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少，洒家不曾少你酒钱，又为什么来找洒家的麻烦。”
张邕没有等来宫少放肆的大笑，宫少少有的严肃，“办公室楼下咖啡厅，你过来，我们详谈。”
张邕赶到咖啡厅，忽然觉得有些滑稽。宫少找了一个安静的角落，点了一壶红茶，一本正经的样子，在张邕眼中不无喜感。
“宫少，什么情况？”
“我没开玩笑，你真的有麻烦了。昨天会上，米河的韦少举报了你。”
“米河？”张邕多少有些意外，“宫兄，我做的事情，无愧于心。但是的确不是都合规的，只是我既不敢越过雷池，也没有得罪外面任何一家国际和国内的企业，我确实没想到，米河会来告我，为什么？”
“为什么？你知道SKydon的测量业务缩水严重，国产接收机成了市场主流。虽然依然是Skydon的生意，但是oEm部门是另一个部门，大家各自结算的。那边的成功，并不能成为测量部分业务一直收缩的借口，所以无论Skydon还是米河这样的代理商，都对测量之外的相关也许相当看重，比如GIS业务。”
张邕大概明白了一些，但没多说，“如今Skydon的GIS业务很差？”
“不是很差，而是没达到预期。本来Skydon发布了手持RtK来做GIS采集，结果你在mag也搞出了一个同类产品。谁都知道mag的销售一定不如SKydon，可谁知道你给国产厂家提供odm，让东方他们来和Skydon竞争。SKydon价格没有优势，整个业务都被你压制。……”
“那时候，米河就已经恨你入骨了，只怕你根本没有感觉。”
张邕苦笑，“我当然没有感觉，我根本没有直面他们的竞争，只是幕后而已。”
宫少继续道：“唉，你无意杀人，一样是罪呀。我很怀疑，那时候，米河就向mag举报了你。”
“不会吧，”张邕觉得无法相信，“他们不在生意上想办法，却想干掉我吗？”
“李文宇一直都是政治家，你应该知道的。但mag很显然没有听取米河的举报，对你依然信任，李文宇是不是向tS投诉你了，都未可知。”
张邕确实没想到，自己居然无意中惹了这么个故交仇家，自己却还一无所知。
“好在mag很快就被SKydon收购了，mag系列产品也很快并入SKydon，你们的产品被Skydon编入了旗下品牌，做为第三第四品牌出售，主打依然还是Skydon的手持设备。米河也就不再和你纠缠了，专心于自己的业务。……”
“唉，张邕，可是你太能干，也太能作了，这还不到一年，新的GIS触屏平板又面世了，还是几个国产厂家围剿SKydon，米河的GIS业务又一落千丈，他们当然又急了。”
张邕微微笑道：“我的价格可能会比SKydon低，但没有低很多。而以SKydon的品牌，价格比国产高个百分之五十，也应该还有销路吧，我看是米河自己不够努力而已。”
宫少有点意外的看着张邕，“大哥，你可是做国产的，真不理解庞德他们的做派吗？东方公司的出价，大概比从你的拿货价还要低，这个价格，就算米河不挣钱，也做不到。何况SKydon的代理商，都是要挣高利润的。”
“比我的拿货价还低，那东方岂不赔钱？”
“就是赔钱呀，但东方会配两台电池，配个包，配个支架，平板平价出，就是挣个附件的利润。这让进口品牌根本无法竞争呀。”
张邕倒吸一口凉气，“这也太狠了吧。”
“国产品牌都这样做，自己脚底下垫一块砖，然后放水淹到自己鼻孔以下，自己艰难活着，将对手全部淹死。”
“米河告我什么？他们怎么会找到我的？”
“我不知道这事和你有关，因为我们听说是众合提供的odm，但米河坚持说是你做的，我猜他们有证据吧。到底是不是你做的？”
张邕笑笑，没直接回答，“如果是我做的，我也不会留下证据。”
“好，”宫少点头，“这样就好。我不管是不是你做的，SKydon对我只是一份工而已，没那么重要。但你要真的做了，东方这几家，内部一定会有人知道。那这一切就都是公开的秘密了，米河一定会知道。他们生意受了损失，同时也急需给SKydon一个理由，所以重新举报了你。当然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你应该知道是什么。”
“我知道，李文宇一直不喜欢我，当然还有韦少，毕竟当初我没有把那份测试报告卖给他。”
“你知道就好。但这次米河的举报非同小可，不要以为mag的人没有动你，SKydon就不会处罚你。你离开太久了，不知道米河在SKydon的位置。如今我们宁可得罪老板，都不敢得罪李文宇。”
