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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九深吸一口气,晃晃脑袋,将记忆里的这些旧事暂时抛到一边,子时早就过了,她也得抓紧找那阵眼了。

灵气浓郁之处依然没有头绪,稀薄之处倒是有点门道了,只是这迷阵中灵气的波动是一阵一阵仿若潮汐一般,她感受的也甚是艰难。周围的植物被冰冻住,都在休憩中,她也不好为了让它们帮她感受灵气都打扰个遍。

行吧,慢慢找,不着急。林九在心里给自己打气。

又是一个多时辰。

因为这里是二重天,乌云过去后,星河璀璨,月明如水,虽然冷了些,但真真是修炼好地方。或许是受月亮的影响,迷阵中的灵气也渐渐蓬勃 起来。

找到了!忽然,林九的灵识感受到了灵气的稀薄之处,不禁在心里大喊一声。

她欲上前去,却见那灵气稀薄处处光亮大盛,并且如同水波般一圈圈的往周围荡去,而那光亮中间,有只黑毛小狐狸正伏在那里,如黑缎子一般的毛发上沾着片片雪花。那些雪花落在上面也不化,就那么点缀在它身上,珠光盈盈的。

这一切也不过是发生在一瞬间。

而这一瞬间,仿佛天地间有什么回拢到了她身体里,带着尖刺,直扎得她鲜血淋漓。又似置身于冰与火之中,极冷又极热。

心底里有个声音说“快走,快离开”,可脚下却是一步都动弹不得,像生了根。

然后,黑毛小狐狸睁开了眼。

它的眼睛像淬着火的黑曜石,又亮又暗,亮的是里面那丝丝缕缕的暗金色,暗的是它眸色幽深,暗金色后面仿佛蕴着望不到底的深潭。

它面无表情地站起来,抖了抖身上的雪花,林九才发现它身下居然藏着一只更小的狐狸,灰色的,毛发乱乱的。

嚯,还是两只公狐狸。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林九简直想给自己来上一巴掌。

现在是想这个的时候嘛?啊?

现在的问题不是这儿有两只公狐狸,而是,而是……

一想到那个答案,林九就感觉头晕目眩的。

从啁啾的鸟鸣声中醒来已是傍晚,金乌西垂,霞光满天,面前是一小片青绿色的草甸子,昏倒前的一切都仿佛是个梦。

可林九心里清楚那并不是梦。

虽然心里乱作一团,但她还是压着思绪检查了一下自己的修为,然后又询问过这里的地精,才得知已经过去两天了。

与弥桑约定的浮玉川相见,她肯定是爽约了,但还是准备过去看一眼,也算是给这个约定一个交代。

好在她还在二重天,离浮玉川不算远。

一边赶路,林九一边回想她倒下之前所看见的事。

原来他竟是喜欢同性的吗?怪不得,他……

她竟然之前没想到!

林九从脑海深处将那些前尘旧事翻出来,还真寻到了些蛛丝马迹。

比如当年的探花郎宋仪修,又比如当年的少年将军莫晗,还有青州刺史之子梁谨、维法国六皇子等等等等或钟灵毓秀、或勇武不凡都对他俯首帖耳、心悦诚服,而他也待这些人相当好,还彼此间交换了信物,莫不是还有这一层感情在里面?

可笑她当年竟被他的皮相蒙了心,压根没注意这些,如今细想起来,确实有些不同寻常的东西在里面。

这……

想到这儿,林九不禁有些无措。

如此说来,当年是她阻了他寻找真正的感情,十分的痴顽愚钝了。

心里不由地涌起一阵迷惘,把仅有的那一点点怨怼都吹散了。

一个连自己的心都没有认清的人,无意间错对了另一个人,作为一个好人,最后有的大概只有遗憾吧。

而不舍自然是没有的,否则他也不会说出那样的话来。

怪自己,当年没管住自己的心,明知道那不是坦途,还要咬着牙往上走。

最后折了戟、碰了壁,说来说去也就是一句“活该”,因为你不过就是他试炼中的一环罢了。

原来这情劫就是循环的天理,是已经定好的天命!

