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安宁,烛光下,屋里酒席残筵,已是吃喝了很久了。
太子已是喝得醉醺醺的了。
他两眼面色均发红,坐在那里,却不甚是高兴,看实倒有些抑翳。
塔依在旁边又给他斟了一杯酒,“再吃这一杯吧,吃了就好去休息了!”
他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却沉沉地不说话。
见他如此,塔依叹了口气,“太子,怎可如此郁郁不欢?”
“月儿已经找到了,明天我们就回章木去。待你们成婚之日,你自来迎娶郡主便是,可是却为何郁郁寡欢?”
涵异:“……”
却不说话,执起洒壶又往酒杯里倒了杯酒,一饮而下。
塔依:“你今天可是喝得多了,还是少喝些吧!”
涵异闷坐在那里,依然不语。
塔依见状,叹口气。
涵异闷闷地:“我真的就想不明白,她怎么会迷上一条鱼?!”
“我倒是不如一条鱼!”说着“呵呵”笑起来,满嘴的酒气,也是进入醉态了。
塔依:“……”
涵异瞅瞅塔依,“我知道你是她的侍母,但却是她的母亲一般!”
“你这次来,倒是缓了她的那个爆脾气。”
“你可是不知道,昨天就像个疯婆子一般!她还打我!”
“真没想到她竟是这么一个烈的女人!”
塔依:“你可是不了解她的心的。她的那烈性子,就连她的父亲也都得让着几分!”
涵异哼哼:“也是从小娇惯了的!”
塔依:“所以说她过去了你们那边,可要担待她呀!”
“除了娇惯之外,你可知晓与她从小的经历有关系的。”
涵异:“哦,什么经历?好像经历了很多沧桑似的!”
塔依叹口气:“想必你也是知道她一些事的。她从小就没跟她母亲在一起,自小性格就敏感倔强。”
“其实她是个很善良温和可爱的女儿。只是她就像个刺猬一样,但还是别人有点什么,她就很敏感,就会去伤害别人。”
“唉,你可要担待她些,不要伤害于她!”
“伤害她!”涵异一下激动起来,“倒只有她伤害我罢了!”
“她竟然为了一条鱼而坏了我们的婚事,这真是奇耻!”
“她置我的情感何处?!”
“而且让我堂堂陶设国颜面丢尽!她可又是想到过这些没有?
塔依叹口气:“她还小,你就不要与她计较了!”
“真是想不通,我堂堂陶设国太子,数一数二的勇士,却怎么倒不如一条鱼?!”
涵异说着把酒一饮而尽。
塔依叹口气:“唉,这些之间的事,我们旁观者也说不清楚。”
“可是我倒是要提醒你一句,她的性格是这样的,你如来软的,她或许倒没什么。如果你那时来硬碰硬的,这可不行!”
“如果诚心想娶她为妻,你这方面可是要注意一些!”
“我知道太子你也是贵子,受不得这些气的。但是如果要想与我家郡主长久,就必须要互相磨合,互相体谅着生活才是!”
涵异瞪眼:“怎么磨合?”
“我对她够好的了!”
“可是她只心心念着那条鱼!”
“哼!这终是梗着我们心头的刺”
“我把这杯酒吃了,把那条鱼给宰了,把他烹煮了,给她送过去,让她彻底断了这条心!”
塔依:“你在说什么呢!这些话只当是酒话罢了!”
“他虽然是条鱼,可他也有一半是人,你怎可杀人来吃!”
“啊,你这倒是野蛮!不要说月儿,我都见不过去!”
涵异:“倒是把我恨得牙痒痒的!我一心想把他杀了,免得他在我面前碍眼!”
塔依:“唉,你觉得碍眼,你就把他放走了吧!”
涵异一怔:“放走!哼!”他冷笑道,“把他放走了,那女人的心就不跟过去了吗?”
“定是会追了过去的!”
“为让她断了心,就得绝了她的念头!”
他目露凶光:“那条鱼,迟早我会把他宰了的!”
塔依:“你如果杀害了他,你可知道这却是彻底断了你与月儿的那个念头了!”
“月儿不知道会多么憎恨与你!”
涵异大声地:“都是你们把她娇惯了的!哪有什么就懂得的!”
“我弄她过来,在我身边好生驯服她!日子久了,她自然无望,也就忘记了!”
见他如此,塔依也知道他性格,心里不由叹口气,知道再说无益。
又给他倒了杯酒,“好吧,这杯酒饮了,就睡了吧。”
涵异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他确实已经醉了,头昏昏沉沉。
塔依:“来人,你们把他扶回房去好生歇着!”
