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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宽敞,案上瓜果盈香,威严而不失清雅。

殿里供着一尊神像,雕刻出的女子玉冠青袍,执剑而立,神色冷肃,出尘绝俗。

这是三界剑道第一人,无方上神的祠庙。

在凡间,她负责保佑伐邪除魔者与心向自由者,因为她是九州四海唯一一位从上古存到现在的上神,所以供奉她的观庙不少。

此时此刻,崔无方翘着二郎腿,坐在神像前,一手里拿着个鸡腿,啃得贼香,另一手拿着个酒葫芦,时不时喝一口。

一旁的风淼着一件蓝羽衣,头戴花冠,懒洋洋地摇着折扇,扇上流水潺潺,游鱼嬉闹,似是将一方世界封入其中一般。

二人出现在凡间京城郊外供奉崔无方的宫观里,是有原因的。

主要是因为崔无方馋烤鸡了,想吃,但没有凡间通行的货币,仙界也没有这么彰显不出身份的吃食,于是就过来蹭吃蹭喝了。

至于白洛波,他已经被崔无方带回了仙界,此时正在她的洞府里奋笔疾书刷题学习,等崔无方回到洞府,是要检查的。

“我说你吃饱了没有?”

风淼叹一口气,无可奈何地问道。

崔无方白她一眼:“没,还饿。”

风淼瞪了回去:“这一只烤鸡都要被你吃完了!吃这么多你不怕撑到!”

崔无方眨眨眼:“可我是混沌青莲化形,再饿也不会撑到啊。”

风淼愣了一下,接着跳起来,拽着崔无方就往外走。

“你干嘛?”

风淼把她往太阳底下找个空地一按。

“光合作用吧,光合作用就不饿了,我理解,毕竟花都是这么干的。”

“风淼!你变了!”崔无方泪眼婆娑地看她。

风淼淡定道:“对,我变得博学了,现在连光合作用都知道了。”

光合作用?

崔无方一愣:“我给你说过这个概念?”

风淼摇头,理所当然:“没啊,你新收的那个徒弟白洛波,有一次你不在时他拿着书问我题怎么做,我一看懵了,愣是没看懂,顿觉吾生而有涯而知也无涯。”

“于是我挑灯夜战了好几天,终于…”

崔无方问道:“终于把知识都弄明白了?”

风淼抿唇一笑:“终于弄明白了光合作用的原理和植物中毛茛目——莲科自行授粉的原理,并且后者经过了实操。”

崔无方登时脸都绿了,一跃三尺远,声嘶力竭:“你不要过来啊!”

喧闹,是今晚的莲花。

“清修之地,何人在此处打闹?”

二人打闹时,一道女声朗然传来。

远处林荫小道里,步出一位女子。

她十七八岁模样,眉如远山,眸若秋水,着一袭绿色道袍,模样秀美的宛如空谷幽兰一般,气质也如此。

崔无方讶异:“你能看得到我们?”

崔无方也知道自己性格离谱,不符合大众对神仙的想象。

因此来观里蹭吃蹭喝,她和风淼都是隐身的,虽然没有施太高深的法术,却非有缘有灵根者不得见。

女子一愣,刚想拔剑,却发现二人身上只要清气,并无鬼怪的气息,于是又放下手,作揖道:“两位慈悲,只是二位看模样也是修道之人,为何不敬观中供奉上神,竟在此喧闹?”

崔无方温和一笑,撤了自己和风淼身上的隐身法术:“我便是无方上神,原先隐身隐声,本以为无人听得见,未尝想到居士与我有缘,看得见我们。”

既有灵根,便可受点化,她也不须在此人面前顾及什么了。

女子闻声,仔细看崔无方,修为深不可测,身形也从虚无缥缈变得真实了些,于是下拜:“见过上神,方才不知上神身份…”

风淼摇着折扇,云淡风轻:“无事,你本无错,不知娘子怎样称呼?来历如何?”

