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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莹修为高,这样的人一直被认为是高冷的天仙,可望而不可即,可绿莹在生活中却是一个向往真实的人,或许是和玄影太熟,玄影一直在意的是“生命”——一个宏大的愿景,他总是太紧绷,所以绿莹心中从未想过未来的生活会质朴和纯粹,直到瑅皓的到来,绿莹有了一份期待。

绿莹一直在追求某种不可得的期待,曾经是婆婆的期待,之后是忆梦阁无数的期待,现在是自己的期待,仿佛永远没有尽头,但那时玄影是她的保护伞,是她的退路,后来退路阻断,绿莹陷入了一种恐慌状态,只有延续之前的“向前”她才能缓解这种恐慌,但她的修为已经不能再高,再高就不太礼貌了,于是她发现了世界存在的一些“奇异”,绿莹的目标变成探索这些奇异,触及世界的边缘,或许是意识到什么,绿莹开始坚定自己,坚定真实的自己,在这个过程中,她重逢了瑅皓。

绿莹在瑅皓身上找一种真实感,瑅皓修为很高,但却真实,瑅皓很在意裴曜,瑅皓很关爱书书,瑅皓会操心唐唐,瑅皓会在乎自己的父母和哥哥,瑅皓会孝敬天奇道,瑅皓真诚地交友,瑅皓在意自己与世界的联系,他心有苍生也敬自己,不辜负每一份期待,也不委屈自己,这是绿莹向往成为的人,这才是完完整整地一生,绿莹很庆幸,庆幸自己可以寻得向往的生活方式。传说生灵自出生都是残缺,另一半在世界某处,许是一种状态,许是一种环境,许是宠物,许是花鸟鱼虫,绿莹很庆幸,她要找的另一半与一个人融为一体,这样的余生不会太孤单。

欧阳瑅皓身边除了一群弟弟妹妹就是尊者,为数不多的挚友是裴曜这种沉默寡言和明皙那种善变,他的生活除了正经就是严肃,唐唐是唯一的别人家的类活宝,所以欧阳瑅皓的生活方式很单一,虽然历经世事,但其实并不太懂得生活,他认为的生活是由修行和杂事组成,双亲被放在后者,虽也有付出些情谊,但实在调动不出“感情”,直到重逢绿莹,欧阳瑅皓知道了什么是生活和向往。世界都变了,只有绿莹没有变,她的不可一世,她的目中无人,她的不礼貌,她的骄傲,抛下身份后她所代表的一切都不曾改变,在看到她的一瞬间,瑅皓找到了自己,此后绿莹所代表的就是瑅皓之前的生活、曾经的自己,绿莹就是他的生活。尽管不太了解,尽管印象不太好,尽管她脾气有些讨厌,但,这不就是生活吗?不处处令人满意,但充满惊喜。

慢慢相处后,欧阳瑅皓发现了那些礼物,绿莹是友善的,是豪爽的,是热情的,是真诚的,也是不可否认的寻常的,她并不是一束光,并没有带来任何救赎,她就是她,一个可以叫任何名字的人,但欧阳瑅皓喜欢叫“莹儿”,因为她乐意听这个名字。

绿莹是欧阳瑅皓的向往,向往的洒脱、向往的无拘无束、向往的狠下决心、向往的不管不顾的勇气,欧阳瑅皓是被浮沤困住的水汽,他本该是自由的,但不被允许随心而为,尽管他不喜欢挥墨舞剑,但神守不允许他停笔,天奇道不允许他停止修行,就算真的坐上掌门之位,身后也是有无数的长老和师兄弟制约他的言行举止,安排他的人生导向,所以他不屑争,绿莹就不同了,她说不干就甩手走人,看人不爽就揍一顿,不管他人的眼光也不惧言语,这才是修行的本心,有所为有所不为,为与不为皆在我心而非他。

一个向往真实的人与一个向往浪漫的人在一起生活总会有些分歧,他们在找一种平衡,但在找平衡的过程中总需要有偏向和主导,于是他们想了一个办法——比武。

瑅皓在人间新年那天买了一个兔子花灯送给绿莹,绿莹很喜欢,但是人间的花灯中用的是蜡烛,会烧尽,为了保存这份礼物,绿莹想找发光的材料涂覆在花灯内外,但这种天然发光的材料并不是易得的,瑅皓觉得可以捕捉微灵放在花灯中,不必花太多的精力和人脉去找材料,可绿莹觉得微灵每隔一段时间就需要换,很麻烦,于是两人分开行动,看谁先找到。

绿莹不太了解外面的世界,她所知道的发光的材料是某些特殊的石材,但拜托了很多隐居的修者都没有线索,瑅皓也高估了自己对世间万物的了解,他只在忆梦阁见过大批量发光的微灵,自己找起来竟如此困难,真是颇有些尴尬。

瑅皓:“和好吗?”

