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明坐在床上，额上的绷带没了，眼睛也拆线了。两个穿军装的高大背影站在余杨前面，正对着杨明。
“考虑到你的情况，组织上做了安排，等你伤势恢复后，就调到地方民航做地面工作。”
“我已经全好了，我能看清楚，可以回去再飞的。请组织给我机会，让我继续飞，我一定能飞的……”杨明情绪激动，翻滚着爬下床来，冲上去拽着军人的衣服，声泪俱下地恳求着。
一旁穿着白大褂的聂琼花忙上前去扶住杨明，也替他求情。同样穿着白大褂的余军胜出现在房门背后，表情忐忑。
余杨惊恐地拽着聂琼花的衣服，不明就里地看着每个人的表情……
“我失败了，没能完成心愿，也没法兑现对你的承诺。这样的结果，我也难以接受。”余杨躺倒在床上，痛苦地闭上双眼，“接下来我该做什么？我该怎么办？飞机都没了，还玩什么呢？”
吕亚楠一边回想今天发生的种种事情的细节，一边快速地敲击键盘。一声“吕亚楠”的大喊，惊得她抬头一看——主编正站在办公室门口。
“你搞什么飞机啊！派你去采访，你半天不发稿子。逞能跑去救援，请问是谁坠机啊？是你家亲戚吗？是你前男友还是心上人？警察叔叔都下岗了吗？要你冲锋陷阵？你今天得跟我说清楚？你是一名记者，还是一名资深记者？以往你多个性，多优秀我不管，可今天交给你的任务，你是一点不作为，完全失职。我看啊，明天你就去消防队上班吧，那里最容易出英雄，帅哥也多，顺便可以帮你早日解决个人问题！咱这报社是不适合你发挥特长，辱没人才！”
主编面露怒火，滔滔不绝，吕亚楠习以为常，完全忽视他的存在，只专注打字……
“吕亚楠！你当我透明的啊？”
吕亚楠突然停下来，盯着主编。
“主编。”
主编不解地盯着吕亚楠，一旁的打印机正在吐打印稿。
吕亚楠把打印好的稿子双手递给主编，主编接过来，看了一眼，有点晃神。
“哦，我刚说到哪了？”
“我记得您刚说咱报社辱没人才。”
“我说了吗？哦……”主编盯着稿子看，欣喜地说，“这标题好，奇葩男造奇葩机，妄想飞天坠山林。嗯，果然视角独特！亚楠，我就知道，你总是能给我惊喜！人才，决不能辱没了。明天头条有了！你辛苦啦！赶紧回吧！对了，空了，再发挥发挥，可以写个专题历险记！”
主编得意地拿着稿子走了。
吕亚楠打了个哈欠，不屑道：“嘴脸！”
聂琼花把早饭摆上餐桌。
余欣蓬头垢面地从楼上下来，直奔餐桌，端起牛奶杯“咕咚咚”喝了个精光。
聂琼花嗔怪道：“这孩子，洗脸刷牙了吗？真是，快去叫你哥起床。”
余欣表情满足地擦了擦嘴，走向余杨的房间。
“美羊羊，起来……”余欣喊着，推开门一看，她惊了——
余杨正坐在大屏幕前玩打飞机游戏。
“哥，你什么情况，起这么早打飞机啊！真还跟飞机杠上了！”
余杨眼神木讷，只顾玩游戏没有搭理余欣。
“什么情况？不会一晚没睡吧？”余欣走过去，拿起游戏手柄，“那你不叫我！第几关了？”
聂琼花正在厨房忙活。余军胜突然气冲冲地过来，将《闽州晚报》头版用力拍在案板上。
“看看，这下丢人丢大了，都上头条了！”
“什么，这是？发这么大火？”聂琼花在围裙上擦擦手，拿过报纸看了起来。
“全市人民都知道了，你看看你的儿子多奇葩！”
“胡闹！这是哪个无良记者写的？”
聂琼花若有所思，脑海中瞬间闪现了下吕亚楠的模样，心想，“不会是她吧？”
“人家写的都是事实。”
“什么事实？这用词明显过激，把我们余杨写的一无是处！”聂琼花不以为然，“余杨有这么差吗？她哪里知道造飞机多不容易！我儿子不光造成了，都飞起来了，还飞那么高呢！”
“你还挺得意！他之所以有今天，都是被你这么纵容娇惯的。哎！”余军胜无奈摇头。
“行了行了，别生气了，咱先吃饭啊！”聂琼花拉着余军胜到了餐厅坐下，“怎么都不出来了……人呢？余欣，余杨！”
卧室，余杨和余欣正专注地玩游戏。
聂琼花过去，推开门，走进去。
“哟！余杨，你没事了吧？”
“你看他这欢乐的劲儿，像是有事的人吗？”余欣说。
“这刚起来就玩了。走，关了，快洗洗去吃饭！”
“妈，你先去吃吧！”
“余欣，拉你哥一块吃饭去。”
“我不饿！”余欣不动。
“妈，你先去，我等下就来！”余杨揉揉头发，一脸倦色。
“快点啊，你爸等着呢。”聂琼花看看余杨，小声说。