“这么厉害？”
“你是不知道。老赵在的时候，虽然势力不及米河，但天石也算是勉强可以和米河抗争的公司。老赵一走，天石生意依然不错，但和老外打交道的能力毕竟还是差了些。而李文宇这些年一直是SKydon全球最大的代理商，而且SKydon任何一个部门的业务，米河都有参与，无论是oEm，精准农业，还是海事。李文宇如今和SKydon老大史蒂夫和保罗的交情都非同一般，老大们来了中国，即使不来SKydon办公室，也会去一趟米河，你说厉害不厉害？……”
“李文宇投诉任何一个SKydon员工，这个员工都死定了。何况你如今本就是个边缘人，还有，米河投诉你的可不全是诬告，无论证据是否确凿，我觉得你这次麻烦大了。”
张邕想了一下，“宫少，谢谢你私下提醒我。可能你不知道，在Skydon正式合并mag之前，我就准备辞职的，但老板留住了我，让我等一等，看下SKydon如何做。现在就算米河找我麻烦，最严重也就是我离开SKydon，这没什么可怕。”
“没什么可怕？大哥你真是不知道江湖多险恶吧。先不说你做的事是否会涉及到法律问题，就是一条你在职期间，利用职务，窃取公司资源，擅自研制自己的产品，然后因此被公司开除，你还能在这个行业立足吗？……”
“如今北斗三已经上天，正是中国的卫星导航产业最好的时候，你厚积薄发，积攒了这么多年的人脉和资源，要是在这个时候离开这个行业，告诉我你会不会难过？”
张邕笑了，“宫少，打个赌。我可能会离开SKydon，但绝对不会离开这个行业。而且也绝对不会因为过错而被SKydon开除。如果还是在天工的时候，我可能会有一种好汉做事好汉当的豪迈。但现在，我知道我应该做什么，我不会让米河和SKydon找到我的把柄，更不会让他们强迫我离开。”
这番话说的斩钉截铁，宫少觉得自己全身一振，他重新打量张邕，有一种不太一样的感觉在心中升起。眼前的张邕，似乎根本不怕任何人，也不用任何人替他担心。
宫少站了起来，“工作时间，我回去上班了。你没事就好，无论你是否离开，记得路过这里时候，上来和我喝杯茶。”
……
SKydon中国的一间会议室，中国区总裁路易，测量主管董彬，张邕老板卡梅隆，hR雪莉.杨，大色娃，还有一名美国来的法务，一群人坐在一侧。而另一侧只有一个人，张邕。
率先开口的是中国区最高长官路易，“抱歉，邕。你来到Skydon很久了，我们一直没有时间好好聊聊。”
张邕微笑：“你不用客气，知道你很忙，我也没什么事需要越过老板向你汇报。”
雪莉一改往日亲和，略带严肃的说道：“张邕，抱歉让你久等了。我们上一个会议延误了一段时间。因为我们做了一个令人沮丧的决定，我们刚刚开除了激光部门的主管李斌。”
“哦，”张邕微微点头，“没事，我等的不算久，刚才的时间刚好和同事们一起喝杯茶。”
“知道我们为什么开除李斌吗？”
“不知道，也不关心。SKydon有自己规则，开除一个员工一定有自己的道理。”
雪莉本是第一个对张邕出拳的人，这也是他们之前商量好的顺序，没想到这一拳落了空。
没人注意到，坐在最边上的大色娃，嘴角一丝笑意。他胸有成竹，一点也不为对面这个家伙担心。
雪莉无奈只好自问自答，自己把话说完。
“李斌自己在SKydon之外，成立了一个公司，公司法人就是他本人。同时他利用手中的资源，将代理商的业务拿到自己的公司去做。如今证据确凿，我们将其开除，没有任何补偿。而且我已经向行业内所有公司发了公告，告之他的劣迹，他在本行业的前途，已经彻底失去了。”
张邕点头，“他应得的，没什么可惜。祝他好运。”
“张邕，”董彬见到张邕一脸轻松，不为所动，严厉的接过话头。“我也希望你能好运。我收到投诉，说你在mag和SKydon的任职期间，在SKydon之外，做了一款自己的设备，然后以odm的方式提供给中国制造商，并和SKydon形成竞争关系，你有什么解释吗？”
“没有解释。中国的法律说，谁主张谁举证。谁举报我的，谁提供证据。你连证据都没拿出来，我要解释什么呢？”
雪莉微笑道：“因为你是SKydon员工，我们信任你优于来自第三方的举报。如果你能够解释清楚最好，我们就可以省略举证的环节。”
“好。我说一下mag的事吧，mag手持RtK的odm是我提供的，这是我老板弗朗索瓦批准的，同时是产品负责人荷内支持的。我认为我做的很成功，虽然那只是mag的业绩，但如今大家是一家人，你们应该对我的贡献表示感谢，而不是质疑。”
