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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白日打烊的戴维斯酒吧,店员们正在优哉游哉地哼着不成段的小调、随性地打扫、擦拭着酒吧内的各种用具,为今夜的狂欢做准备。

21岁的菲尔德便是其中的一员——出生在m国北部农业城市劳斯托城的他作为当地土着的后裔,自从父母双双毙命于当地警察与黑帮的火并之中后,他便孤身一人向南游荡,最终来到了所有m国人心目中追梦的圣地:曼德莱城。那时候,他还是一个怀抱着单纯的梦想的年轻人:在这座充满希望的城市重新开始,从流浪汉做起,努力打拼,找一份稳定的工作,买一间舒适的小屋,娶一个勤劳的姑娘,过上平常人的生活。这在曼德莱城内的权贵们看起来再平庸不过的生活,便是菲尔德想要的全部。

然后,饱受歧视他在经历了无数的冷眼与拒绝后,于戴维斯酒吧找到了自己的第一份工作——也是唯一一份工作。

自以为是、野心勃勃的老板戴维又一次将菲尔德拖回了黑帮斗争的虎穴。起初,菲尔德并不愿意替戴维干这些脏活儿,但在戴维等人的威逼利诱之下,菲尔德最终还是向黑暗的命运妥协了——但他的堕落并非完全是戴维斯酒吧的责任:在一次次为戴维处理脏活儿、欺凌弱者的过程中,从小便生活在混乱与冲突之中的菲尔德内心的黑暗再度被唤醒了。如今丧尽初心的他,早已成为了戴维的一条狗,一条还不算忠实的狗,享受着当下疯狂而不义的生活方式,在掠夺和杀戮中消磨着自己悲哀而毫无意义的人生——他只是一个m国底层不幸者的一个缩影罢了。

不过今天的菲尔德的心情并不是很好——这些日子,戴维为了筹划绑架武知易、刺杀林玟和田一贤的事情忙得不可开交,而并非跟随戴维创立基业的亲信的菲尔德尽管平日里处理这些脏活儿的能力“十分出众”,但最终并没有参与到这次对戴维而言十分重要的行动之中。

心高气傲的菲尔德并不服气。身为戴维集团的后来者,他对戴维的忠诚度自然不及哈里等追随戴维已久的“元老”们。但论能力,在菲尔德心里,他已经远远超过那些只会看戴维眼色行事的狗腿子——对,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

既然戴维那个家伙如此不重视自己,那么自己何必一直傻乎乎地为他工作呢?

近些年来,通过在曼德莱的活动,菲尔德也在暗中渐渐积攒了一些自己的力量——尽管当下还远远不能与戴维抗衡。听说这次任务是直接为曼德莱城真正的主宰者——文森特先生办事时,菲尔德便一直希望能够参与其中。他希望借此机会,与那位至高无上的文森特先生和施密特家族搭上关系,为自己日后脱离并挤兑戴维打好基础。但如今被闲置一旁的他自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宝贵的机会从眼前溜走,自己只能怀着无奈的愤懑继续蛰伏,等待下一个机会降临。

他根本不需要等待。

一阵沉闷的敲门声从酒吧紧闭的门口传来。心情郁闷的菲尔德第一个听见了声音,有些不太耐烦地来到酒吧门前,打开了紧闭的酒吧大门——只见一个Z国人样貌的年轻男子站在门前,脸色有些阴沉。

“这里白天打烊,小子。”对于Z国人十分厌恶的菲尔德看见他的相貌时,原本就不佳的心情更加糟糕。他顺势将心中原本的不快倾泻在眼前这个摆着臭脸的家伙身上。

“还有,Z国人和狗不得进入这里。臭小子,想要快活就去找个狗洞吧!那里才……”

话音未落,菲尔德注意到眼前阴沉着脸的Z国青年右手寒光一闪。还没有明白发生了什么,青年眼中杀气毕露,右手迅速一挥。菲尔德只觉得脖子一凉,随后视线天旋地转,最终落在了酒吧内的前台上,看着自己无头的身躯歪倒在酒吧门前。

