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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里的灯似乎又短路了。老楼的走廊里,原本每隔几米就有一个锥形的金色小光柱,这几个灯泡烧坏后黑暗像是浓稠的液体似的逐渐侵蚀着光明。

赫麦尔虽然很有钱,但在这些细枝末节上都很抠门儿,用的灯泡都挺老式的。

他喝了点酒之后说什么来着?……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

他正式的办公室那可是在这座城市里最高的地方伫立着,像是冷漠又高傲的神一样俯瞰着众生,而拉维侦探社则是正儿八经的危楼。

随着古董电梯那扇生锈的铁门打开,星感到自己像是走进了什么古早末世生存游戏里的场景。

“哒哒哒……”走廊尽头皮鞋的脚步声响起。随着星的动作和电梯的运作,整栋楼老化的电路都有些不稳了,灯光闪烁起来,更增加了几分阴森的气氛。只见那幽黑如同无底洞的走廊里,远远地像是飘来一团绿色的鬼火,阴风阵阵之下,那火光还是莹莹地燃着。

星知道那是有人来迎接了,静静地站在走廊里,点了支烟靠在墙边等着。

闪烁的灯光逐渐稳定下来,从黑影里走出个穿着黑色风衣和长靴的娇小身影。L阴沉着脸,心情并不是很好的样子,手指间莹绿色的光只是亮着,如同夏末的流萤。

她染黑了齐肩的头发,灯光照的她五官分明又冷峻,越发能和她那位哥哥区分出来。

星和她认识挺久了,眯起眼睛只是笑道,“你也太糟践东西了,这么昂贵的东西你就点着玩儿,也不吸有什么意思?”

风吹起少女发尾整齐的头发,像是迎风展翅的乌鸦。她耳朵上挂着两簇银丝似的直垂到肩膀的耳坠子,若隐若现的煞是好看。L举起手里的那只被风吹动的填装了「醉生」的电子烟,往日总是玩世不恭的那双冰冷的绿眼睛里竟然有些寂寞的神色。

“做梦总有醒来的时候,假装做了场梦就足够了。”

星笑着摇摇头:“大概是你还没到那个需要靠逃避现实来缅怀一些人一些事的年纪。”

L把烟收回口袋,吹了吹指尖,只是瞪了他一眼,心想自己也不会长成那么窝囊废的大人。像星这样黏黏糊糊的,怪不得至今不得老头子喜欢,得靠着站在千万人之前装逼去弥补自己童年求而不得的爱和关注。

她引着他去魔王的办公室——少女像是在玩儿跳房子似的踩在地板上的砖上,皮靴踩在瓷砖上发出那种清脆的“嗒嗒”的响声。

赫麦尔是个非常在意隐私的人,这栋楼的走廊就是个巨大的密码器,走廊上的瓷砖是他的坐标系,除非有访客到来的时候外每次都会像是魔方似的转动着,需要用随机生成的数字踩相应的瓷砖才能形成到达的路径。

随着她踢踏舞般的脚步逐渐缓慢和平稳下来,星看见了眼前熟悉的厚重木头门。

L站得笔直,指节在门上敲了几下,停下来几秒,再敲了几下。

房间门打开来,两个头发长长的女人嬉笑着从房间里出来,好几个扣子都扣错了。她们走过的时候带过一阵香风,秋水似的眼睛顾盼生姿,却对L视而不见,推推搡搡地就摸着走廊的墙壁出去。两个女人脸上都透着不正常的潮红,脚步也不是很稳的样子,见到高大英俊的星,傻笑得更厉害了,其中一个还对他做了个飞吻。

L看着她们的眼色如同看着什么死物,往墙上几个瓷砖的位置敲了敲,顿时两个步伐踉跄的女人面前出现一个黑色的巨大的洞口,将她们吞噬了进去。

星听着她们坠落的尖叫声和落地的巨大声响道,“赫麦尔这个通道也不知道处理了多少‘麻烦’了吧?也不知道这楼原先是怎么设计的?”

L耸耸肩:“老式的楼都有这种倒垃圾的通道。”

萨德家这个小女孩儿向来都是这样冷冷的神情,即使刚刚才送了两个陌生女人上路,却只像是真的倒了两袋垃圾那么冷静。

星想起自己曾经在楼里转的时候看到过,“倒垃圾”的光滑通道透过几层楼的楼高下去的出口——出口下正对着高耸的尖利的金属丛林,任何人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去,加速度足以让他们在极短的时间内被直接贯穿。

夏夜流萤似的烟雾从打开的门缝里飘出来,呛得门口的星咳了几声,想起这玩意儿和正常烟草不一样,颗粒很细很容易被引燃,赶紧把烟在墙壁上摁灭了。

穿着黑色风衣的少女微微躬身,把门推得更开了些,示意他进去。银丝似的耳坠子从她夜一样黑的头发里透出来,在诡异的莹绿色雾气里,像是午夜之末,黎明之前的第一束光。

迎客厅的几个书架随着地面上隐蔽的轨道移开,露出其中隐藏着的两个几米高的金属充电胶囊。胶囊随着星的进入打开,娇小的义人双胞胎女仆从胶囊里走出来,穿着一模一样的带着鲸骨裙撑的维多利亚式长裙。这系列的义人是数年前因为用户投诉太多停产了的绝版,被停产的原因就是“引起极强的恐怖谷效应,导致用户感到极度不适”。她们身上使用了试验性的技术,模仿了同卵多胞胎之间的心电感应,因此即使是转过头对着他微笑的动作的角度都统一到了令人看的毛骨悚然的地步。

星穿过几架书架走进去,只见桌子后赫麦尔的椅背放下了,舒服地仰着头望着他。烟雾逐渐散了去,复古的吊灯闪烁着金色的光,照在魔王的脸上。

他动作虽然懒散,衣服也乱七八糟的,可那双眼睛还是清明的。

“每次来你身边的女人都不重样啊……让我都有点羡慕了。”星微微支了支腿,双手撑了撑,径直往桌子边缘上坐下。他看桌子上还有杯没喝干净的威士忌,拿起来晃了晃,看着那被子里小小的冰山旋转着,碰撞着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

星的嘴里下意识分泌起唾液来,另一只手往口袋里申去,摸着那个戒酒三周年的纪念币提醒着自己不要再次陷入那个颓废的循环——他之前有严重的酒精依赖症,这些年才开始为了公众形象戒了,可看到杯中物还是难免有犯馋的时候。

赫麦尔对黎星的小动作看得清清楚楚。

他平平静静地开口:“……小酌一点没问题的。”

星犹豫了片刻,像是听到了什么咒语似的,手臂逐渐举起来往嘴边靠去。

赫麦尔热衷于把悬崖边的人往深渊里推,总在人精神力最脆弱的时候把他的触角伸到人心最黑暗的渴望里去。

L不知什么时候到了门边,看着星手里的杯子越举越高,眼神还是死物似的毫无波动。她黑色的头发里银色的光芒闪了闪,突然道。

“喂,那两个女人处理掉了。”

星如梦初醒,还是把手里的酒放下了。赫麦尔神色自若,眼神极为真挚地看着L。

“谢谢。”

星也不知是为了掩饰自己刚刚的失态还是什么的,干咳了几声。事实上如果不是L刚刚那句话,他很可能就毁掉了自己三年戒酒的记录了。星对着少女投去感谢的眼神,可对方却像是没看见他似的,自顾自走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