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不仅戏演的快，就连皇帝的表彰也特别快，以至于，那位老大人在看完之后，发表自己的意见：“无聊！”
说罢，就扔下酒杯走了。
而事实呢，也确实这样。
毕竟原因在开头就说了：这是演戏！不是你死我活！
当弗朗西斯听到皇帝那句：“试试他”的时候，他就明白：今儿这场比赛，自己绝对不能赢。
伺候了皇帝十几年，别的不说，单论这等揣摩心思，他也算得上是独一份。
班森吗，这个人他了解的不是很清楚，但今天发生的事，他却是看在眼里：对于班森做出的东西，皇帝很开心。
而那位前任军团长的话，他也听得明白：我就是要给他一个机会。
即便这个机会，对于现在的班森来说，还是有点早，甚至早到弗朗西斯都明白：即便这场比赛班森打赢了，皇帝也不会兑现承诺。
可事实却是：露了脸了。
更直白点说就是：今天让班森在众人面前有个印象，以后外派出去锻炼，在之后，等确定班森有那个能力和资历了，在让他顶上那个空出的位子。
除此之外，对于弗朗西斯而言，还有一个更加重要的事：以后，他俩就是一路人了。
即便在这之前，他还看不起班森，打算不想跟他深交。可此一时彼一时。
当时他觉得班森不会在京城混，可现在不一样咯。
今天，我给你个面子，让你赢，以后，你也得给我脸。大家同在京城混，抬头不见低头见，谁都有用得着谁的时候。真正认真到底的态度，除去皇帝的命令外，弗朗西斯早就看开了。
用班森的话说就是：大人，现在不是那个两桃杀三士的懵懂年代了！
而用来表彰的补偿吗，两人得的也很丰厚：
班森得了一个院长的职务，专门负责研究火器。而弗朗西斯，则在今后准许在京城内，使用四匹白马拉的马车！
虽说在现在看来，四匹马车不算啥，可在当年，这可是天大的荣耀。如果不是皇帝特别看好某个人，就这等荣耀，某些人十辈子也换不来。
总的来说，这场比赛的结果，对双方都好。
米尔斯这边的戏是演完了，可对于长麟来说，它的灾难，才刚刚开始。
在这三个月里，长麟没有皇帝，没有地方执行权，有的，仅仅只是地方军队长官的命令。
这个东西莫说在灾荒年，即便是在和平年代，也是万万要不得的。
没有了皇帝的约束，地方官们开始变得肆无忌惮。外加天灾，活脱脱一副乱世的样子。
都说乱世惨，可惨到什么样，很少有人说。
或者，很少有人敢描述的那么详细。
先从军队开始说。
无论在那个时代，皇帝绝对不会特别相信地方官，尤其是地方军队的将领。
于是乎，巡抚和监军这等性质的官就出来了。
而现在，不仅皇帝没了，就连京城，都被军阀给占了。
那自然，帝国的法律法规就约束不到他们头上。
而更加自然的，没了约束后，监军和巡抚，就彻底歇菜了。
但这，又分为两个不同的派系。
打个比方，监军或巡抚跟地方官和将领特别要好，那没什么好说的：兄弟落难，当哥哥（弟弟）的自然是要拉兄弟一把。
可不要好的呢？
举个改编自现实（我国历史）的例子：一监军跟地方士卒发生口角，扬言要惩罚士卒。该士卒大怒，并在当天深夜，连同伙友在内三十八人，夜闯监军府衙，连同监军仆从在内，杀六十三人，断子绝孙！
照理来说，这事过于荒唐。
监军府衙不是别处，有巡夜士卒，也有监军恩养的门客，就单单这三十八名士卒，如何能进的了监军的府衙大门？
所以答案是显而易见的：地方将领收买了巡夜的士卒以及那些恩养的门客们，故意营造了这场口角的发生。
反正亲自动手的人不是我，而是那些士卒们，那既然如此，监军一家的责任就找不到我的头上。
就这，还算是仁慈的。
那不仁慈的是什么？
是当小丑！
一巡抚在没收权利之后，地方将领将他阖家扔到了军营里。
在这军营里，这位巡抚为保全家性命，整日与普通士卒勾肩搭背，夜晚，还要再篝火前为士卒们载歌载舞！
一巡抚，不敢说是太大的官，但最起码也算得上是京官。
