浦东国际机场，张邕和madam送别米其林，孩子要去美国读书。
托运了两个巨大的行李箱，依然背着一个硕大的背包。米其林隔着安检口向父母招了招手，然后带着满腔的热情和对未来的向往，大步走向了机场深处。
这一边，madam看着儿子逐渐消失的背影，靠在张邕身侧，已经哭成了泪人。
“好了，”张邕轻轻拍着madam后背，安慰道：“孩子大了，总要离开的。一年很快，暑假就可以回来了。”
madam依然控制不住的啜泣，“再回来也呆不了几天，没良心的孩子，都没回头看一眼，就走了。”
张邕笑道：“多看你一眼又能怎样？想开点，永远离不来家的男孩子，怎么会有出息。”
“我不要他有什么出息，就想他和我们一起。”
“可以呀，但你我说了不算，他自己路自己做主。”
“唉，”madam悠长的叹了一口气，“我一直觉得自己还很年轻，怎么一下就成了空巢老人了。”
“空巢老人！”张邕被这词逗笑了，笑过后，和madam一样，有几分伤心。他也想儿子，只是没有madam表现的那样明显。
“走吧，等在这也没意义。他到了转机的地方，和我们联系的。”
“嗯，”madam答应着，和张邕贴的更紧，他们忽然意识到，孩子走了，二人对彼此就更加的重要。
在磁悬浮车站等车的时候，张邕接到了高平的电话。
“张邕，我刚给你推送了一则消息，你看到了吗？”
“是的，我刚看到。”
“这些媒体，怎么这么讨厌，像一群苍蝇。”
“高总，别急。国外媒体一旦报道，国内媒体很快就会捕捉到热点。他们不在乎会带来怎样的影响，有流量才是硬道理。何况，您和这些媒体的关系似乎一直不太好，对吧。”张邕似乎还笑了一下。
“我怎么感觉你有点幸灾乐祸的样子？”
“不，不，”张邕赶紧否认，“我可没有。但这件事我也是才知道，但应该不是现在才出现的吧。多久了？”
“一年多了吧，一年之前，美国商务部突然提出对众合的调查，并对我们北美公司，也就是曾经的赫兹，进行审计。那时我们预料到可能会有一些不利的状况发生，这一年多，我们一直在多方面的沟通和努力。但没有收到效果，看来，该来的还是要来。”
“既然该来的总要来，您何必在乎媒体的报道。高总，我在上海，周末回北京。下周……四，周四吧，您方便吗？我和带两个朋友去和您碰个面，看看我们该做些什么。”
高平一直焦躁的心情，忽然像得到了某些暗示一样，有一些疏解。
“张邕，你有什么好的应对吗？”
“不好说，高总，下周见。”
……
很难说，这事和那个自称军方的汤普森是否有关，是否和张邕和怒发狂人与其争吵有关。
但可以肯定的一点是，这事和SKydon多多少少是有一些关系的。众合在北斗平板上的强势输出，极大的影响到了SKydon同类业务，而与接收机和oEm业务的失守不同，这不在SKydon的计划之中。GIS数据采集，和精准农业一样，都是SKydon当前最重视的业务。
不知道怎样的程序和手段，总之，这个已被众合收购多年的赫兹公司，重新引起了美国商务部的注意。
从一年前的调查和审计开始，赫兹的前途就变扑朔迷离。
高平组织美国团队，当然也包括了外援，霍顿团队。与美国商务部进行了长达一年之久的沟通，然而并没有取得任何效果，一切朝着不可逆转的方向发展。
美国商务部最终给出了两个方案，都是彻底剥离的方案：
一，赫兹将做为一个独立的实体存在，但从今以后，不得和众合产生任何关系，也不得有任何生意往来。
二，赫兹将完全出售给美国企业或美国财团，董事会不得有任何众合，以及与众合有关联的成员。
高平当然不想执行其中任何一个方案，赫兹如今已经转变成一个研发和产品部门，所有的交易，都在众合的渠道，这样的剥离，对双方的损失都是巨大的。
他咨询了霍顿和美国的律师，“赫兹如今已经不是当初收购的赫兹了，我们的产品有了很多代的更新和升级。……”
“特别是高精度板卡一类，之前他们只有单频板卡，如今的高精度产品都是我们二次开发的结果。如果进行剥离，那么这一类产品应该怎么划分归属。”
“两点，第一，无论收购前，还是收购后，只要是是在美国本土，在赫兹公司内部研发的成果，都是属于赫兹所有，如果双方剥离，众合无法拿走任何成果。这一年多的审计和调查，你以为他们在做什么呢？难道只是财务问题？”
“第二，众合在国内研发的部分，只要是基于赫兹底层的，无论是线路设计，还是代码。只要和赫兹产品存在相同，近似，或者同源的，这些在剥离后都不得再使用。否则一旦被美国商务部抓到，众合会惹上极大的法律麻烦。”