林九万万没想到她竟会在这样的情境下想通这一折,眼见着碧绿如浮染玉川也到了,她便暂时抛开心头的情绪加快了速度。

果然,弥桑没在。

她同周围的花花草草沟通了一番,知道弥桑从傍晚一直等到了子夜才离开,心下不禁有些愧疚。不过事已至此,愧疚也是无用,倘若有缘以后自会遇见,她便挎上行李回青丘去了。

回到九重林,小精怪们见到她都很高兴,尤其是那些地精。

它们不像花精柳精有实体,只要修士中修为高点的或是神识不凡的都能看到。地精在普通修行者的眼里只是些光团,修行者们通常认为非得有千万年的大机缘这些光团才能开启灵智,变成灵物。然而事实上地精初生就有灵智,只是无人教导,每日游荡于山野中,有也相当于无。

而九重林里的几只小地精因为有林九和它们交流,所以懂得很多事。岁数最长的那一只经过了和林九三十年的相处,思考说话都跟普通修士没什么区别,只可惜修为不到,没有实体的身子,很多事只能看不能做。

不过林九很满足了,毕竟有人每日和她聊聊天也是好的。

九重林虽然位置偏僻,但有些地方还是很美的,况且林九能和万物交流,每日过的都不算无聊。她在林子后面的山壁上建了座树屋,树屋上有个露台,有一窝蓝颈太阳鸟住在这儿,和她关系很不错。

“呀,你竟然这么快就回来了,我听老黄说你去二重天了,以为你要在那玩好久呢。”一只雄鸟对林九道。

“老黄大概也是听别的鸟说的吧,我路上可没见着它。”林九舒舒服服地躺在摇椅上同它聊天。

“那就是了,我也没见它最近去远处。”雄鸟飞到旁边新开的紫色小花上采花蜜,彩色的翅膀呼啦啦地扇动着,很是养眼。

“你妻子呢?怎么没见它?”没见到雌鸟,林九便随口一问。

“它去绿湖玩了,听小黑说那边有新开的红花。”雄鸟在花丛间上来下去的忙得不亦乐乎。

于是到了第二日林九也去了绿湖赏花。

绿湖其实不叫绿湖,外人都叫它即翼泽,但九重林里只有这么一个湖,又是绿色,所以大家都把这地儿叫做绿湖。

林九喜欢这儿,又不太喜欢这儿。或者说,青丘的生灵大多都对这绿湖又爱又恨。

绿湖很美,湖水中间蓝、四周绿,那颜色就是最上品的灵石也难及。湖周围生长着各种颜色的树,结着各种各样的果子,几乎可以说是一步一景,是个既好玩又好吃的地方,只是湖中生活着十几只凶悍的赤鱬让人却步。

赤鱬和鲛人算是亲戚,但也有许多不同之处。赤鱬生活在淡水里,鲛人生活在咸水里,两种生灵都是人身鱼尾,有灵智,但赤鱬唱歌特别难听,眼泪也不会变成珍珠。

捕食的时候,鲛人虽然用歌声骗的,但怎么说也是优雅的,赤鱬则跟水里食肉的那些大鱼没什么区别,都是一口一个,牙齿锋利的很。幸好青丘的狐狸们对水产没什么兴趣,赤鱬数量又少又不喜欢上岸,两方才相安无事。

然而对水产没兴趣的狐狸不包括林九。

她有着做人时候的记忆,所以真正的口味更偏向人,吃的杂。

鱼虾蟹这类东西对于她来说,十天半个月没吃自然是不会想,但是每年总得吃那么两回才像话。

为着这个,她刚来青丘的时候没少在绿湖周围转悠。

凭着自己独有的沟通本领,林九打听到了这一群赤鱬里性子最温和的一个,然后跑到他经常出没的岸边,和他做了个小交易。

她给他带水中没有的美食,他拿绿湖里新鲜的鱼虾蟹来交换。

这事儿其实对赤鱬很容易,况且林九找上的还是最温和的那个,再用上狐族特有的媚术,林九没废多大劲儿就让对方同意了,一来二去还和这个赤鱬成了好朋友。

所以去绿湖玩,她是不怵的,而且还很高兴。

林九今日给赤鱬西爻带的是一些灵花花蜜。陆地上的东西,赤鱬们只是因为没尝过所以没兴趣吃罢了,真要尝过那些好东西的滋味,怎么可能不想?

