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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棋这事儿,可谓是她的噩梦了。

原先养她的那位修行者就痴迷下棋,一盘棋能占据好几个月的时间,并且经常会因为这个忘记给她喂食,是以她才正正经经走上修行一途。

历劫时,她那急功近利的父亲发现她容貌出众之后找了师父教她琴棋书画。她在琴画两途上还有些天赋,书则需要积年的联系,慢慢磨也过得去,只有棋之一道对她来说太过枯燥无聊,偏偏那教棋的师父为人又十分严厉,背不下来棋谱就会抽她手心,复盘时在官子前出错还会罚跪,一跪就是一个时辰,且这一个时辰里还得接着背棋谱,别提有多磨人。是以从那之后,她坚决不肯再碰棋盘,甚至有时候连看一眼都觉得心头火起。

后来她重回京城被慈雨夫人认作女儿,嫡姐为了恶心她还专门在认亲宴上送了一套棋。她年少气盛,一点儿也没客气地趁着玩闹的当口将那一粒粒的棋子分了下去,让大家用来投壶玩,直把那些棋子砸的粉粉碎。

不过她教人砸棋子这事儿后来惹恼了颇为看重诗书礼仪的慈雨夫人,虽然对方碍于情面是让自己占着女儿的名头,但在外人面前却是半分好话都不肯为她说,待她极为冷淡。

有了这等陈年旧事作铺垫,林九如今是万万不会捡起棋这一道,熙叶见说不动她,只得同桓灵面对面坐了手谈一局。

云车速度很快,尽管有云幔挡着里面并没有进一丝风,但车内的温度还是越来越低,林九呼出的气都变作了一团团的白,偏偏她现在没有修为,身上衣服又轻薄,勉强坚持了一阵就撑不住了,于是蜷起双腿,将整个脸都埋在两膝中间,迷迷糊糊地发着高热。

那二狐棋性正酣,压根没注意到林九的状况,直到官子才放慢了落子的速度。熙叶自觉自己这盘棋是面面俱到,给对方压力不小,然而又轮到对面落子的时候,对方却长腿一伸,几步迈到了云车的另一边。

于是刚归还不久的法衣又回到了林九的身上。

她烧的连感知力都下降了许多,纵是那法衣披在身上,也只是觉得身上多了些重量而已,压根没感觉到冷热的变化。桓灵见她没什么反应,又从储物戒中翻出了一瓶子放了许久的丹药,冲着她道“抬头”。

林九昏昏沉沉地,感觉面前有人说话,但却无法听清对方在说什么,自是依旧毫无反应。

“她怎么这么弱了?”熙叶咂咂嘴,“上次在明毓那儿见她可不是这样的。”

桓灵没回答他,只是拿出两丸药,又捏了个诀强迫式的将药送入林九体内。

一气呵成地做完这一切他又回到原先的位置。

喝茶,落子。

棋局又持续了一阵才分出胜负,熙叶却没想到这次他赢得这么快。

“你这莫非是特意放水?”他看起来并不高兴,眉心微微皱起,一双狐狸眼里满是疑惑。

“并未。”桓灵摇头。

“那你平日里可不是这般,这会儿又怎么了?”熙叶瞅瞅他,又往林九那边瞄了瞄,总觉得是自己想多了,不由地出言试探,“这狐女状况不大好啊。”

确实是很不好,这女子不仅灵脉受损的厉害,还没有内丹,虽然丹田还算完好,但里面空空如也,半分灵力都没有。他之前虽然已经帮她把肉身修复了九成,五脏六腑的内伤也给她治了个七七八八,但实际上她身体虚弱至极,恐怕连下世里的凡人都不如。桓灵自认为不是个残忍之人,但也不能就那么任由她陨落在青丘,所以才答应了送她去昆仑的请求。却不料一个不小心,差点让对方在半路就没了,故而这阵儿不得不照顾一二。