“强盗，”高平忍不住骂了出来，“我们中国人说，买定离手。我们都收购这么多年了，居然还能要拿回去。美国人的普世价值就是这样的吗？……”
“我们收购赫兹，就是为了后面的研发。我们的研发都是依靠的赫兹的底层。我们双频板的芯片，就是两个赫兹芯片封装的。难道这一切我们都不能再用了。”
霍顿摊摊手，“不好办。高总，美国人在一定范围内是讲道理的，比如现在，您最好的选择是和美国商务部谈一个很好价格，用回购的利润，来尽量弥补您的损失。”
“妈的，我们做的不是倒卖公司的生意，就算卖了再多的利润，这样绝对不是我们想要的。……”
“麻烦几位，还是尽量的谈判吧，希望我们能看到转机。”
……
高平没能如愿，一年后，美国商务部突然将众合列入了实体名单，这意味，如果拒绝签协议，执行美国的剥离计划，众合迎来的将是美国的严厉制裁。
就在高平焦头烂额，无比纠结的时候，国内一家媒体率先将此事报道出来，一时间引发了不小的动荡。
当然也不全是坏处，被美国列入实体名单的，每一个都是顶尖的科技公司，而且能引起很多中国人的同情与支持。只是，这些支持根本无助于高平解决眼下的困境。
“张邕，下周四，”高平认真的在自己的安排上加了这一点，然后又把日程给了自己的助理。
……
张邕一行三人来到了众合，虽然高平满腹的官司，但见三人，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个子最高的张邕站在当中，左手边是他那个怒发冲冠的师兄，右手边则是一个长发垂肩的男子。
二人一左一右，头发一个向上一个向下，整个组合充满了喜感。
张邕也笑了，他能感觉到，高平在笑什么，他自己其实也觉得很好笑。
“高总，我来说吧。这位您认识，我们的北斗学者，我的师兄，这位您没见过，他叫刘芯，不是让您多多留心的留心，而是芯片的芯。”
高平认真的看着刘芯，心道，“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名字。”但嘴上还是应道：“幸会，幸会。”
张邕继续，“我们带了一些东西给您，希望您能够满意。”
怒发狂人打开一个防静电的精致盒子，虔诚的样子，如同一个要取出钻戒求婚的少年。
海绵托上，放着一枚黑色的四四方方的薄片。
“高总，其实你要的双频芯片我们已经做出来了。之所以这么久才拿出来，是因为我们消化吸收了赫兹的底层后，完全的重新设计了这枚芯片，如今这是一枚全新的双频芯片。我们和赫兹，注意，是我们和赫兹，不是赫兹和我们，做了彻底的剥离。如今这是一枚完全属于中国人的芯片，已经没有赫兹的影子。”
在高平还处在深深震惊无法自拔的时候，一旁的刘芯递过一个U盘。
“赫兹所有的资料，所有的集成电路，和相关代码，都重新写过了。新的设计也在U盘里。我想重复一遍这位m大同行的话，是我们剥离了赫兹，不是赫兹剥离了我们。”
会议室里爆发出一阵欢呼，声音之大，传出了会议室，门口走廊和附近工位上的人全都听到了。
而且很明显，这是高平的声音。
所有听到这个声音的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高总一直是一个很严肃的人，也有一组泰山崩于前而不溃的钢铁神经，他很少有这样失态的时候。
这是怎么了？
高平已经顾不得这些了，他在会议室里又蹦又叫，不知道该如何释放自己的情绪。他大笑，但好像又有眼泪。
张邕微笑着看着高平，人一生总该有几次这样的大哭大笑吧。
怒发狂人也在笑，笑的得意而且放肆。
刘芯有些发呆，他已经太久没有过这样的情绪，这些年他似乎一直呆在天上，不食人间烟火。但看到眼前的高平，他忽然涌起一种感觉，自己是不是考虑下，该下凡了。
稍稍平静的高平，当着张邕的面，拿起电话打给了美国的霍顿。
可怜的霍顿，在一片黑暗之中被大洋彼岸的来电吵醒。
“高平，你特么知道现在我这里是几点吗？”
高平不管不顾，“听着，霍顿。帮我安排和商务部的谈判吧，赫兹卖给他们，全部卖给他们。给我谈一个好价格出来，价格越高越好。继续睡吧，晚安！”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