因此,尝过陆地美味的西爻也是欢迎林九过来的。

不过赤鱬们都是些性子孤僻、沉默寡言的生物,西爻给林九捉了两条大鱼、一些螃蟹,又跟她闲聊了几句,很快就离开了。

林九也很佩服这些赤鱬,他们仿佛从来不知道什么是孤独似的,总是独来独往,要不是可以用神识传话,恐怕都没办法和她们这些陆地上的生物交流。

林九在湖边的林子里又是烤鱼又是蒸螃蟹,小地精亚亚十分羡慕。

它虽然经常戳林九的肺管子,但也相当笃信她,她说什么好吃那什么东西必然是好吃的,可惜自己吃不到。

一时就可怜兮兮的。

林九挺同情它的:“都说你在林子里待着就好了,偏要跟着我过来,你看小柳就不用受这份煎熬。”

地精不开心的怼她:“它对吃肉又没兴趣,煎熬什么?”

“你居然对吃肉这么有兴趣,也挺奇怪的呀。”林九一边说一边给手里的烤鱼撒着调料,“我以前都没见过想要吃东西的地精呢。”

“大概是跟你待久了吧,都变馋了。”小地精翻翻白眼。

“成吧,这个锅我背了。”林九叹气。

两个小精怪就这么闲闲地打着屁过了小半日,林九脑子里有根绷着的弦终是慢慢松了下来。

其实修行者中很少有林九这般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只是她历劫前还有一百年不到的寿数,历了那一劫又多了二百多年,她的时间就还有三百年可以挥霍。加上她也没有什么要前进一步的想法,所以成日里猎鸡捉鱼的,好不自在。

“诶,你听到没,有狐狸在哭诶。”小地精听到一阵类似于婴儿的啼哭之声,忙蹦跶到正在找灵种的林九面前对她说道。

“哭就哭咯,大家都有烦心事嘛。”林九毫不在意地道。她耳目没有地精灵敏,所以并没有听到它所说的哭声。

“好像是你认识的一只狐狸诶。”隔了一会儿,小地精又从土里钻了出来。

“哦。”林九表示知道了。

“你不去看看嘛?”小地精装出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

不过林九知道它只是八卦之心又开始作祟了,于是正正经经的回它道:“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哭泣的时候有人看到的。”

“可是那个小狐狸真的好可怜呢。”小地精依旧不死心。

“你……”林九无奈地看它。

“真的真的。”小地精变幻出两个大眼睛,扑棱扑棱地朝她眨巴。

“好吧,我去看看。”林九只得起身把衣服整理好,朝它说的那一处走去。

果真,不远处有一只年轻的小天狐在湖边哭泣。林九走到这儿了,即是认识的,便是不过去看看也说不过去。

林九怕吓到对方,所以也没有刻意收敛脚步,那坐在大石上的少女听到了脚步声很快地收住了嚎啕,只小声地啜泣着,可那全身颤抖的样子却是任谁都能看出来的痛不欲生。

林九有些沉默地来到她身旁坐下。

她不是不会安慰人,只是她知道真正的痛楚,是无法用语言能安抚到的。

不过她没想到的是本来已经渐渐止住哭泣的小天狐,在转身看到她以后又恸哭了起来,说是肝肠寸断亦不为过。她只得一下一下地拍着小天狐的背,又从储物袋里掏出帕子塞到她手里。

待到日头偏西,小天狐才渐渐将情绪收住,只默默垂泪。

“你……还好吧?”林九不确定地开口,又递给她一张帕子。

“嗯,好多了。”小天狐嗓子都哭哑了。

“也没见过你这样,以前你都是开开心心的。”林九没话找话。

听罢,小天狐的眼圈又红了,一张干帕子很快又全湿了。

她将头轻靠在林九肩头,看着瑰丽的绿湖喃喃道:“青羽不在了。”

林九早已想到是因为这种事情,也说不出什么话,只安慰地又拍拍她的背。

“他要去丹熏找药材炼解毒丹,我跟他吵了一架却还是拦不住他,果然,路上就出事了。”小天狐的声音低低的,里面盛满了哀伤。

“我当时应该死命地拦着他的。”