大色娃同样微笑道，“我一直都有向你表示感谢，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再说一遍。做得好，邕哥。各位，邕哥最近做了什么，我不知道。但如果谈到mag期间，我建议，大家还是忽略这一段吧。我可以作证，邕哥所做的一切，都是合理合法的。”
“合理合法？”董彬冷笑一声，“我可不这样认为。我们和荷内沟通过，他手根本没有odm方案，他说odm所有的一切，都是邕在中国完成的。”
“嗯，”大色娃又一次笑着看向张邕，“做得好，邕哥。”然后转头稍稍看了一下董彬，“你需要再给邕哥一次嘉奖吗？我觉得不必，他在mag的时候，我们已经奖励过他了。”
董彬面沉似水，“弗朗索瓦，我不能理解你法国式的幽默。mag北京办只是一个销售办公室，我问过杨波，他们也没参与过odm的开发，我想知道，张邕的方案怎么做出来的？”
张邕突然转向董彬，眼中一丝厉芒闪动，董彬没来由的心中一寒。
“董彬，你是中国人？能听懂中文吗？”
“当然，我是中国人。”
“好的，”张邕转换语言频道，用中文对着董彬道：“你特么管我怎么做出来的呢？”之后又切回英文，“it’s not your business。”
“你！”董彬一下涨红了脸，一群不懂中文的老外看向在场的华裔们，却发现雪莉捂着嘴似乎在偷笑。
“他们刚才说了什么？”
“我来告诉你们，我告诉董彬，我怎么做出来的，不关他事，他根本无权过问。甚至我的老板弗朗索瓦，也没问过我。我为公司做成了一件事，有人却因此审问我。我不能理解，这是SKydon的理念吗？”
“当然不是，”那名法务终于忍不住开口，“但我们怀疑，你拿mag的odm赚取了自己的利益。”
“怀疑？证据呢？没有花mag一分钱，却搞定了oEm的方案，这个不算你的证据，而是我的功绩，懂了吗？”
法务终究不像董彬那样外行，“你的odm并不是直接卖给中国公司的，而是通过了一个第三方公司，我们怀疑，你和这个第三方公司有利益往来，甚至他就是你的公司。”
张邕扫了一眼法务，目光又重新回到中国区总裁路易身上，“总裁先生，今天的会议，我们有录音吗？”
一直没有开口的卡梅隆忽然道，“我这里在录音，邕，我的目的很简单，我相信我们oEm部门人的清白，所以更想留下一切今天讨论的证据。你觉得有问题吗？要我关掉吗？”
“不需要，谢谢老板。我只是向会后向您要一份拷贝，如果这个会议的最终结论，我是清白的，我需要这份资料，让这位女士，”他指了一下那名法务，“向我道个歉。”
法务有些发怒，她的职业注定了她是一个很会管理自己情绪的人，但是眼前的这个中国员工很骄傲，这与她以往的经验不同，这让她心中非常不爽。
路易双手做了一个下压的手势，“好了，邕，平静些，这只是一次内部的询问。根据SKydon的原则，有人举报，我们就要调查，不用太过激动。我们还是回到证据上面来吧。”
“第三方公司中间谋利，这本身就是证据，无论你说什么，这都是不合理的。张邕，就凭这一条，我们可以申请司法介入。”
路易转头，用眼光制止了法务，这里是他的地盘，是否司法介入，不能由一个美国来客说了算。何况，如果不是米河这一状告的太大，惊动了史蒂夫，他这里根本不需要一名来自美国的法务。
“律师小姐，刚才董彬说了，荷内手里根本没有odm方案。所以你说的这家第三方公司，做为mag的合作伙伴，他们完成了odm的事，然后将方案提供给中国制造商。这有什么问题？”
“哈哈”法务冷笑，“张先生，你很聪明，你这套说辞看似也很合理。但是，既然是合作伙伴，我们应该和相关的合作协议。”
她说着，将手中一叠文件重重的摔在了桌子上。
“这些是近五年来，mag移交给Skydon的，所有关于中国的合作协议，很抱歉，根本没有出现过这家第三方公司。在mag的财务报告上，没有把这家公司当做客户，只是一个代理来处理的。……”
“让我们先暂且相信你的话，这家公司是mag的odm伙伴，但没有任何合作协议，你依然是违规的。因为涉及到财务，你的违规很严重。同时，如果你再和这家公司有利益往来，那么只怕你做的事情已经超出了SKydon内部处理的范围了。”
法务一脸的得意以及狠厉，“给你一分钟，你想到足够好的理由再和我们说。虽然，我不信你还能有什么理由。”
“我当然有，”张邕一脸轻松看向大色娃。
大色娃回了一个微笑，“是的，邕哥，没问题，你直接告诉这位律师小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