女子道:“姓白,名芝,小字辟芷,原是当朝右相之长女,如今在观中作为居士修行。”

崔无方打量打量她,笑了:“不慕富贵,甘于清苦生活,妙人也,可愿…”

话未说完,风淼已经忍不住捂脸了。

看样子,她又是准备收徒了。

不过,不等崔无方把话说完,一旁浩浩荡荡,又来了一众袅袅婷婷的女子。

那一众女子都穿着宫装,走在最前面的打扮得更为华美。

但见她头梳高髻﹐上着一袭海棠红色的交领衫,下着淡粉色下裙,满头珠翠,摇曳生姿,看模样,与白芝有些相似,似乎是姐妹关系。

“姐姐。”

美人袅袅婷婷地下拜,拜到一半,忽的停住了,娇笑道:“哎呀,一不小心竟忘了,我如今已是陛下钦定的妃子,不过是如今回门省亲罢了,自不该对姐姐行礼,该是姐姐拜我才是。”

白芝瞥她一眼,抿了抿唇:“我已是世外之人,于无方观做一洒扫居士,何须拜你?”

崔无方看向那美人,神色淡淡地问白芝:“此人是…令妹?”

白芝点点头,道:“是家妹白茸。”

白芝不想嫁给燕行,于是去修仙了,但修仙者甚至下凡办公的神仙在国内都有不少,毕竟仙凡相连,多了就不稀罕了,皇宫中的侍卫就有不少修仙者。

之前崔无方就被燕行当成了修仙者或下凡的仙婢,否则他也不敢大放狂言要娶她。

“呦,这还有你在观里的友人呢,看打扮可真是素静,是没银子买好衣服吧?”

白茸看看崔无方二人,拐弯抹角的讽刺挖苦起来。

“真是感谢姐姐把进宫的机会让给了我,这摆在眼前的荣华富贵都不要,落得个这般寒酸的处境,真就是自找的。”

说着,她有意无意露出手上水头极足的玉镯,头上华美的步摇。

“你看,这些都是陛下赏给我的,陛下还许诺,倘若我有孕,便晋我为贵妃。”

白芝蹙眉,神色带了些失望:“你…在宫里把一身荣辱都寄于陛下,一言一行都在框子里,真的…快乐吗?”

白茸挑眉:“自然快乐,哪个女人不是嫁夫从夫?”

“这一切真的是对的吗?女子也可以修仙,倘若飞升,也可担任仙官之位,为何要囚于深宅大院待一生呢?所以我宁愿放弃锦衣华服,美食佳肴,也要离开那儿。”

白芝神色冷了下来,扬声问道。

白茸一脸的理所当然:“男尊女卑,天尊地卑,历来如此,入宫之后,自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何不好?姐姐你就是从小看那些书野了性子。”

说着,她又对崔无方和风淼炫耀起自己的首饰华服,燕行给她的奖赏了。

崔无方嗤笑一声,斜眼看她:“我听闻,前朝有君王身上生了脓疮,能为他舔抵脓疮的后妃格外得其宠爱,赏赐万千,你依附他人也如此趾高气昂,难道是仗着你的舌头能治燕行的脓疮吗?”

白茸身后的婢女站出来,扬起巴掌要掌嘴:“大胆!”

婢女的手被崔无方轻而易举的抓住,一拧一推,婢女一屁股坐到地上。

白茸冷笑:“你是嫉妒陛下对我的宠爱吧?能成为受宠的妃嫔,是八辈子的福分。”

崔无方摸出酒葫芦,痛饮几口,也笑了:“有神龟居于南海,活的时候在沙砾泥巴中爬,自由自在,死后龟甲被供奉到庙堂之中,你说它愿意活着在泥巴里爬呢?还是死后被供奉于庙堂之间不得自由呢?”

“你不过就是一介朝生暮死的蜉蝣罢了,如今因为富贵的际遇而沾沾自喜,殊不知天地万物之大。”

说罢话,她又叹道:“罢了,罢了,归去哉,井蛙不可以语于海者,拘于虚也。夏虫不可以语于冰者,笃于时也。曲士不可以语于道者,束于教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