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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小说网 > 历史军事 > 我们是文官集团 > 第125章 【嘎头三百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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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司审讯逆子违背天道大事亲父,殴死亲母,并隐匿解进龙缎……”

“东司房查获逆女因奸殴死父命,系灭伦大变,事干人命重情……”

“街道房查得勋戚之家大兴土木,多市民居,或隙地取土,深或及泉,已而复据附近街巷,起土塞坑,致地见形高下,沟渠壅塞……”

“近三年共查得强盗、人命、侵欺官银、钻刺打点、走空、结把、诈骗钱财、违法等项案件共计85起,犯人442名……”

“啧啧啧,没想到,还以为,诏狱关押的犯人都是犯事官员,像那个吴宝秀……”魏进忠头一天下锦衣卫司房,就被听取贾艾汇报案件。

这间司房与一般公署无异,至少面上。当然,本身锦衣卫衙门还是与普通衙门公署无异,都是四四方方,看起来极为普通的四合院。

魏进忠脸上带着一丝震惊,一丝嫌弃,这都被贾艾看在眼里。他呐呐着一张口,似乎无从辩解。“呃,魏爷,这些案件锦衣卫都要管的,诏狱里各色犯人都有,不仅这里,南镇抚司也是这样。否则标下也不会说那句,凡是办具体事的,都是武人呢。”

魏进忠的眼神,很快在这间司房里扫了一遍,布置相当清雅,一看就是文人的审美。除了正屋,东西梢间又各不相同,更私人一点的东梢间,还有奥室,至于做啥用,魏进忠也懒得猜了。

“这间司房提督,不会又是哪个文臣荫子?”他随手拿起桌案上一把精致的宾铁小剪刀,外面起花镀金,内嵌了回回字,制作极为精巧。

他拿在手里把玩,却始终觉得违和,这玩意本就是个利器,能戳死人那种,却被制成小巧玲珑的样子,“啧啧,还是读书人会玩儿。”他又感叹一句。

“您又说对了,是……之子。”贾艾回道。

魏进忠没听清,也不在意他是谁的儿子,只专注把玩这把小剪刀,来回摩挲着。冰冰凉的铸铁,被他来回摩挲着,镀金愈发璀璨,也仿佛有了一丝温度。

他又瞥见摆在窗槛下那张榻床,旁边一张香几上,放着炉瓶三事,青花串枝番莲纹的香炉,倒是跟万岁爷屋里那只香炉极像。

万岁爷喜燃龙涎香,“不知这位文荫提督喜欢燃哪种香?”他思忖着。他的小师兄刘时敏,如今已是他的幕下掌家。老喜欢说那句——久入芝兰之室,不闻其香。

起初他并不理解,毕竟没读过多少书。但自从去过诏狱一次,他竟然一下就理解了。诏狱里当然没有芝兰香,不但不香,反而恶臭无比,他吸第一口气时,差点没吐了。但只需适应一下,就闻不出什么恶臭了,“神奇!”

魏进忠耸耸鼻子,想闻一闻这屋里有何种气味?香还是臭?只是鼻子耸动了半天,也没闻出来。他突然有些烦了,抬眼扫一眼还在念案件卷宗的贾艾。“够了!”

手里一直把玩的精致小剪刀,突然往黄花梨的桌案上一插,只用了三分劲道,那剪刀就入木三分,“果然能戳死人的。”魏进忠摇着头,似乎蛮遗憾。

贾艾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只是静静等着他的吩咐。

“最近有啥消息?”魏进忠还是开了口。

贾艾很快找出最近一期锦衣卫内部的简报,这简报不仅仅是朝廷邸报的摘抄。他选了几条,估计魏进忠会感兴趣,便念道:“调原任浙江右参政唐守钦为山东右参政,兼佥事,管青州兵备道……”

果然,魏进忠眼珠一转就盯着他,神情专注。

“运太仆寺银二十一万两余,补辽东万历二十七八九三年年例,买马之用,巡抚赵楫请疏……”

“礼科给事中张问达疏请停辽东太监高淮所修经阁,以节财力安穷边,不报……”

“近来因冻阻,巡漕御史许浅船入海,先抵通州,盘入泓船赴纳海船,至日泓船往回接驳……把总等官必候粮完,方许交代……”