绿莹:“我觉得不太行。”

瑅皓:“那好吧,我只能自己去找石料了,发光的石料可难得了,我一般都不告诉别人。”

绿莹:“那我就去找微灵,发光的微灵有族谱的,我才不要告诉你呢。”

说时迟那时快,两人谁也不服谁立马动身去寻他们口中所说的轻而易举便能取得之物。发光的石料的确不多,其中一类是矿石,一经发现基本会被当地垄断,连各黑市都不曾出售,瑅皓曾在妖族见过一处矿脉,当时被鹿族占据了,瑅皓挑拣了些珍宝又托居临,居临寻得珍品花蜜相赠,这才从一梅花鹿手中拿到二指大小的边角料。

“何不去上殿?”居临送行途中闲话时过问道。

瑅皓:“上殿所得皆为上品,她不过拿来涂一涂花灯,糟践了好东西。”

居临笑道:“人都说所爱欲送世间之珍,你倒好,出口就是‘糟践’。”

绿莹从一处河沟下的水粼粼印上土壤的光斑中引出一两道微灵便返程,这些藏在土壤和光斑中的微灵在晚上也会发光,它们聚集在一起时表现出黑夜,分散则是白昼,因此很少有人注意到它们的存在。绿莹在院中坐了许久才等到瑅皓回来,中途还上山挖过野菜,顺手打了只兔子,皮都已经刮好晾晒在丫字型围栏上。

时间不早了,瑅皓把石料给绿莹后转入厨房,绿莹一边磨石粉一边看火,瑅皓洗菜切菜炒菜,不得不说,绿莹认识的野菜真不少,以前在外巷生活时靠瑅皓去市场买,搬到山林后瑅皓意外地发现这位阁主殿下像个山野丫头,什么都认识,瑅皓没有问过去,因为他知道在绿莹的过去中有玄影,有冥主,有很多他不熟悉的人和事,也许是怕吃醋或者心疼吧,瑅皓不会刻意勾起那些不太如人意的回忆。绿莹本以为自己是来体验生活的,但现在她已经融入了生活,瑅皓会的菜不多,但都是两个人爱吃的,瑅皓也认识遍地的草木,但菜品的选择权一直在绿莹手中,绿莹知道瑅皓其实是喜欢烧菜的,因为瑅皓的生活很多都不能自己做选择,但不会有人管他怎么烧菜,因为修者很少在意饮食美味与否,他们只在意活得是否长久,是否参透了道义,是否光芒万丈,是否实现了梦想与人生目标。当然,创作总伴随着风险,虽然有的时候味道不尽人意,但绿莹甘愿承受这责任,两人很少浪费食物,它很可贵,实质也是心理上的可贵。

午饭之后绿莹用术法清洁厨房,瑅皓去山上采染料为石料着色,他们用草汁将微灵染得五彩斑斓,他们用平凡将生活过得精彩纷呈。朋友们都不能理解为什么要从外巷搬到山林,外巷很安静也方便,每日都是真实的人类生活,这里久居会孤单,日日只有眼前的一人,夜夜只能听见风吹竹打,乏味且落寞,这已经脱离了人族的生活方式。

绿莹:“还剩一些青蓝色的石料,正好晚上总找不到扇子,要不涂那上面?”绿莹还有一把尚未题字的墨扇,也是黛缄在她年幼时相赠的礼物。

瑅皓:“你前些日是不是托地灵们买了戏鬼的入场门票?”

绿莹:“啊我都忘了,我答应帮它们揍石鬼来者,可别跑了,我去去就回,你帮我涂扇子,可别让粉浆干了。”

瑅皓:“去吧去吧,万一人叫了帮手你打不赢就赶紧跑。”

绿莹:“还带叫帮手?看我不把这个山大王的头衔抢过来,走了。”

绿莹、地灵、石鬼、山怪,四方点战,绿莹同时代表地灵出战,山中难得热闹,白鸟走兽纷纷围上来观摩,地灵讲着千万年前的故事,石鬼笑草木不自量力想打碎他,山怪诉来多年因外貌被误解的委屈,飞鸟说东边的林子里有一颗樱桃树,今年结了满树的果子,它们尝了一大半,都是酸的,还叫其他的动物小心酸掉牙巴,白虎说今儿又遇到了只自以为是的狐狸,不过他今天吃饱了,所以没有对狐狸下嘴,小狐狸站出来破口大骂,但很快就被老狐狸拉着跑走……

动物们来来往往,故事千变万化,猴子跳下树冠说看见远方的太阳正开始下沉,于是各位争相告别,远处草原来的猎豹带着它的羚羊邻居回家,不过是用嘴叼着回自己家。

绿莹:“我回来了。”

瑅皓:“今天打赢了吗?”

