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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请帖易主。

此刻,黑纹金底,精巧细致的它,静静地躺在桌面正中,上书“邀请函”三字。外表看似普通,却有不少达官贵人为之着迷疯狂。

只要凭着它,就能坐进拍卖厅中那寥寥无几的包厢之一,傲视全场。是否拍到心仪的奇珍异宝早已不再重要,单单能坐上那位置,就足以向亲友同僚吹嘘一阵了。

“这就是那千金难求的请帖啊。”二爷夫人仔细端详着,感叹道,“真是不一般。”

“可不是么,嫂夫人。”坐在张启山边上的齐铁嘴道,揉了揉腰背,“就为这么一个小物件,骨头都要散了。”

“实在辛苦几位爷了,我感激不尽。”二爷夫人正想起身答谢,却被一旁的二月红轻轻按住,“内子身体欠佳,由我来谢过佛爷、八爷。”

“使不得使不得,二爷多礼了。”齐铁嘴道,“不过话说那西北彭三鞭,真是人如其名啊。”

“此话怎讲?”张启山闭目养神,淡淡问道。

“听九爷说这彭三鞭在西北威震一方,使一条鞭子能打几十号人。”齐铁嘴嗤笑道,“可若没了那鞭,不过是块肉,砧板上的肉。”

“火候不够,偏居一隅足矣。”二月红笑道,“只是这草包,不知和新月饭店有何干系,能拿得来……”

“咳咳……”二爷夫人轻咳数声,显然是有些发作,二月红急忙搂住她,疾声道,“丫头,你……”

“二爷我……无恙。”二爷夫人低低道,声音细不可闻,她又连咳数声,可现实已说明了一切。

“佛爷,内子的性命……”二月红凝视着桌上的请帖,目光如炬。那是一种不信命的执着,譬如飞蛾扑火,只求光热。

“此事,我必全力。”张启山正色道。

“三爷饶命啊!”“小的已经尽力了啊!”“他们实在是……太狡猾了!”

另一节火车的包厢外,一群亡命之徒四仰八叉,有的口吐白沫,有的掉了牙齿,还能走动的都跪在地上哭爹喊娘,个个脸上写满了惊惧。而包厢里的三人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当然他们的脸色……也不好看。

“自己掌嘴。”其中一个长相狡黠的年轻人走到门边轻声道,眸中却是一阵说不出的森寒。再度看了一眼这堆“废物”,他关上了门。

“放屁都砸脚后跟,真他妈的晦气。”彭六叔恨恨道,“就他妈一会儿的功夫,帖子和人全飞了。”

彭三鞭摸了摸脸,刚刚那戏子的一拳可真是狠,还是一阵火辣辣的疼。“下次看到这龟孙子,我饶不了他。”

“请帖咱们是一定要夺回的。”那个年轻人开口道,他是彭家的远房亲戚,姓刘,与彭三鞭同辈,十几年来为彭家出谋划策,劳苦功高。“三哥的婚事绝不能有一点瑕疵,毕竟这是咱们家的头等大事……”

“小刘啊,请帖都给人跳没了,上哪儿找去?”彭六叔恨恨道,他扭头看着窗外的山川绵延,一腔愤懑却无处宣泄。

只听得“乒啷”数声,桌上的杯子悉数遭了殃,地上原有的碎渣又堆了一层。

“那人姓红,长沙二月红。”彭三鞭冷声道,彭六叔和小刘齐齐打了个寒战,包厢中杀气弥漫,温度降到了极点。

“二月红……九门?”小刘吃了一惊,这主儿可不好惹,一帮倒斗的挖墓厉害就算了,人人手上还背着几串人命债。

听说二月红的老婆是个病秧子,咋治咋不好,那病堪称是这几年医学界的一朵奇葩,难道这二月红抢请帖是……小刘的眼中渐渐泛起亮光。

那么这回碰上的敌手,定然空前……

“三哥,六叔。”小刘肃容道,“这回你们得先听我一句劝。”

光阴匆匆,弹指间张大佛爷一行所坐的火车即将抵达北平。而新月饭店传说中的“半年一大拍”则在三日后的下午举行。

“佛爷,这是九爷给各位准备的。”解家伙计恭敬道,他的身旁摆着两口木箱。他打开箱盖,里面是清一色的皮草,俱是西北人的样式。

“有劳九爷了。”张启山拱了拱手,“你带个话儿,回长沙我请他喝酒。”

“这话,小的一定带到。”伙计躬身,退出了包厢。

“九爷想到真是周到。”齐铁嘴呵呵笑道,他拿起一件皮草正准备套上。余光却瞥见二月红似笑非笑的脸。

“老八,你这件穿的和跟班差不离。”

“多大的事,这样不招摇,挺好的。”齐铁嘴揶揄道,“倒是佛爷这么一穿,真不知道甩了那姓彭的几条街。”

只见穿上皮草的张启山,全无彭三鞭那股草莽气,端的是威风凛凛,英武不凡。有分教:俊朗潇洒冷面佛,易服只为求宝药。

“出了火车,老八你应该知晓。”张启山淡淡问道,“得如何称呼我,别出了纰漏。”

是了,彭三爷。齐铁嘴想。

“小姐,请上车。”下人给一身西装的尹新月打开车门,眼见大小姐坐了稳当,再关上车门。新月饭店的汽车缓缓开动,往火车站方向驶去。

“你说大小姐,去见咱们未来的姑爷呢吧。”一下人道,“穿嘛西装呢。”

“这你就不晓得了。”另一个下人道,“小姐不满意,打算把那姑爷绑了呢。”

“这些个事儿可轮不到咱们操心,老实干活吧。”

半个时辰后的火车站站台边,尹新月坐在一条长椅上,西装墨镜亮皮鞋,报纸黑帽二郎腿。身后是一长串的听奴棍奴,神情严肃。

“楠姐,我看要不还是劝小姐回去吧。”一听奴担心道,“怕是会出什么乱子。”

小楠无奈道:“小姐的脾气你们又不是不清楚,能劝得动么。”

“那我们……买点吃的?”

“买去!”小楠摆手叹道,“死马当活马医吧。”

当火车静滞,车内车外,像是一方独特的时空,车外的人在等,车内的人在候。

车门动了。

我倒要看看,爹说的这彭三鞭有多中看,站台边的尹新月抬头望着车厢方向,心里却莫名多了一分悸动。

张启山戴好皮草帽子,眼皮跳了两跳。他忍住杂念,迈出车厢。眼前是熙攘的人群,和不少高高举起的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