“呵呵,”魏进忠听明白了这条,“看来漕运淤塞,堵了不少船粮啊。”

“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朱庚行取到京,诏即入阁办事,候补面恩……”

“辽东巡按御史何尔健劾,棍恶宋希曾等,勾结税监高淮,委官杨承恩等逼诈脏私,乡民无告,至欲顺虏逃生,请将诸恶严究正罪,以弥变安边……”

“啧啧,”魏进忠听到高淮大名,摇了摇头,“果真是个祸害。”

“御史本得旨,令抚按同该监尽法追究,问拟具奏,不许连累无辜……先是高淮庇护诸奸,以侵欺打夺具奏,侥旨着内官会同抚按勘问,何尔健前后两疏……”

魏进忠闭上了眼,安静听着,只是过了许久,不再听有声音传来。这才重新睁眼,看着贾艾。

贾艾脸色颇显难看,似还憋着不敢说,魏进忠奇怪:“咋不继续?接着念啊。”

“爷,”贾艾抬起头来,“接下来是南镇抚司的线报……”

“念,接着念。”

“是,”他迟疑片刻,还是念出来,“辽阳达官胡以平、于礼急报,宋希曾、余东翥、王朝勋三人四处行骗,欲骗其手上一车好酒,一车上好白布,因被识破而恼羞成怒。后将此达官二人殴伤,并强行带走二车货物……”

念到最后,声音渐渐低缓,直至无声。贾艾看着魏进忠,一副惴惴不安模样,“魏爷……”

魏进忠却看着桌案上,那把入木三分的宾铁剪刀……许久,才有声音缓缓响起:“宋希曾……就是御史弹劾的那位?”

“是……”贾艾回道。

“高淮的人?”

“是……”

“三个都是?”

“是……”贾艾连答三‘是’,却摸不准魏进忠的意思。“爷,要不要……”

“唉,”魏进忠忽而叹息一声,“俺的错,当初没听你的话,你说……”他又看向贾艾,“在辽东时,要是见他一面,他不会不给俺个面子吧?”

“这……”贾艾惶恐不已,“标下……”

“这样吧,”魏进忠一笑,露出森森白牙,“俺这就给他补送个礼,你说送啥好?”

“标下不知。”

“要不……就送三百两?”

“三百两?”贾艾一愣,倒是没想到。

“对,三百两的人头三个,你说这礼如何?”

“魏爷,你意思……嘎了那三人?”

“对啊,难不成还留到过年?”

贾艾低头沉吟,魏进忠厉眼一扫:“怎么?轻了?”

贾艾赶紧回他:“不是,爷,三百两太……足以。”

“呵呵,这就对喽,送礼嘛,也不能太轻了。”

“标下明白,这就去安排。”

“行,这事你看着办。至于……今儿要不就先到这。”

魏进忠说完欲待起身离开,只是临走前,特意转到槛窗前,立在那张香几面前。他又仔细瞧了瞧那只青花串枝番莲纹香炉,“啧,果然跟皇上宫里那只一模一样。”

瞧了一会,便转身一走,腰间的革带轻轻扫过,香几应声倾倒,伴着一阵‘稀里哗啦’的碎瓷声,而魏进忠仿佛不知,嘴里却哼起了《北后庭花》——“既没高见识,怎图人小富贵……你几个昧心贼,忘恩失了义。杀狗的没气志,背尸骸的有礼义……”直到出了锦衣卫公衙大门。

牵马的小厮早就恭候多时,他听着魏进忠哼的小曲,牵马上前来,笑嘻嘻道:“老爷,您这出《杀狗记》唱得,颇具弋阳腔神韵纳!”

“哈哈哈,”魏进忠一听大笑,“说的好!有赏!”

小厮狂喜,一伸手就接住贾艾抛来的一两银,“多谢老爷!多谢老爷!”

————

魏进忠要准备返回山东了,

不过离京前,他又找上御马监的刘诚。上次那顿酒,他总觉得刘诚有些话,并没讲透彻,而且刘诚貌似知道很多,他希望能得他的指点。

可刘诚似乎不愿接招,魏进忠索性去堵他,并且把他拉到西山碧云寺,同祭本管太监孙暹,及照管老叔刘吉祥之墓。刘诚无奈,只得应了他。

在碧云寺,魏进忠也明明白白告诉他,他确实想做辽东那两门买卖,希望御马监一起,哪怕不参与,也至少能得一些指点。

刘诚笑嘻嘻地,瞅了他半天,才说:“进忠,我也实话给你说,不是我不想参与你,而是你目前条件不成熟。”

魏进忠一听,好奇了:“刘诚,为啥条件不成熟?那何时又算成熟?”