绿莹:“石鬼太硬了,我揍它两拳都硌手。”

“我看看严不严重。”瑅皓正好端着菜出来,他看见绿莹手上还有血印,心中已盘算好要替草籽出一口恶气了。

绿莹:“西边草原来的狮子说给我舔舔就好……”

瑅皓:“!……”

绿莹:“不过我没让。”

瑅皓:“嫌它有口臭?”

绿莹:“感觉它好像是个好人,怕它落得和石鬼一个下场嘛。”

瑅皓:“行了,自己运功治疗,我不去找那个石鬼和狮子就是了。”

记得刚开始一起生活的那几年,有一次在外巷,绿莹和一个宅院中蜗居的厉鬼打架,等到厉鬼讲述完他的生平已经快天黑,绿莹本来想着速战速决,结果不小心伤到了院子里其他的小鬼,小鬼脾气大,招式也杂,绿莹一不小心惹了一院子鬼,还被地下突然窜出的小鬼咬了一口腿,打完架后绿莹运功愈合伤口,没想到刚回家就被瑅皓发现了,不论绿莹怎么解释,瑅皓都不相信只是小伤。

在瑅皓的认知里,瞒着受伤的消息只有一种情况,伤很重但尚不至死,不想被过渡关心,其实只要理智地想想就能反应过来,在这天地间,何人能轻易重伤绿莹呢?何况对方还是鬼。但瑅皓理智太久,他控制不住想冲动,很多事都可以理智,但有些事需要冲动。瑅皓带着羽扇将一屋子鬼全部送到冥界,修者界遵从弱肉强食,瑅皓斩断了那一个院子及其相关人的恩恩怨怨,改变了一个家族的运势,黛缄骂骂咧咧了许久,从那以后,绿莹再没有轻视过自己,她学着说手好冷,学着磕到膝盖说疼,学着赞扬这道炒土豆好吃……

瑅皓做饭但不喜欢洗碗,绿莹说用法术呗,于是他们家没人洗碗,瑅皓今天不想做饭,绿莹说去蹭金丝猴的桃子,于是他们家今天不开火,瑅皓担心有人会来找,绿莹拉着他去看戏鬼排戏,于是他们逃没影了,瑅皓夜里总睡不着,绿莹说关灯睡觉,于是窗外只剩下清冽的月光,鼻息越来越浅时,绿莹起身看见桌上晾着的扇面写着“山水烂漫,不动巍然”,大骨上板处画了两颗桃子,窗外的挂着的花灯微灵散到窗前。

第二日一早,绿莹挖了野萝卜和鼠曲草,昨天的黑熊说西边的大河往下游数第三条支流中鱼多,于是绿莹放下锄头拿上鱼篓。绿莹回来发现瑅皓还没有起床,这只鱼太啰嗦了,绿莹想快点宰了它,要是再晚,今天的鱼头汤和水煮鱼就吃不上了。

不就是操刀嘛,刮鳞应该不难吧。绿莹心想,先一刀敲晕,然后刮鳞,最后开膛破肚。思路和理论完全没问题,但是这一刀下去为什么头直接掉了??

“我丢,说好的敲晕再刮呢?怎么改判砍头……了”

鱼说话了,好像有些残忍……

绿莹放下刀,洗了手坐在灶前,她捧着脑袋看着掉在地上的鱼头有些错楞,众生平等,为什么要杀这条鱼呢?它做错了什么?它本该在河里畅游的……

瑅皓突然惊醒,窗外已大亮,瑅皓来不及穿戴整齐便一路匆匆忙忙开门。

“莹儿?莹儿你回来了吗?”瑅皓一连叫了好几声都没听见山林中有回音,他心口一紧,立即开法阵搜寻,结果法阵还未传出院子就得到了回应,瑅皓边走边整理衣服,他站在厨房门口,正对着侧身的绿莹,右手边的菜板台面上放着刀和一只鱼,鱼头翻着白眼半张着嘴不太安详地躺在地上。

瑅皓走上前摸了摸绿莹的头,温声问:“怎么了?谁惹你了?我揍他去。”

“……没人惹我。”

“那怎么一个人在这生闷气?”

“没有生气。”

“我猜是不是昨天的黑熊跟你抢鱼了?我们揍他去。”

“没有,它没有抢我的鱼,这条鱼是它给我的,它说这种鱼刺少……”

“这样呀,那是不是这条鱼骂你了?要不我给它来个油炸。”

“……我想吃清蒸的!”

“好~你把萝卜拿进来,我先洗把脸,吃完饭我们去老兔子家坐一坐。”

“才不要,你洗完脸把菜也洗了,说好我只烧火。”

“哎呀,套路不到你了。”

“……”

瑅皓本该庆幸绿莹没有生气他这么晚起床的,但是他没有,因为他在乎的是绿莹的关切而非起床这件琐事,绿莹本该放过那条鱼的,但是她没有,因为她知道瑅皓饿了,她也饿了。生活何尝不是一种修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