再说林九,初时是烧,吃了那丹药下去,虽然烧退了,人却是完全昏睡了过去,于是云车到了昆仑只在上空转悠了一圈便调转了方向。

等到她再次醒来,云车内已是空无一人,勉勉强强地坐起身,身上盖着的玄衣就从肩头滑落了下去。撩开云帷,外面一处非常精致的院子里,周围的建筑飞檐斗拱、雕梁画栋,看得出是人族的手笔,只是空无一人。

林九下了云车走出院子,院子侧面是一个巨大的六边形广场,广场中间生着一株很高大的玉树,最外侧的枝桠甚至垂到了地上,观者只那么远远地看着,都能感觉到它勃发的生气。

玉树的最上端缀着许多祈愿的符纸,风过带起一阵“哗啦啦”的响声,她站在离院门不远的地方望了很久,鼻翼间尽是琼花的香气,心里是一片宁静的悠然。

真好啊。她不由地在心底感叹道。

只是与这充满了勃勃生机的大树相比,林九越发的感受到自己身体里的枯朽,便是不去看,也知道鬓间又添了许多华发。

广场上有零星的人族修士来来往往,经过她身侧的时候,眼神总会在她身上停留片刻。

她知道尽管自己的相貌在天狐族中不打眼且还白了头发,但在人族中却是足够令人侧目的,因此也没有去理会那种种打量的目光。

走到了在广场中间,远处的云雾中影影绰绰地露出了一些斗拱飞檐,它们风格精巧复杂,一看就知道并非是她所熟悉的昆仑。

忽然上空传来几声清厉的的鸣啸声,于是广场上的众人都不约而同的往天空中望去。

两只青鸾翼动着翅膀自东方缓缓飞来,在风中发出了快活的鸣叫,一直飞进了云端那些朦朦胧胧的建筑里。

因为天边的景色太过美好,林九便没有注意周围,不知不觉间就走到了另一处院子外。

院子里似是有人在练剑,破空之声不绝于耳,引起了她的注意。

虽然对剑道没什么深入的研究,但林九历劫前也认识那么几个剑修,所以光听墙那边的剑啸声也知道里面差了那么点意思。

她又向前走了十几步,就看见了大剌剌开着的院门。院子里面有个女子在练剑,出招又快又狠,一连串招式也是行云流水,只是其中的剑意十分端肃,和这女子的剑心不大相称,若是现实里真正对战,恐怕这样的剑意只会事倍功半。

于是她下意识地摇摇头,却听身后有人道:“这位修士,我师妹是哪里练的不对么?”

林九只得回头向身后看去,后面是一高鼻深目的英俊男子,气度十分沉稳,但在看清她的相貌和发色的那一刹那还是不自觉地愣了一下。

“对不住,我以为——”似是觉察到了不妥,后半句话被吞了回去。

“无妨。”林九知道对方要说什么,但她并不在意。

“师兄!”院内的女子听到声音,连忙停下手里的剑招欢快的奔了出来,只是看到林九眼神里便多了几分戒备。

林九十分熟悉这样的眼神,故而想要答话的心思也淡了下去,对那女子善意的笑了笑便转身往前走去。

这广场和山上的其他地方是由两道飞虹桥连接起来的,入口处皆有两个青衣守桥人,而且都是样貌年轻的男子,他们见到林九要上桥,虽然十分恭敬的行了礼,却不肯放行。

“贵客还请见谅,按照山内规矩,没有玉牌不得进入净,您看……”

林九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得点点头,从善如流地折返。

待她的身形只有拳头大小了,两名守桥的弟子便打开了话匣子。

“你也不知道问问对方是哪一派的弟子,这般容貌,八成也是在自己的门派中有名有姓的。”高瘦一些的那个道。

“怎么,动了春心了?”另一个不由地出言调侃。

“难道你没有?”高个子不服的斜睨同伴。

“我还真没有。”低一些的解释道,“这女子一看就不是咱们人族的,动什么春心?”