侍从把涵异搀扶着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向他自己的卧室走去。
未了酒醉熏熏的涵异嘴里都还嘟囔一句:“该死的鱼,我不会放过他的!”
塔依皱着眉头看他过去,沉默不语,屋子里陷入一片寂静。
看着这屋子里满狼藉一片,还有浓浓酒臭味道,塔依叹了口气,站了起来。
走出屋,看见侍从把送进了房间,又退了出来。
便对他们说:“来,这是些银子,你们再去让酒保给你们送些吃的来。”
“你们也是累了,吃了酒后就好生歇息着,明天天一亮我们还要赶路走。”
接过银子,谢了。
塔依走到守着囚室的那个侍卫跟前对他说:“你也去跟他们一起吃酒吧!”
那侍卫犹豫一下,看了看囚室的门。
塔依:“你放心吧,那条鱼被捆在那里已经奄奄一息了,怎么可能跑得掉?”
“我家郡主也是被锁在了房中,早已经睡着了。我今天晚上也就过去守着她,你们放心去休息吧!”
听了便应允了,跟着去了房间里喝酒。
酒店小二送了酒食过来,殊不知在酒里却已被塔依的侍从偷偷投放了入睡的药物。
那些食物喝去了,侍卫们发困,伏在桌上睡着了过去。
塔依站在院子里,静悄悄的,再没有了动静。
她向旁边的跟班使了个眼色,侍从点点头,进了屋里,把那个守门的侍卫挂在身上的钥匙偷了过来,走出去,把囚室的门打开。
塔依跟他走了进去,看见屋子里却是一片暗的,唯有月光射进来。
隐隐约约看见那个人鱼被吊在那里,头耷拉着,都不知道是死了还是昏迷过去了。
举着手中的烛火映照在的身上,看见他满身触目惊心的伤痕,塔依叹了口气。
她给侍从使个眼色,侍从上前把束着暮吟的绳子给解了下来。
暮吟整个人瘫倒下来。
两个侍从把暮吟抬起来,走出囚室。
院子里再无他人,几个人把暮吟抬出院子,门外却早已停了一辆马车。
他们把暮吟放上去,塔依他们上了马车,急急驰马车前走。
终是到了海边。
侍从把暮吟从马车上抬下来,放在海岸边。
塔依走过去,伏下身借着月光看着面前这条人鱼。
这条人鱼奄奄一息,他努力地抬起头,看向塔依,他是认得她的。
“我把你放了。”塔依轻声对这可怜悲惨的人鱼说道:“你赶快逃走吧,去到你该去的地方,再也不要到这陆地上来了!”
“陆地上可是凶险得很,不是你们海中那么单纯!”
“我上次放过你和月儿,也终是心疼她,给了你们一个机会。”
“可是你们却真是缘浅!”
“这次你遭此大难,也亏得是月儿一再恳求我把你放走!”
“你跟月儿是没有缘分的,你们是两个不同世界的!”
“他是人,你是水里的鱼,还是各自在自己该呆的地方去吧!”
“我知道你们情深纠缠,可是这样在一起总不是好事,只会伤了对方!”
“你跟月儿根本就不可能在一起!”
“你如果真的心中有月儿,你就放弃她吧,不要再去纠缠她了!”
“你这次逃走了,可就再也不要再来陆上了。一定要好自为之,保护好自己!”
“这次,我把你放了,下一次可就再也不会有人来救你了!”
“如果你真的心中有月儿,你就为她好,让她幸福!”
“她毕竟是陆地上的人,跟你的鱼是不一样的!”
“再又说句难听的话,我想月儿喜欢你,定是被你的外表给迷惑。”
“说实话,你倒真的是一个俊美的人物!”
“可是,你现在这个样子,已经不再是她以前的心目中那个小美丽了!”
“与其让她看见你这般的不堪,让她痛苦失望,倒不如在她心中保留住她对你美好的回忆!”
“这样对于她,对于你来说都是好的!”
“我话说到这里也不罗嗦了,你赶快回海里去!如果再被别人抓住,我可就没有办法救了!”
说完,不再看这个人鱼,自顾回到马车上。
侍从驾车走了。
海边就只剩下这条人鱼。
这条被折磨得半死不活的人鱼,全身血淋淋惊悚伤痕满布的人鱼。
趴在沙滩上,在青白无声月色的映照下,空空旷旷的海滩边上这条人鱼趴在那里一动不动,显得冷清而又凄凉。
甚至,还有一点阴沉沉的感觉。
唯有轻薄颤动的浪潮起起伏伏,拍打上来,又退了下去,溶入绵沉沉海的母本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