“可我也知道,我就算死命拦着也拦不住。”帕子湿了又干,干了又湿。

“他是给他母亲去找药,我又如何能死命的拦住他。”

“可恨的是,他也不想想我。”

“他是为了母亲不要我了。”

“我应该气他的,我应该怨他的,可……”少女压抑着情绪,声音都是破碎的。

“可只要他能回来,我就不气他、怨他、恨他了。”小天狐终是没能忍住哭泣。

大概是实在哭的累了,不大会儿竟是在林九肩头睡着了,那卷翘的睫毛上还挂着泪,让人看了十分地心疼。

傍晚的即翼之泽的瑰丽无比,西坠的金乌在湖中洒下点点碎金,如同美人面上的金流苏,闪闪的让人心动。

眼前的景色美的不凡,林九也看得认真。

真可怜呀,爱着的人再也见不到了,对于有着漫漫寿数的修行者来说,还不如当个凡人。她若是她,估计是撑不下去的,特别是面对自己心心念念的人时,意志力尤其薄弱。

现在想来,前世的他也不过是说了些过分的话而已。也许是她太脆弱,那些话就像艳阳天里打了个雷,直劈的她心神俱碎。

她还记得那天,腐骨噬心的毒刚刚发作完,她整个人都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强撑着洗了脸,擦了身,又换过衣服,偏偏腿又抽了筋。她捏不着又痛的厉害,只得圾垃着鞋去院子里转圈,却听门口的小丫头在悄悄聊天。

“啊?陛下赐婚了?那这一位怎么办?”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只能当通房了呗。”

“通房?这位那么心高,怎么肯当通房?”

“心高有什么用?没瞧从她住进来王爷就没见过她吗?”

“这倒也是……”

后面的话她全听不到了,光“赐婚”二字就让她在五月的暖风里都冷的牙齿打颤。

可她知道她不能慌,她得跟他去谈。

他将来要找什么人她管不着,可她肚里的孩子他不能不顾及。

于是她从午时一直等到傍晚,一下午打了无数个腹稿,只想着与他把孩子的事情讨价还价一番。

到了酉时末,天还大亮着,她一路跌跌撞撞地从后院跑到前院,果然看见一路上很多地方都布置的喜气洋洋的,一颗心痛的几乎缩成了一团。

脑海里一直有个声音说:别去了,算了。

可她知道,那不行。她好不容易把这个孩子怀到了快八个月,若是这时候就退缩了,待到将来,这个孩子可怎么办?

幸好到了前院,下人进书房去禀报,他也没说不见她。

本来以为会等一阵儿的,但也没有,进去的时候她心里甚至有些变态的雀跃。

几个月未见,他好像瘦了一些,不过不算太明显。

可她是真的瘦了很多,虽然他好像并未察觉。

他问她:你来做什么?

她突然觉着脑袋麻麻的,压住胸腔里的痛意,她勉强在脸上画出一个笑:听说陛下给你赐婚了?不知道是哪家闺秀?

他在写东西,手下笔走龙蛇,只是头也没抬:是个你相熟的,淑华县主。

于是她当场愣住。

淑华县主,顾玉心,一个和她嫡姐合起伙来坑害过她的人。若是他们成婚了,她的孩子就要在这个女人手底下过活了。

她怎么能,她怎么敢?

一时间,脑子里面轰轰的像有重锤在敲,千万思绪争先恐后地涌上心头。

他是故意的吗?他应是知道顾玉心做过的事啊?他怎么能?他喜欢顾玉心?

是,顾玉心是长得好。

赐婚?他的眼线遍布皇宫,又怎么会没有提前知道这件事?

可是如果提前知道了这件事,他怎么没有阻止?

所以,他喜欢她?

不,不,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的孩子怎么办?

于是她便问出口了。

却见面前的人扔了笔,嘲讽一笑,道:“你要怎么办?”

我要怎么办?

怎么办?

我?