“不是人族就不能动心了?假正经吧你。”高个子不屑的撇撇嘴。

“你的那些心思啊,赶快绝了吧,咱们的寿数都是靠修为来涨的,人家青鸾、麒麟那些天生族类一生下来就能活三百岁,熬不死你。”低个子一副过来人的样子。

“云师兄不就同孔雀族的蓝君结了道侣么?怎么就不行了?”高个子强辩道。

“你才进门四十年就想同云师兄比了?”低个子嗤笑。

“我想想怎么了?想想又不犯门规。”高个子不以为意,禁不住对着那娇小绰约的背影望了又望。

金乌渐渐西坠,待到林九回到来时的院子,天已经暗了下来,里面依旧只停了那辆云车。

她不愿多事,于是回到车上休息,没想到一掀开云帷,桓灵正坐在其中饮茶。

云车的顶端嵌着很大的一块蓝色夜明石,白天吸收日光,夜晚便会发出十分柔和的淡蓝色光华。男子就坐在那团光华中,他一身白衣,动作优雅闲适,袖口从手腕处松松的落下去,露出一截腕骨。色泽莹白,脉络流畅,如同世间最上好的玉雕。

是和容绪完全不同的人。

少年容绪在大众眼里是个温柔内敛、文采斐然的贵公子,少女们爱他的金质玉相、逸态横生,可真正的容绪剑术高超、杀伐果决,比起品茶,更喜欢饮酒。

是什么时候爱上他的呢?

比河边和雪夜更早,玄衣少年步如流星、剑扫百川,杀死了假扮山匪的余家家仆,救下暮溪山的老弱妇孺近百人,女孩藏在其中,目睹了一切。

后来,少年变成了青年,渐渐露出了他本来的样子,虽然冷冽,却更让人心折。

桓灵看见林九站在门口要进不进、看着他木木呆呆的样子,以为她是因为自己折损的寿数而伤怀,于是主动开口道:“进来罢。”

林九沉默地走进云车,半晌开口道:“我这样子是不是很丑?”

桓灵不知她因何而问,执杯的手指在杯子上轻轻地点了点,然后冲她笑笑道:“尚可。”

“那就是很丑了。”她看着他的眼睛,他那黑曜石般的眸子底下有一抹暗金,是修为深厚的外现。

“这里是净随山,如今九州法会在即,你在这里呆一段时间也许能够有所收获。”说着男子掌心一翻,一只玉牌出现在上面,“这是通行腰牌,佩戴此牌,七重之下可自由出去入。”

他将玉牌递给她,林九接过来没说什么,只是行了个大礼。

男子受了,口中却道:“你我同宗,不必如此。”

林九看了一眼手中的玉盘,轻轻摇摇头道:“还是要的。”

然后她又从肩头解下了玄色的法衣递还给他。

桓灵没有立刻去拿,他温和地对林九道:“穿着便是,如今你身无长物,倘有什么事情发生,这衣服也能为你抵挡一二。”

林九依旧摇头,她道:“我如今穿着这个,只怕如同幼儿抱赤金行于闹市,总有一日会生出事端,还是不了。”

男子听得此话似是更同情她了,他用带点哄小孩意味的口气道:“不会,这件衣服上有我的法印,这里的人不敢随意地挑衅于你。”

林九觉得眼睛有点痛又有点热,只得轻轻地眨了眨,并道:“狐君对谁都这么大方吗?”

话出口,她立刻感到了不妥,可是已经收不回来了。

她很清楚的知道眼前的人不是容绪,不仅不是,甚至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天差地别。

容绪是光,人人都想追逐,即便是知道靠的太近会被灼伤,但依旧会有人前赴后继;而青丘的狐君是风,来去自由又洒脱,风不仅是抓不住的,它也不会为任何人任何事而停留。

所以面对这样怪异的问题,眼前的男子也不过是一怔,然后放下手中的茶盏,轻道,“不过一件衣服而已,你且不必放在心上。”

