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这一句话，算是认罪。
陆巡微微叹气：“说说吧，你是如何杀死的王汉。”
张氏又把女儿搂紧了几分，满脸泪花：“自我嫁到王汉家中，王汉便好吃懒做，整日喝酒。”
“家中开支，全靠我给相邻洗衣服，干些杂活。”
“因为赚不到银子，王汉整日打骂我。”
“越来越凶，之前喝酒打我，现在只要他心情不顺，或者心情好了，都要打我。”
说着张氏挽起袖子。
手臂之上，皆是被打的伤痕淤青。
“早些年我几次想过自杀，可后来有了孩子，便忍了。”
“不曾想王汉不光打我，连孩子一起打。”
“那日他酒醉归来，先是打了我，吓哭孩子，他又要打孩子，我为了保护孩子。”
“本想抱住他，挣扎之下勒住他脖子。”
“因为他饮酒太多，所以被我勒死了。”
“我本想去官府认罪，可看到孩子年幼，怕她被饿死，才制造假象，撒谎。”
张氏低下了头。
语气之中除了无奈，只有心酸。
应了那句话，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嫁了个猪狗不如的畜生。
“竟有这种畜生。”吴礼一拳砸在旁边墙上。
陆巡淡淡开口：“这个计策，是谁帮你想的？”
这次张氏脸上闪过一抹惊慌。
接着低头：“这一切，都是我自己做的，与他人无关。”
“是我。”门外一声怒喝。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走了进来，旁边跟着之前的老妇，一共八人。
“村长。”见到来人，张氏喊了一句。
老者沉脸上前：“张氏你什么都不用说。”
接着看向陆巡二人：“大理寺的是吧？我叫王兆，乃白杨村村长。”
“这一切都是我计划的，你要抓就抓我回去治罪，我愿意承担一切罪责。”
张氏摆手道：“不，大人，王汉是我杀的，这一切跟他人无关。”
村长当即噗通一声跪下。
身后数人也是如此。
村长道：“大人，这一切都是王汉自作孽。”
“张氏已经够惨了，若是你抓了她，她女儿怎么办？”
“难道大人忍心看着一个年幼的孩子，成为孤儿吗？”
其他几人纷纷求情：“是啊大人，求大人法外开恩，放过张氏。”
“求大人开恩啊。”
所有人皆为张氏求情。
足以说明，一切事情都是张氏说的那般。
陆巡一脸苦笑。
他就是个小捕快。
法外开恩这种事，他做不了主。
就算是吴礼也做不了主。
因为这里是长安城。
当日李世民登基之时就发布了大唐律，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杀人了，就是杀人了。
见陆巡这样子，吴礼拉了他一把。
走到旁边低声道：“你打算怎么办？”
“你打算怎么办？”陆巡反问一句。
吴礼搓了搓手：“情况你也看见了，张氏是个可怜之人。”
“王汉本就该死。”
“反正案子是你我二人查的，就当是火烧死的不就好了？”
吴礼这话说的，的确很有人情味。
陆巡却是摇头。
吴礼微怒：“你有没有点人情味，张氏已经那么惨了。”
“好吧，不说张氏，那女孩那么小，你真要让她变成孤儿？”
陆巡依旧摇头：“你说的没错，案子是你我负责，完全可以就这么定案。”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这个案子，知情者那么多。”
“你能保证这些人日后不会被人怂恿，威逼利诱，把这个案子捅出来？”
“若是有人图谋不轨，针对你我，或者是吴大人，还是大理寺。”
“到时候，谁能承担得起？”
“我一个小捕快无所谓，你呢，吴大人呢？”
“你们可是有家族，有身份地位的人。”
“只要有人用这个案子来做文章，你或许可以不在意。”
“可是想当大理寺卿的人，实在太多了。”
吴礼一阵沉默。
陆巡说的没错。
真如此，后果不堪设想。
吴宣世身为三品大员，朝中对手不少。
他吴家更是。
最终沉声不悦：“那你想怎么办？”
陆巡脸上露出一抹笑意：“你放心，我还不至于一点人情味都没有。”
“我会给所有人一个交代的。”
吴礼没说话。
陆巡说是有办法，那就是有办法。
走回到众人前面，陆巡沉声道：“既然你们都交代了，那张氏杀人是事实，按照大唐律，张氏有罪。”
“我就是个捕快，并无权利法外开恩。”
“要法外开恩，你们只能去大理寺，求我们吴大人。”
“你们可以所有人联名上书，到大理寺说清事实，请求法外开恩。”
陆巡没有明说。
可是已经给了他们办法。
村长一看就是读过几年书的人，立马会意。
对着陆巡连连叩谢：“多谢大人，老朽知道如何了。”
陆巡会心一笑，走向张氏：“麻烦你把你女儿交给街坊照顾一番，你需要跟我回大理寺一趟。”
张氏没说话，把女儿托付给了邻居。
二人带着张氏回大理寺。
吴礼走在一边满是怀疑：“你这计划行不通怎么办？”
陆巡满脸微笑：“你家势力那么大，到时候行不通，你想个办法没问题吧？”
“滚。”吴礼怒骂一句。
以吴家的实力，救一个张氏的确没问题。
只是……
吴礼又是好奇：“你小子到底搞什么心思。”
“跟我还瞒着？”
陆巡笑而不语。
一个时辰后。
大理寺。
吴宣世黑着脸：“我让你两查个案，现在你们来我这给犯人求情。”
“还法外开恩。”
“这可是长安城，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开恩，你去找皇上还差不多。”
心中暗道，这事你的确得去找你好兄弟。
“大人，那张氏这般可怜，你忍心治她的罪吗？”吴礼抱怨一句。
陆巡却是一脸似笑非笑：“大人，这法外开恩，是给张氏一个机会，也是给咱们大理寺一个机会。”
“此话何意？”吴宣世和吴礼两人满脸疑惑。
陆巡笑道：“现在大理寺的名声如何，大人比我更清楚吧？”
吴宣世甩袖：“这关大理寺名声什么事？”
“你有话快说，别绕弯子。”
陆巡往前一步：“大理寺酷刑，刑部酷吏，大唐人尽皆知，但凡提到大理寺，让人想到的就是屈打成招。”
“如今大理寺审张氏的案子，法外开恩，告知天下，让天下人知道大理寺并不是只会屈打成招。”
“到时候大理寺在天下人的心中，地位可就不一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