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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菲丽丝一把揪住了劳伦斯的颈甲。一番大战,让劳伦斯的盔甲沾满了鲜血,天色逐渐暗沉,恰如劳伦斯此刻的心情。

“我…”他咬着牙,还在犹豫着,“再加把劲,应该很快…”

“走!”卡琳吼道:“照她说的做,要么我把你拖回去!”

劳伦斯慌忙后退,不再与敌人缠斗。亲卫们高声下令,集结成圆阵掩护领主撤退。在战场的另一侧,唐纳德也退下了高地,他们与敌人殊死一战,却始终无法撕开防线,只得暂时退兵。根据现有的战地情报看,士气低落,疲惫不堪的茶花领士兵已经不可能再突破敌人的阵线了。起初,敌人的附魔箭似乎是一种可怕的武器,而后的正面作战使它变成了不值一提的威胁。两支圣殿骑士组成的小队总会悄然出现在濒临崩溃的防线上,全力袭击突破防线的重步兵方阵,那姿态势如破竹,仿佛一头践踏蕨丛的猛犸。他们的作战方式十分残暴,以至于许多尚未接战的预备队都被他们的传说吓到了。

到目前为止,甚至没有关于击杀圣殿骑士的报告。很难想象他们是如何在此等恶劣的战场环境中生存下来的,劳伦斯只恨自己没能与他们战斗,因为正面防线格外稳固的缘故,骑士们一次都没有出现过。

“领主大人,第三团的侧翼需要支援,他们无法在敌人的包围中撤退。”

“索尔,斯迈特。”劳伦斯停顿了一下,“去把他们接回来。”

“你们听到领主的命令了。”唐纳德咧嘴一笑,“准备一下吧,我同你们一起去。”

被点名的两人对视了一眼,前去调遣士兵。在唐纳德的示意下,其他人站开了一点,留出足够的空间。如此一来,指挥官之间的谈话内容便可以更直白些。

“这是你的错。”唐纳德如此说道。

劳伦斯回头看了他一眼。此前他是如此全神贯注地望着映红天边的火光,伸手抚摸着盔甲上的伤痕以拷问自己的内心,以至于忘了眼前尚有未尽的职责。他为此引咎自责。比起远在天边的灾难,他更该关心自己的军团。

“对,是我低估了敌人。”劳伦斯表示同意。

尽管一直都有凉爽的风吹过,但劳伦斯依然浑身冒汗。艾瑟尔高地发生了什么?那个方向火光冲天,他心急如焚。

唐纳德点点头,他把手伸向劳伦斯,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转身离去,“那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挽回错误,并引以为戒。”

“那我是不是该考虑一下替你出战?”

唐纳德瞪了他一眼,“你的责任是让我们活着回家,而不是像个偶像一样站在神坛上接受手下的叩拜。交给我吧,你有自己的责任需要履行。”

“好吧,我会的。”劳伦斯皱了皱眉,回头看了布兰德一眼。

“敌人确实很强。”龙骑士如此说道。

“没必要这样,”劳伦斯轻轻地叹息着,“让军团蒙受巨大损失,是我的失职。”

布兰德停顿了一下,然后说道:“敌人中有荣光圣骑士,你手下的小崽子们能鼓起勇气与他们战斗,就已经超乎我的预料了。”

“荣光圣骑士?”

布兰德点了点头:“是的。他们是冠军中的冠军,整个教国只有十六位荣光圣骑士,而我在对面见到了四位。”

“他们,很强?”

“确实如此。”

“如果是我碰上…”

“领主阁下,我对你的剑术充满信心。但实话说,即使单挑,你也不可能击败他们中的任何一人。”

他的回答实在是太不留情面。忧郁的空气甚至影响到了亲卫们,他们都沉思着望着天边的火光。

“通知各队,回营休整。”劳伦斯愤怒地命令道:“明天早上,在黎明时分,我们将击垮他们的防线。”

……

战斗以第三团从高地上撤离而结束了。暮色沉沉,圣佑军收敛了能够找到的所有友军尸首,把他们放在平坦的空地上,残躯上盖着染血的床单。

牧师在献上悼词的时候所有人都沉默不语。柯恩看着远方的浓烟,重温了与兽人战斗的情景,尽可能想象出在预备队补上防线缺口前,右翼发生了什么。

他试着想象一下:盾墙倒下了,秩序被打破,有人试着把绿皮们赶走,却被敲碎了脑袋。后排的更多人听见了尖叫声,纷纷上前帮忙…但是,一旦失去了阵型与纪律的优势,就很难有人在混乱中阻止绿皮前进了。

现在士兵们对兽人的战斗力有了新的认识。那些死在绿皮手上的士兵都残破不堪,几乎认不出生前的模样。就连牧师向这些惨不忍睹的尸体洒圣水的时候,都有意移开了视线,不敢去看他们的脸。

“全父保佑你们,”牧师艰难地说。与士兵们相比,他看起来瘦弱不堪,声音低沉,突出的喉结因恐惧而上下晃动着。他没有一般神职人员的维尼西亚口音,而是略带兰斯贵族腔的抑扬顿挫。柯恩猜想他也许就是圣座所提到的那些“贵宾”之一,为了赢得教会的信任而主动将家族中的年轻子嗣送入修道院的老牌兰斯贵族。

