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天气慢慢转热，秋曦瞳终究是逐渐好了起来。
她绝大部分时间都不出寝宫一步，从日出到日落不是在写字，就是在看话本子。
如果不是逐渐炎热起来的天，和越来越频繁的雨水，她可能根本感觉不到光阴的流逝。
雨水叮叮咚咚地打在窗户上，给这一个普通的夏日谱上了一段好听的乐曲，只是这雨水连绵不绝的日子，总让人觉得身体疲累，提不起精神。
“芍药。”秋曦瞳放下手里的笔，揉了揉发胀的手腕。
芍药应声而入，秋曦瞳问道：“去行宫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吗？再过几日就要启程了吧。”
芍药福了福身子道：“自然是收得差不多了，我盯着下头的小丫鬟呢。”
秋曦瞳点了点头道：“那就好，自从杜鹃走了后，什么事都要你操心了。若是你忙不过来，可随时跟我提。”
“殿下真是折煞我们这些下人了。”芍药笑道，秋曦瞳从来就不是一个多事的主子，哪有什么忙不过来的。
“没什么事了，你先下去吧。”秋曦瞳吩咐道，芍药又行了个礼便退了出去。
秋曦瞳叹了口气，随手拿了本倒扣在桌上的话本子就爬上了床。
这个夏天好像比往年都要热些，不下雨的日子简直热得难以忍受，也就是在不久之前，皇上下旨今年去行宫避暑。
避暑只是一个理由，更重要的是漠北居然派了使臣来中原，号称要进贡。
这可是太祖皇帝登基以来的头一遭，皇帝生怕漠北人图谋不轨，想探京中虚实，是以找了个避暑的借口，将漠北使者进贡的地点也一并选在了避暑的行宫。
选中的行宫居然还是秋曦瞳曾经跟秋遇安一起去过的那个东巡行宫，就因为那里的温泉对她的身子特别好，皇上还特别吩咐了下来一定要她跟着去。
当时去那座行宫时，除了贴身的下人和行宫的宫人，偌大的行宫中就只有他们两个人，他们可以随时随地牵着对方的手，他也可以扶着她的手一块儿写《上邪》。
还有之后的江南之行，泛舟时的那一吻，那简直是秋曦瞳来到这个时代后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如今想来也是如梦似幻，美好得不太真实。
从江南回来后，不好的事一件接一件的发生。
方家下了大狱随后问斩，一起泛过舟的锦云村也被烧成了废墟，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她爱着的秋遇安。
秋曦瞳是矛盾的，她很恨他为了自己的野心将方家送上绝路，也恨他将充满二人回忆的地方烧成了平地。
但是，心中对他的那份感情，又不是说放下就能放得下的。
那日她以为自己就要死了，躺在床上跟他说了很多有的没的，如今想来，好像两个人都有点矫情。
不过她并不后悔，若是她真的一口气没提上来，那些话说出去总比没说出去要好。
如今她好端端地活着，那二人还是不要再来往的比较好，她还是恨他。
秋曦瞳伸出手按了按发胀的太阳穴，一想这些事情头就痛，眼角也会酸涩。
可是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思想，总是会不自觉地想起那张令她日思念想的面庞，也总是看到他分花拂柳地向她笑着走来。
蓟王府中，梁惠姚也正在收拾东西。
这偌大的蓟王府说起来是真的空旷，时常人手不足，梁惠姚很多事都要亲力亲为。
郭苑婷如今也成了蓟王侧妃，正在梁惠姚身边给她搭把手，一块儿看着还有没有什么落下的。
“蓟王殿下对王妃您真是一往情深，这次去行宫只带了您不说，还有除非事务繁忙不得不歇在书房以外，都歇在主屋。”郭苑婷颇有些羡慕地道，“王妃对殿下也如此上心，谁见了不说一句鹣鲽情深呢？”
除了她进门的那一天以外，秋遇安再也没在她屋子里逗留过，好在府里这些为数不多的下人被梁惠姚约束得很好，倒也不敢去找侧妃娘娘的晦气。
可是郭苑婷没说的是，秋遇安歇在她房间的那一天，就真的只是歇着，似乎只是在给外人做做样子罢了。
他从头到尾一句话也没说，进屋就直接和衣躺下了，面子是过得去了，可是里子却是空空如也。
梁惠姚笑了笑，没接词。
她怎么好说过了门后她其实一直没跟秋遇安圆房呢，别看秋遇安经常歇在她屋里，但他连一根手指也不碰她。
一开始她还是紧张又期待的，到现在，她已经有种心如止水的感觉了。
在外人看来蓟王还是很重视这个正妃的，可是内里怎么样，就只有他们两个自己才清楚了。
几日后，大家都各怀心思地来到了东巡行宫。
秋曦瞳抚摸着行宫里大红的宫墙，和雕刻着各种祥瑞意味图案的长廊，不由得想到了当初自己跟秋遇安来到这里的情形。
这些柱子粗糙的手感一点都没变，时间在它们面前仿佛是停滞的。
就连墙角开的小花儿，似乎都是当年的那一朵。
秋曦瞳在走廊上走着，看着这每一幕都是曾经见过的画面，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感涌上了心头。
她站在廊角，抬起了头。
行宫里种了许多杏花，如今正是花开的时节，杏花花瓣随风飞舞着，直教能迷了众人的双眼。
有些花瓣落在地上积了厚厚一层，还有些随风飞出了宫墙，去了不知名的远方。
她在廊角站了一会儿，盯着那些杏花看了很久，突然看见前头携手走过来了两个身影。
定睛一看，正是梁惠姚和秋遇安。
梁惠姚正挽着秋遇安的胳膊，跟他说着什么。
秋遇安稍稍低着头，看不太清他脸上的情绪，但应该是很认真地在听对方说话吧。
这幅画面刺痛了秋曦瞳的眼睛，宫墙的红色蔓延开来，眼前的画面染上了一片血色。
可是那两人这样正面走来，她也避无可避，只得相互见礼道：“二哥，二…嫂，你们怎么在这里。”
秋遇安站定脚步，一度无言。
梁惠姚却浑然未觉二人之间不可察觉的暗涌，只一个箭步上前挽住了秋曦瞳笑道：“这不刚来所以四处看看吗，你唤我二嫂怎么感觉怪疏离的，还是唤我一声姚姐姐吧，免得听着别扭。”
秋曦瞳匆匆看了秋遇安一眼，后者只是站在原地，眼里有些莫名的情绪。
“唤二嫂不是更亲近些么。”只一眼，秋曦瞳便迅速地收回了目光，“以后，咱们可就是一家人了。”
不知道这话究竟是想说给谁听，秋遇安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头，秋曦瞳脸上的笑也有些言不由衷，只有梁惠姚回道：“总之听着很怪就是了，你便依我如何？”
“好好，姚姐姐，我什么都依你。”秋曦瞳拍了拍她的手道，“既然来了，要不要一块儿去温泉那边看看，这里的温泉确实对身体极好。”
二人一边说着，一边一块儿朝温泉的方向携手走去了。
秋遇安站在原地，看着她们远去的背影，紧抿着嘴唇，眸子有些幽深。
瞳儿对他的承诺，对他说的那些情话，好像都是临死前才能吐露的真言。
说到底，她只是不想带着遗憾进坟墓罢了。
如今她好了起来，她又开始怨自己，恨自己了。
他们二人，终究是回不到从前了。
其实他真的很想开口问一句，你说的生生世世结为夫妻，还作数吗？
至少在我这里是作数的，无论你是想化为灰烬，还是睡在豪华的陵墓中，这一世也定要死同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