司感到骄傲，但如今看，我们似乎是太骄傲了。先去查清楚吧，然后我们再开会。东方一直是行业领导者，这几乎是第一次，我们在产品上落在了后面。”
“其实不用查，”忽然有人开口，打破了平静，大家的眼光立刻顺着声音转了过去。
开口的是负责产品研发的副总郭湛清，“目前有这种技术，且正式发布产品的，只有两家。一个是SKydon，一个是mag。虽然我不知道华泰这台设备怎么来的，但是很明显，这就是一个mag的拷贝。之前华泰也用过mag的板子，如今用他们板子研发新产品顺利成章。但是……”他说着有些犹豫。
“但是什么？”庞德追问。
“虽然鹏总的水平很高我们都知道，但华泰产品研发的工作量也很大，他很忙。这种情况下，他们不显山不漏水的完成这样一个产品，而且一面世就是成熟产品，这种几率非常之低。我怀疑，他们和mag有其他交易，比如直接用mag贴牌之类。”
“不可能，”庞德坚决的摇摇头，“这个价格远低于mag的价格，华泰用mag产品贴牌，然后当做国产品在国内竞争。老赵除非是疯了。”
“也许老赵并没有疯，只是mag有人疯了。”郭湛清继续道。
大家的目光又一次被吸引，“什么意思？”
郭湛清环顾四周，“郭小雨在吗？”
“郭总，小雨平时在北京。您找他？”
“上次和mag沟通，就是小雨去的。当时我们基本可以肯定，mag的板子是在昆山加工的，而且不是在mag的代工厂，而是北京代表处在国内安排的生产。我很怀疑，这台设备和mag板子类似，或许mag代表处做了一些什么特别的事。”
“不会吧？”另一名高管表示怀疑，“国内这些外企的中国区总裁，代表处首代，我们见的多了。一个个高高在上，自觉高人一等，其实就是靠着大品牌吃饭，除了会写报告，一无是处，谁会做这种事？而且哪个国际企业会把产品和研发放在中国，这里只是他们的市场而已。我觉得，这种可能微乎其微。”
“你说的只是常态，你们可以重新去了解一下mag代表处，还有他们里面一个叫张邕的年轻人。”郭湛清微微一笑，并不极力反驳。
“好，不用多说了。”庞德摆手，“湛清，这事交给你了。你叫郭小雨配合你，以你为主去和mag沟通。我的要求不高，华泰有什么，我们也要有什么，只能比他们更好，最低限是和他们一样。就这样，散会。”
……
……
同一座城市的另外一边，尚达科技总部。
陈锋拿着两份报告，跑进了仲海军的办公室。
一份也是国土院投标的，另一份则是西部某城市的一个投标项目。
他汇报的重点同样不在项目得失，而是项目背后的市场动态。
“这个项目，我们的人做了很多工作，本来有极大的机会拿下。但发标的时候，用户忽然把一个包拆成了两个包。一个包明确写明要SKydon的主板，另一个包则没有做明文要求。我们当初并没有太在意此事，开标时，我们才发现，我们只中了一个标，华泰抢走了第二个标。”
仲海军立刻明白，“他们价格很低？”
“是的，比我们低很多。”
“又是mag板子，他们并没有放弃mag，而且mag也降价了，对吧？”
“的确如此。华泰的广告一直都是和我们保持一致，我们以为每一家产品都一样的时候，他们忽然在投标中把mag又亮了出来。我们被老赵耍了，他如今用了四个级别的产品系列，给用户选择。我们和东方却只有一款SKydon板子的设备。老赵把产品系列都准备好了，突然出手，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仲海军点头，“这次老赵的确下了一步好棋。其实这事并不算高明，本就该如此。只是SKydon强势进入，一下冲昏了我们的头脑，我们如获至宝，不假思索就主打了SKydon品牌。那就亡羊补牢吧，你之前不是找过你那个师兄，叫张邕吧。那你就继续找他吧，把之前谈的事情做下去。……”
“对了，还有国土院这个事。你也和他弄清楚，老赵是怎么做到这个产品的，我们不可以落在老赵后面。我猜的不错的话，庞德也已经派人去找张邕了。”
“仲总，我们上次答应了要进mag的板子，但最后，既没有买进板子，也没有取消订单。我们甚至没把这事当回事，反正我们也没付一分钱。但现在想来，这很可能给张邕造成了一些麻烦。这次重新沟通，不知道会不会有问题。”
“有什么问题？”仲海军不以为然，“在商言商，商场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我们不是故意耍他，而是Skydon偏偏这个时候进来了，我们也不好选择。是我们的错，那我们就道歉，大丈夫能屈能伸。但该谈的事还是要谈下去，没什么可纠结的。”
“您说的对，我马上就约他。”
……
……
经过了几个月的业绩滑坡后，张邕第一次稳住了阵脚。虽然华泰刚刚开始重启订单，无论是价格还是数量都还远比不上从前，但在失去了手持GpS之后，mag中国终于开始不再下滑。
荷内要的第一批的200个mag手持RtK已经如约完成，至于大色娃交待的一万片dm800的任务，张邕完成了5%，500片。但在他最近一份Forecast（预报）中，张邕全年的销量预估在一万五千片左右。
没有人的Forecast是准确的，但张邕的例外。他若说了一个数字，大家绝对可以相信，那是他最低的一个保证。
此时的张邕，正心有成竹的坐在办公室里，他在盘算，谁会最先来找他，是东方？还是尚达？
……
……
小色娃在月会上兴冲冲展示了张邕的Forecast。
“弗朗索瓦，我们有理由相信，中国最困难的时刻过去了。虽然增长速度放缓，但邕哥正在慢慢接近他的新目标。如今邕哥，差不多撑起了整个亚太的业绩。只要我们多给他一点时间，我相信，他会走的更远。”
“恭喜，弗朗索瓦。”大色娃笑着表示了祝贺，但眼神流露出的情绪，似乎并不是十分开心。
“只要我们多给他一点时间，”他在心里重复着小色娃的话，“邕哥，我衷心希望，你有足够的时间。”
“先不说中国的事，瓦莱尔，kick off meeting的事，计划的如何了？”他转身问助理。
“安排好了，包括马赛的酒店和场地，我将马上把第一版的日程发给您审核。”
“干的好，瓦莱尔。弗朗索瓦，邕哥的任命不能再拖了，我们必须在这次的会议上给他一个惊喜。”
小色娃点点头，“我没有意见，这是他应得的。”
这应该算一个好消息吧，但小色娃明显感觉，大色娃似乎并不是很开心。
……
……
丹尼尔斯加工厂一直保留了板子上拆下来的艾梅尔芯片，并在一年多的时间里，不停的联系霍顿。最终确认，他们可能被霍顿骗了，他目标只是那十块板子。
丹尼尔斯在电话里狠狠的咒骂了霍顿，霍顿心中很无奈，因为他也被张邕耍了。但他并不接受美国人的不礼貌。
“丹尼尔斯先生，美国是个公正公平的法制社会。我们从没有做任何违背宪法以及州法律的事，如果你觉得我们有问题，让你的律师直接联系我们吧。”
挂了电话的霍顿，“看着屏幕上的两份写着confidential（机密）的文件发呆。
“张邕，你耍我总是要付出代价的。但是，我要不要告诉你真相呢？”他犹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