就这样一名京官，竟然每天要跟一群寻常士卒勾肩搭背！还要每天给他们载歌载舞，甚至还要亲自当酒保过活！
这是多大的侮辱？
每天深夜，这名巡抚看着睡在自己身旁的妻儿老小，听着营帐外那巡夜的士卒和被风挂起的烈烈旌旗，心中五味杂陈，万念俱灰。
甚至哭泣抹泪，都不敢有太大的声音和动作。
生怕引来士卒们的殴打与呵斥。
官员如此，百姓更是陷入无人管的地步。
之前说了，因为天灾人祸的关系，百姓手里已经没吃没喝了。那三个月过去了，他们靠什么活着？
答：草根，树皮，以及观音土。
那地方管粮仓的不放粮吗？
不放。
若是放了，当天就会有人（地方将领）来找。
总之一句话：若不放，一家老小尚有活路，若放，则阖家死矣！
除此之外，还有教派。
大乱之后，有心人组织起一门天地三阳会，以青阳，白阳，红阳为旗帜，内含：过去，现在，未来。到处宣扬：大乱将至，唯有信仰教会者方有活路。
他们到处搜刮钱粮，并以此打造出三十六尊混元佛像，封三十六天将，每天将带一千人，教主自封为混元主佛，称自己是弥勒佛下凡，来普度世人，并广纳信众，公然造反。
对此，保全势力的地方官和将领们不闻不问。
就这，还只是其中一支教派。
那百姓就真的没人管吗？
有，只是很惨。
灾荒发生一月后，曾有一官员开仓放粮救济百姓，但结果是他没想到的。
当天夜晚，官员被杀，百姓感其恩义，自发与其官员恩养的门客组织救援，但也只是就救出其一妻一女。
就这孤儿寡母，还遭到追杀。
若不是那官员对恩养的门客有大恩，在奔命时拼死相救，就这一妻一女也活不下来。
到如今，这孤儿寡母流落一县城，此时，风尘仆仆，破衣烂衫，脸上，也满是尘土。活一副乞丐模样。
啪的一声，因饥饿与连日的奔波，其母倒地，再起不能。
孩童哭泣，想跑到路人前，讨要粥水，可现在，哪儿有粥水给她们？
这县城里，一路上，莫说草根，就连树皮都被扒了个干净。
这些人与她们一样：破衣烂衫，颧骨凸出，面有菜色，一双因为饥饿而瞪大的双眼，在听到孩童哭泣后，用打量目光看着她们。
有人开始思量：这衣服，大抵是能卖的。而更多的人，则是移回目光，开始在地上或其他什么地方寻找任何能吃的东西。
毕竟，这等破衣服，当铺早就不收了。
更别说，这对孤儿寡母出逃时忙于奔命，即便带了些首饰，也早已变卖干净。哪儿还有什么可值得动手的东西？
可话，不是绝对的。
许是哭喊声过大，一名身穿破旧青衫的男子打开房门，从屋内走来。
他蹲在那名妇人身旁，动手想要掀开她的破衣裙。
对此，孩童连忙阻止，却被妇人给拦住了——哪儿怕有口吃的也好！
出于这等念头，妇人赶走了孩童，并对着她所想的青衫男子点头。
可让她没想到的是，男子竟从自己的背后掏出了一把尖刀，对着她的大腿就要割！
看到此，这名妇人想到了很久前，老一辈对自己说的事情，于是她连忙大喊：“别！别！别！我还行，我还有救！”
谁知，那青衫男子非但没有急忙捂住她的口鼻，反而用一种带着愧疚，甚至语气里还夹杂着抱歉的语气说：“不，你活不下去了，救救我吧！”
此时，妇人那因为饥饿而有些眼花的眼睛才看清：这青衫男子的眼睛里，同样是饥饿的目光。
一声痛哭，青衫男子在割了好大一块肉之后，匆忙离去。
妇人的痛哭声引来了孩童，可对于这等场面，孩童除了同样的痛哭，还能做什么？
此时的妇人因为痛楚，无暇顾及自己的孩子，可没一会儿，她不敢哭了。
天突然暗了下来。
不是天黑，也不是阴天下雨，而是有一群人围住了她！
刚才那一幕，这帮人看得清楚。
在这帮人里，有农民有商人，有老人有青状，甚至还有读书人和落魄差吏！
但现在，他们是同一种人。
饥饿的人。
许是有一代人没经历过这样的场面，所以在场的人都显得犹豫和仓皇不安。
他们蠕动着嘴唇，吞咽着口水，双手在裤腿或衣角旁揉搓个不停，目光时不时的从妇人的伤口处又转移到其他人的脸上，但那紧紧扎住的裤腰带和饥饿的大脑在不停的刺激着他们：“我饿！”