“你不是在捣鼓船厂吗?等你捣鼓出来了,差不多就算条件成熟。”

“此话怎讲?不如你与我说明白些。”

“这一说话长,那我得想想,要怎么与你说……”刘诚思索片刻,又道,“这么说吧,其实永乐年间啊,就有许多内官以镇守之名,进至辽东边外,通使野人女真各部。并在辽东边外建船厂,造船运粮。所以那时,因为开原所处位置极佳,也成了后方的重要补给之地。”

魏进忠不禁诧异:“俺只听说辽东极北、极东之地苦寒,且常年冰封,居然也能通船?”

“你这就无知了吧,我告诉你,永乐九年,正是内官名亦失哈者,率舟师直抵黑龙江下流,开设奴儿干都司,之后更是十下奴儿干,而且都是以开原为前进基地,怎么就不能通船?海运之通辽阳、铁岭、以达开原。开原在清河岸,柴河岸乃铁岭,浑河岸边乃抚顺和沈阳,太子河边辽阳。即便辽西也是,你才去过的义州,在大凌河岸,锦州乃居小凌河岸。”

魏进忠恍然:“俺懂了,怪说不得,你说要等船厂呢……”

“因为宣德那时,就放弃了奴儿干,你如今再深入那些地方,除非走海运,否则困难重重。但即便走了海运,也未必能占据参路和貂路。参路如今被建州夷所控制,建州夷人还跟北方鞑子不同,他们并不游牧,而是据河谷而居,参那玩意可是他们的生路,你又如何断得了别人的生路?”

魏进忠不说话,只默默听着。

“断人生路,除非……灭其族,就算依如今辽东军的实力,恐怕也需几十万人力去堆,耗费的银钱就更是无底洞。”

刘诚看着他,又道:“你若不断其生路,不把其生路据为己有,又何谈买卖?也只跟高淮没两样。而且买卖嘛,你懂得,不掌握一手货源,就只有永远受制于人,也没议价权,人说多少银子,就是多少银子,这买卖有啥搞头?”

魏进忠一笑:“也对。那么,貂路呢?”

“唉,”刘诚谈了一口气,似乎十分惋惜,“貂路基本在海西乌拉部,你只要看看舆图,乌拉部并不与辽东边墙接壤,若是接壤还好说,可以开原互市为依托。但它中间隔了一个叶赫部,或者绕道北虏察哈尔。当然,这还不是主要问题。”

“主要问题?又是啥?”

“主要问题啊,就是,自打哈达部被建州夷所并,如今建州夷势大,恐有吞并其他诸部的野心。一旦女真诸部被建州夷统一,他们手上就会坐拥两条财路,你想独断貂参买卖就更不可能。”

刘诚一番解释,魏进忠倒是听进大部分:“是不是可以怎么说,俺要做这两路买卖,就只有对付这建州夷?”

“哈,谈何容易啊,”刘诚被他的‘真诚’之语整笑了。

“建州夷首领是谁?”魏进忠仿佛不死心。

“努尔哈赤,朝廷封龙虎将军,亦是李成梁帐下养子。”

“李成梁?”魏进忠又诧异了,“俺没听错吧,辽东总兵的李成梁?”

“对啊,”

“这难道不是养虎为患?”

刘诚耸耸肩:“谁知道呢。”他看魏进忠脸色颇为难看,反而上前拍拍他肩膀,安慰起来,“所以也非我不想参与,而是,现下条件确实不好。懂吧?就想开些吧。”

魏进忠闻之,转而一笑,仿佛方才的不愉并不存在于脸上:“瞧你话说的,俺跟你谁跟谁啊,明白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刘诚亦真诚起来:“我也把话撂这,你若把船厂捣鼓起来,我还真有意与你一起搞。即便搞其它买卖都行。”

“呵呵,那俺可记住你这话了。”魏进忠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