菲尔德的脑袋被戾气冲天的Z国青年重重地削下、一直飞到酒吧的前台上,沉闷的撞击声迅速引起了酒吧内其他正在忙着打扫的店员的注意。他们都是见惯了血腥与暴力的亡命之徒,面对着眼前这个来意不善的不速之客,从惊讶中反应过来的他们迅速拿出了武器,团团围住了青年。

面对众恶徒的围困,青年的手中依旧拿着那把犹然滴着鲜血的剔骨长刀,头都不曾抬起。片刻后,他凛冽而绝望的话语打破了僵持:

“你们,都得给她陪葬。”

还没等一头雾水的店员们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青年再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他们挥舞复仇的屠刀。

【二】

唔……怎么回事……?

戴维斯酒吧二楼的废弃仓库内,被俘的武知易被外面混乱的枪声与哀嚎声从混沌之中惊醒。

在与前来捉拿她的歹徒殊死一搏的时候,致命的心疾复发让武知易瞬间失去了最后的反击的机会,只能被迫沦为阶下囚。兴许是苍天有眼,在不明就里的戴维斯酒吧未曾对她进行任何有效的治疗的情况下,这一次旧疾复发居然并没有带走她脆弱的生命。经过了长时间的昏迷,武知易还是醒了过来——虽然眼前的情势并不容她抱有任何乐观。

废弃仓库是一个完全密闭的空间,厚重的铁门封锁了其与外界唯一的联接。此时的武知易被双手反绑捆在了仓库一角的旧管道上,动弹不得。空气中弥漫着的不知何物的腐烂的气味让尚未脱离病痛的武知易感到格外的不适,但铁门外传来的莫名的交火声时刻在提醒她:此处绝对不宜久留。

在活下来的渴望的驱使之下,武知易开始试图利用束缚自己的那根旧水管上泛起的锈蚀与棱角来磨断捆绑自己的绳索。虽然进程极度缓慢,但武知易并没有放弃。听着门外越发迫近的哀嚎声,她不断提醒自己,时间已经不多了,趁现在还有求生的渴望和力量,她必须尽快逃出生天。

功夫不负苦心人,在漫长的拉锯和挣扎后,筋疲力尽的武知易终于利用破旧水管的棱角锯断了绑住双手的绳索,暂时获得了在这间密闭的房间之中自由活动的可能。但此时的情势已经不容乐观。门外的交火声距离仓库越来越近,而除了那道很厚重的铁门,被困其中的武知易根本无路可逃。她一边迅速从仓库的一角拾起一根钢棍做防身使用,一边紧张地思索着如何从中逃出升天。

正当此时,铁门发出了一声闷雷般沉重的声音——从门外痛苦的惨叫来看,应该是火并中的某人重重撞到了铁门后发出的声响。闷雷过后,门外陷入了诡异的死一般的寂静。武知易不禁紧张得咽了一口口水,双手颤颤巍巍地举起钢棍,死死盯着那道如同地狱入口般的铁门。

寂静并没有持续太久——随着门锁从门外被打开的那清脆的一声,一个男人的身影愤怒地踹开了这厚重的铁门。这一脚太过猛烈,以致于扬起了仓库内阵阵灰尘。尽管扬起的灰尘掩盖住了踹开门的男人的面庞,但那个身影,武知易再熟悉不过了——

“田……田老师!”

听到武知易欣喜的尖叫,灰尘中的身影愣住了,缓缓走出尘霾,露出了田一贤惊愕而喜悦的面庞——令武知易意想不到的是,眼前的田老师早已不是平日里那个温文尔雅、行事平和的青年了。他的左手拿着从酒吧的店员身上缴来的枪,右手的尖刀已经浸透了不知是谁的鲜血,脸庞和身上溅满了血污。

“小……小易,是你吗?”先前绝望至极的田一贤此刻的声音有些颤抖。

“是我!”面对着这个不顾一切从恶人巢穴之中将自己救出的老师,武知易紧绷的神经再也撑不住了。她丢下了那根防身的钢棍,不顾田一贤身上的污垢,扑入他的怀中,呜呜地哭泣起来——当然,她没有注意到,她的田老师也搂住她,流下了喜悦至极的泪水。