余杨点头，继续和余欣玩游戏。聂琼花叹口气走出去。
饭菜已经摆好，余军胜坐在餐桌前，青着脸。
聂琼花走回来，看看余军胜，忙又回喊了声余杨。
余杨没有回应，卧室里传出游戏的喧闹声。
余军胜脸色越来越不好看，将手上的筷子拍在桌上，厉声说：“飞机没得玩了，又泡在游戏上，太不像话了！这样下去，他就真废了！他要是我亲生的，我早就……”
“哎……孩子是要教，你一把年纪了，还是这火爆脾气。”
“他整天干些不靠谱的事情！我看着就心烦，脾气能好的了吗？这几年，我对余杨是越来越失望，越来越无法忍受。再这样下去，我真不管他了！”
“你别动气，我一定好好说他，就先让他去医院帮忙！”聂琼花叹口气，顿了顿说。
“你要劝得动才好。”
“你放心，我容不得他再胡来。”
“你看着办吧！”余军胜也连连叹气。
聂琼花受了余军胜的气，过去猛地推开余杨房间的门。余杨和余欣只顾玩游戏，看也没看聂琼花一眼。余欣玩到兴起，还大喊大叫。
聂琼花走过去，一把就拔掉了余杨电脑的电源。
“哎呀，妈，你干嘛呀！”余杨睁大眼睛看着聂琼花。
“婶婶！我们刚要通关了！”
“谁也别玩了！赶紧吃饭！余杨，你别在家呆了，明天就去医院上班！”
“余杨去上班，那我一个人在家多没意思啊！”余欣嘴里嘀咕。
“没意思？那你就早点谈个恋爱，嫁出去吧。”
“我余欣也是个爱情和婚姻分得清楚的人，所以嘛，我也要为爱的男人生个孩子……”余欣斜了聂琼花一眼，又盯着余杨说，“然后，再嫁个有前途的丈夫……”
“你给我出去！”聂琼花瞪着余欣，气得脸发紫。
“出去就出去……”余欣站起来，嘟噜着嘴走出去。
“我可以不去医院吗？”余杨深吸一口气。
聂琼花看看外面坐着的余军胜，关上门，坐到余杨面前，小声问：“为什么？医院是我们的家业，你将来还得继承……”
“医院是治病救人的，我有自知之明，哪里胜任得了？我也不想成为老余那样的庸医！”
“瞎说什么？老余怎么了？他的口碑一直很好，你不要对他有偏见。”
“你大概忘了吧，我爸的眼睛，当年为什么没能痊愈？就是他……”
“住嘴！你不要污蔑老余，那次手术没有问题，是你们误会了他。”聂琼花有些慌张。
“怎么可能？”余杨说着激动起来，“就是因为老余误诊，导致我爸眼睛没能恢复到正常水平，让他永远失去了飞行员的资格，从而变得萎靡不振，痛不欲生。”
“你一直仇视老余，就是因为这件事吗？”聂琼花愣住了。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对于老余，我只有忍受。”
“你怎么可以这样冷漠无情，他再怎么不对，可也养育了你这么多年。对你，就像亲生的一样。”聂琼花眼含泪花。
“爸爸曾经教育我，对人要多付出爱，少记住恨。但我一直做的不好，我没有付出爱给别人，相反，我几乎恨过所有我爱的人。我恨向婷，她莫名其妙地抛弃了我。我恨我爸，他狠心离开了我。我恨老余，他毁了我爸的人生，又想控制我的未来。我也恨过你，当初执意嫁给了老余。我更恨我自己，总是无能为力。可恨到底是没有用的，所以我不恨了，什么也不恨了。”
“那么造飞机呢？也是为了杨明吗？”聂琼花的眼神怔怔的。
“那是我当初对他的承诺，我什么都守不住，唯有这份承诺，一直埋在心里。我总得做点什么，来安慰自己吧！否则，我真成了废物。”
“孩子，妈知道这些年你心里也有委屈，都怨妈，没有给你一个完整幸福的家。可妈妈也不容易啊，妈妈为了你，为了这个家，也承受了很多的苦！”
“妈，你不要自责，我没有要怨你的意思。”
“妈求你了，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你千万别再提起手术那件事，尤其是在老余面前。”聂琼花眼巴巴地看着余杨，“这好不容易过上平静安稳的日子，我不想再有波折。”
余杨看着聂琼花，犹豫片刻，说：“放心吧，妈，我不会再给你闯祸了。”
“那就好，那就好。儿子啊！你得给妈争点气”！
“妈，我明天就给你争气。”余杨插上电源，重新打开电脑。
“老余在等着你呢！”聂琼花拉拉余杨。
金币跳到余杨的电脑桌上，余杨思忖了下，摸摸金币的头，说：“金币乖，走，咱跟跟奶奶去吃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