有的人痛到了极致反而会冷静下来,然而冷静下来的她,只觉得对面的人陌生的可怕。

她艰难地启唇,听见了自己虚软无力的声音:“不是我要怎么办,是你!娶了顾玉心的你,又如何给这个孩子一个保障?”“该怎样就怎样,”他好看的唇中吐出的话比刀子还锋利,“孩子是你要怀的,是你要生的,如今怎又来问我要保障?”

“可——”她想捂住眼睛,然而四肢却几乎无法动弹。

“因为你是它的父亲呀。”她能听到自己的声音又轻又低,仿佛风一吹,就能散了。

“那又如何?”俊美的男子将镇纸下写的东西抽出来,不在意地道,“我若想要孩子,有的是人生,你当我稀罕做这个父亲?”

“你,不稀罕?”

天色暗淡下来,室内却还没有燃起烛火,当时她只觉得这书房中冷意森森,像个冰窟。

“你莫非是今日才知道?”那么清越的声音,可里面却装满了讽刺。

她被这话砸得不由后退了一步,可仍然想要再确认一遍:“你说,你不稀罕?”

“是,你没听错。”他终于直视她。

她看到他冰冷的双眼,感觉几乎要喘不上气来了,四肢百骸似乎都被冻到麻木,可仍抵不过心痛。

她不记得自己怎么出了那道门,只揪着心口处的衣服大口大口地喘气,“不稀罕”三个字像是钉在脑海里,只要她还能思考,里面就全是这三个字的影子。

她万没想到那张曾同她亲吻厮磨的唇有一日竟会吐出如此冰寒的字眼。

回到房内,她顾不得自己是如何狼狈,最先做的一件事是烧掉了还没有开始做的物什。

几张缎子,几条璎珞,一缕头发。

看着这些东西,她只觉得自己羞耻极了,也愚蠢极了。

这些东西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直直地朝她脸上抽过来,并声嘶力竭地叫嚣着“你算什么东西”。

再下面是三件孩童的衣服,一大一小两床被子。

尽管是她几个月来紧赶慢赶亲手做的,可如今也是没什么意义了。

一夜之后,箱子空置,只剩下一蓬蓬的灰烬。

打开门,有风吹进来,飞灰飘了满地。

但她竟是感觉轻松了许多,像是坠在身上沉甸甸的担子一夕之间终于抛开了。

或许,她是不该强求的。

所以当被羽箭射中的时候,她一点都不难过。

历劫回来后她有时想,如果那时看到了他脸上的表情,不管他痛苦与否,她应该都是会难过的。

好在她没有。

她只看到了他衣服上精细繁复的花纹。

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她看着胸口处的羽箭想同他说:既然你不稀罕,那就算了吧。

她也不是没说,只是说的有些含糊,声音又小,估计他并没有听懂。

倒是也无所谓了。

她只是觉得他得偿所愿,应该开心。

虽然她也知道,他并不是那样的人。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林九还沉浸在前世的那一段情绪中,久久无法回神。

她其实已经很久这么仔细地回忆过这段事了,因为它就住在她身体里,便是不去想,也到处都有这段记忆的痕迹。

她也曾问过那些德高望重的修行者对天劫所带来的记忆如何看待,为何大家都能心绪平稳地看待那些旧事,独独她无法做到。

可那些修炼者不是答不上来,就是说她太过偏执,要不就是故作高深,说出的话玄而又玄。

她也曾怀疑自己许是渡劫失败了,可她自历劫之后能够清楚地感知到修为是提升了的,于是冥冥中总有不安,却不知是为什么。

林九将思绪抽离开,望向远方。

夜晚的绿湖中有点点碧色的荧光流动,那是即翼之泽独有的蓝晶虾发出来的光亮,同湖边草丛里萤火虫的光亮映在一处,可谓是如梦似幻。

一阵温暖的夜风吹过,肩头上的小天狐动了动,醒了过来。

她这才发现自己竟是睡着了,还一口气睡到了夜深,只是醒来才更觉得狐生寂寥,之前种种则似一场大梦,梦醒无痕,离开的人终究是不会再回来了。

小天狐醒来后就同林九告了别,青羽的族中长辈还在,这个时候也正是需要有人陪伴的时候。

她便是再痛苦,也不能让活着的长者更添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