而那妇人，则被吓的连痛哭都不敢。
惶恐的目光缓缓的从这些人的面孔上转移，双手因为害怕而丧失了力气，口中发出连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的呓语，甚至她觉得，现在的自己，只要动一下，就会被分食。
终究还是有人开了口。
一名身后站着丈夫和二十岁儿子的老妇人指着趴在地上的妇人说道：“那人是我们‘村里的王屠户’，他说这人活不下去了，那就是活不下去了！”
轰的一声，在没有多久的惨叫和物体撕裂声中，众人轰抢起来。
不多时，地上就只剩下一摊污秽与凌乱的脚印。
而此时，因为晚到，和没抢到的人纷纷跺足抱怨：“怎么就没早点来呢？”
但就在这时，一声突然的哭泣，惊醒了众人。
回首望去，众人看到，那名孩童边笑边哭的站在那里，一副痴呆的样子，脸上沾满了泥灰。
原是被吓疯了。
人心思动。
他们停住了嘴巴，躬起身子，眯起眼睛，双手握拳，用仇恨的目光看向在场的所有人。期间，有人悄悄捡起地上的木头或石块，警惕的看着。
突然，有一人出手，向着那孩童的方向狂奔而去。
顿时，像是受惊的乌鸦一样，众人纷纷起步。
突然一棍子，一人将方才第一个奔跑的人给打倒在地，但还没等那人骂出口，就又是被一棍子给打在脸上。
那人跟他没仇，也不认得他，但此时，就好像有杀父之仇一般，用手里的木棍狠狠的敲打着那人的头颅，直至没了气息。
又是不一会儿，在孩童还呵呵的笑声与物体的撕扯声中，又留下一摊污秽与凌乱的脚印。
自此，这个城镇，彻底乱了。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人是不敢上街的。
即便是家里死了人，也不敢发丧。
因为在这几天里，城外的坟岗，已经被人占据。
他们在那里开了一个肉厂。
今日，金秀才忙到凌晨才敢睡去。
没有别的，因为他家中老母过世，不敢埋在坟岗，又怕走漏风声，于是趁着天黑，连夜在家埋了自己的老母。
可就在他刚刚睡下没多久后，就听到自家院子里有铁锹的声音。
连忙惊起，打开房门，走到院内就喊：“畜生！”
咔嚓的一声，一把砍柴刀砍在他的脖颈，顿时没了声息。
“谁让你出来的呢？这是你的命数啊。”
声音里没有感慨，那手持砍柴刀的人示意手下过来，连同埋在地下的，一同抬走。
除此之外，还有过路人。
但凡人数不过百，此路不可行！
他们用这些“东西，”去换取能换取的一切，且有标价！
一件厚棉衣，换一块大腿肉！一只鸡，换一条臂膀！
哪怕是一个鸡蛋，也能换来一个巴掌。
但就在乱了一个月后，在路边的暗哨发现了一支军队。
他连忙大喜：定是有人来管了！
于是他连忙跑出，来到军队前跪下，口中喊着：“军爷。”
士卒将他带到领队面前，领队笑着问他：“这是哪儿，离你住的地方还有多近？”
指着地方，他连忙说自己是本地人，熟悉地形，并请求那领队给他一口饭吃，给个带路的工作。
却没想，那领队拔刀出鞘，一刀砍了他的头：“养你？爷连自己都养不起，还养你？！”
说罢，他招来副手，用刀指着那人刚才指的方向，说：“告诉兄弟们，老规矩！”
有时候，穿盔甲的，不一定是军队，还可能是乱军！
士卒进城，开始轰抢。
他们把人聚集起来，分出贫富，将富人用两块木板夹住，用绳子绑好，放在火堆上用小火慢慢烤，来进行拷问！
期间，肥人能流一地的油，瘦人不多时便昏厥过去。
而在问出钱粮藏在何处后，也不会放走。
最常见的，是分而食之。
除此之外，士卒掳人妻女入军营，期间，胆敢有妻女回首望夫或亲人而哭泣，引起士卒不满者，立斩！
之后，在确定再无油水可榨，这支乱军出城。
出城时，除去眼神黯淡无光的百姓外，还有一车孩童。
对，就是一车孩童。
因为相比起成年猪来，乳猪的滋味，可是特别的香嫩滑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