他的怯懦表现让柯恩不屑,尽管圣座叮嘱过,在可能的情况下,适度予以贵宾优待。但战场上哪有那么多“可能的情况”?况且在成为教士时他就已经亲口说过:“我是迷途者,我被诅咒拥有财富、名声以及奢华享受。我抛弃这些,并自愿接受奴役。我拥护全能之主,并会忠心耿耿地为祂服务。如果忠心的人劳作,我便会劳作。我分担他们的种种苦难,并抛弃家族给我的任何名字。我没有等级,没有家庭,我是全父的忠仆。”

事实上,柯恩不曾看见任何一个神职人员过着奴隶一般的生活。对多数人来说,他们既不是圣人,也不是恶棍,监视者的称号更适合他们。

牧师察觉到了柯恩对他的观察,他回以疑惑的眼神。他只能如此表示。

“看着他们。”柯恩低声说道。

“全父对我们并不满意。”牧师指着尸体说:“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必须为我们的罪孽做出补偿。我们要用我们的圣洁来满足祂,否则祂就会像这样惩罚我们所有人。”

柯恩注意到一些士兵正低语着表示同意,于是他欲言又止,瞪了牧师一眼,示意他继续。信仰是危险的,一旦他们身上的恐惧被释放出来,他们就会陷入多年压抑之后的狂暴。如果不是柯恩站在这里,也许他们会更大胆。骑士团被柯恩以谨慎的野心统治了二十年,即使在圣佑军中,他的大名也如雷贯耳。但不像玛丽亚,除了尊重她得到的更多是爱意。他是个受人敬佩但很少有人想去效仿的战士。他的功绩清单比他生人勿近的外表更令人印象深刻,虽然在指挥方面没有得到多少赞扬,但作为决斗者和前线战士,整个骑士团都承认几乎没人能在声誉和技巧上胜过他手上的长剑。

随着牧师的祷告结束,士兵们各自回营休息了。柯恩回到他的临时指挥部,等候已久的两个小队长正在一张木桌上玩骰子。当两人看到柯恩时,其中一人立马踹翻了打牌的桌子,另一人则把赢来的钱都塞进了口袋里。假如他们够聪明,就应该猜到柯恩这种人会把他们单独叫到这里,绝不是为了表彰他们的功绩。

“阁下。”一人匆忙地整理衣服并敬礼。

柯恩没有说话,他的沉默具有绝对的权威性,但偏偏那个输钱的家伙不停地解释着适度放松的合理性,说得脸上青筋暴起,涂抹星子乱飞。他的同僚大气不敢出,只能站在一边,低着头,努力不让身体颤抖得太厉害。

“是谁,下令绕侧包夹打算撤退的敌人?”待那人的废话说完,柯恩才眯眼瞟了他们一眼。

“是我。”那个多嘴的家伙得意洋洋地说:“合围之下,敌人又留下了二百多具尸体。如果不是他们的援军打开了缺口,那队人肯定会全军覆没,一个都跑不了。您看,这场辉煌的胜利…”

他正说得津津有味时,柯恩打断了他。“保险起见,我再问一次,是你下的令,对吗?”

“没错…”

霎时,还未出口的音节被骨头折断的闷响所打断。柯恩覆甲的拳头轰在那人脸上,把他打倒在地。他呲牙咧嘴地捂住了脸,鲜血喷涌着从他手掌上流了下来。

“我的命令是阻挡敌人,不得放弃阵地,主动进攻。”柯恩缓步上前,逼得那人用手肘支撑着身子连连后退。“因为你的愚蠢,我们同样多损失了上百人,而这会让本不稳固的防线更添一层隐患。假如明天遭到更多敌人围攻怎么办?假如敌人从你丢弃的阵地发起反攻怎么办?你怎敢将私欲立于职责之前!你这贪功的畜生,抗命的杂种!”

柯恩骂着,飞起一脚踢到他的肚子上。另一人听着骨头断裂的声音,吓得瑟瑟发抖,但柯恩还没想结束。另一脚又踢在了他的脸上。

不知道是什么断了——那也许是下巴或是脖子,总之那是一声令人作呕的脆响,那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一滩血从他的头上流淌下来。

听到动静,附近的卫兵都围了过来,见此情景,不少士兵都面露不善。柯恩打了他们的长官,这无异于是在打他们的脸。圣佑军虽然在地位上不如圣殿骑士,但二者并非从属关系。

“我乃全父意志的化身。”柯恩举起他的佩剑,高声喊道:“这把圣座亲手赐予我的神圣武器允许我立即处决任何拒绝服从我命令的人。我并非滥用职权,只因这个渣滓为了自己的私欲,将我们重大的使命置于危险之中,我才降下愤怒的裁决,而这已是无上的慈悲。我知道你们不喜欢我,但你们在这一生中的职责就是侍奉,而非评判他人。我一生中杀过很多人,而我会很高兴地斩杀你们中任何拒绝服从命令的蠢货。直到明日黄昏前,不许再有任何人擅离职守,哪怕是敌人崩溃,也不可丢弃阵地追击。”

柯恩爆发的杀意几乎在一瞬间就吓住了所有人,当他们各自散去的时候,这些人的牙齿还在因恐惧而打架,响个不停。

“好了,来谈谈你们的赌局吧。”柯恩拎过一把椅子,不慌不忙地坐下。“还记得《圣言录》第十章第四节的内容吗?现在背给我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