“那,”林九听见自己的声音一下子低了下去,“那我就放心了。”她的眼睫轻轻抖动,几乎是有些笨拙的重新把那衣服披回肩头,然后郑重道了一声“多谢狐君。”

她垂下的眼眸中似有山岚雾霭,原本嫣红的唇如今淡的只有微微的一点颜色,单薄的紫色衣裙像一拢袅袅的紫烟把她包裹在其中,仿佛随时都会被风吹卷的无影无踪。

男子执杯的手指微微收紧。

忽然外面有一道金光自云帷钻入车内,继而消失在了在他耳侧。林九垂着眼没注意到那金光,只是见他的衣袖轻荡了一下,然后便站起了身。

“某还有事,先行一步,一会儿自会有人领你进山。”男子身高腿长,几步就走到云车外面,片刻后就不见了踪影。

人走了,林九绷着的那根神经也完全松了下来,她不自觉地坐到男子刚才的位置上,学着他的样子拿起小几上的茶盏。

那小盏看起来非金非玉,她不由地想拿起来端详,不料那茶盏才刚拿到手里就变作了一片裂成了几瓣的树叶。

这变化让她下意识地缩回了手,然而一阵山风自车门吹向窗户,顺便带走了那破碎的叶片。

林九在车内逗留了一阵儿,被下山来接引她的黎轻逮了个正着。

黎轻一边摇扇一边笑吟吟地看着她,一双桃花眼中似有无尽的风流缱绻。溶溶的月光像糖霜一般落在他的眼角眉梢处,整只狐都散发着柔情蜜意,只是林九还记得之前他荒唐又糟糕的措辞,实在很难对他生出什么好感来。

不过这并不妨碍黎轻捕获其他女修的芳心。

净随山是修行界的第三高的山,也分为九重,每一重之间的距离虽然遥远,但都设置了传送阵,所以能够缩短不少路程。云车停泊的地方只是山脚,过了飞虹桥才是真正的净随山地界。

传送阵还有一段距离,一路上不时有修士经过,女修中的绝大部分都对黎轻有些兴趣。偷眼去瞧的居多,大方打招呼也不少,还有三四个自报家门的,黎轻统统跟对方交换了灵犀符,十分对的起他那双桃花眼。

灵犀符两张为一套,只要向其中一张灌注灵力,就可以知晓另外一张的位置。倘若不想让对方知晓自己的位置,只需将符纸放到储物袋里,就可以屏蔽搜寻,十分方便好用。

林九已经很多年不曾见过这样“大方”的修行者,一路上只默默地跟在黎轻身后,假装自己是个侍者。

飞虹桥边的两个青衣守桥人验视过他们二狐的令牌,很痛快的放了行。

不过待二人下了桥,高个子心里倒抽的那口气才吐出来。

“傻了吧?”低个子的守桥弟子叫明彦,见对面高个子的嘴角挂不住地往下走,不由地出言语嘲笑他。

高个子叫孟亭,闻言只咬着牙嘶嘶吸气,却说不出什么话来反驳。

明彦用手指指他,好像在说“你啊你……”,脸上笑的更欢。

过了半天,孟亭服气的冲他点点头,吐出了几句零散的话,“还真是——没福、没福,嗨!”

林九和黎轻的腰牌上都有着很明显的青丘标志,而天狐一族在修行界,尤其对于人族来说,是格外难以消受。因为通常他们都会在认定命定伴侣前广撒网,并且和多个对象同时交往,但认定一个对象为命定伴侣之后,就会对这份感情至死不渝。不过若是对方中间变心了,或者做了什么对不起伴侣的事情,天狐一族也会坚持不懈的报复对方,不死不休。修行界中有不少伴侣间的惨案就是由于天狐族的这种特质而造成的,所以对于人族中的某些成员,天狐伴侣并不是什么好的选择。

不但如此,天狐族资质与天赋都属上乘,人族中法力较为高强者才能与之匹敌,是以像明彦和孟亭这样的修行界菜鸟,若倾慕之人来自天狐族,确是要慎重思量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