确认了武知易的安全后,田一贤先前的绝望顿时一扫而空,冲天的戾气也渐渐平复下来,重又回到了正常的状态之中。他拍了拍怀中武知易的肩膀,面对着她含着清泪的眼眸,温柔而冷静地说道:“这里还不安全——我们先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回出租屋。”

武知易点点头,扶着在刚才的屠杀之中负伤的田一贤慢慢地离开了仓库,踏着遍地横卧、残缺不全的尸首走下楼梯。

而一楼的舞池内,听见二人脚步声的戴维和他剩下的手下们早已举起了手中的枪支,对准了正欲离开的田一贤。

【三】

戴维感到了恐惧,感到了恼怒,更感到不可思议。

也难怪,在曼德莱逞惯威风的他根本不会预料到,在自己事先精心的策划之下,会有人,尤其还是对曼德莱不甚了解的异乡人能够逃过他的追杀。

他更没有想到,想要献殷勤的他为自己额外确认的两个追杀目标是什么样的存在。

所以,当今日上午带着一部分手下出城处理城际黑色交易的时候,他根本没有担心绑架武知易、追杀林玟和田一贤的事情——在他看来,这些任务早已被安排好,自己只需要在处理完一天的交易后回到酒吧,将田、林二人的人头和绑好的武知易交给文森特先生,然后等待第十街区的控制权在文森特先生的褒奖之中落入自己的手中即可。

也正因如此,当他在处理完交易后回到酒吧、看到遍地的尸首与流淌的鲜血时,他和手下们的表情才会那样的不敢相信——自己闯荡二十余年积攒的人员家底,一朝被摧毁殆尽,戴维无法接受眼前残酷的现实。他不知道有谁有如此的胆量和本领做到这一切——直到听见了楼上的脚步声。

当看见武知易和田一贤的那一刹那,恼怒至极的戴维下意识地举起了手中的枪,对准了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此刻负伤的田一贤。他剩下的手下们也纷纷举起枪,顿时,酒吧内的氛围再一次陷入了剑拔弩张之中。

看着眼前凶神恶煞般的恶徒们,扶着田一贤的武知易心中却毫无惧意——从小因旧疾在鬼门关前走过不知道多少次的她根本不畏惧死亡,更何况,能够死在田老师身边,她感到心满意足。

“对不起,田老师,”武知易抬头看向田一贤,有些苦涩和歉疚地一笑,“武家的事,真的连累你了。”

“放我走,否则,我便杀了她。”令武知易意外的是,面对诸多指向他们二人的枪口,田一贤举起了左手的枪,对准了身边武知易太阳穴,向眼前的戴维等众人威胁道,

酒吧内的氛围又一次变得微妙起来。戴维怒目圆睁,却只能将枪口死死对准田一贤的脑袋,毫无行动;手下们见老大毫无动作,不禁面面相觑,不敢轻举妄动;被田一贤用枪指着的武知易愣住了,但很快,机敏的她便明白了田一贤内心的盘算。

恢复了冷静的田一贤略一思考,便发现了这些家伙们行事露出的破绽——对于他,戴维和他的手下们毫无留手,出手便是赶尽杀绝;但对于武知易,哪怕是在她因心疾昏迷的不利情况下,这群丧心病狂的家伙都没有对她痛下杀手。

虽然并没有完全的把握,但田一贤基本可以确信,不论出于什么原因,这群人想要的是活着的武知易。所以,要想保护自己和武知易活着离开酒吧,最好的拖延时间的办法便是将枪口对准武知易,逼退戴维等人。

虽然含有赌的成分,但幸运的是,田一贤赌赢了——文森特先生的命令是绑架武知易,身在黑道多年的戴维自然清楚,这样的人质往往活着才有意义。若是他带着武知易的尸体去见文森特先生,自己不仅拿不到奖赏,甚至小命难保。田一贤死不足惜,但要是他下手杀了武知易,自己的前路恐怕要毁于一旦

双方一时间陷入了紧张的对峙之中。田一贤挟着武知易慢慢向酒吧门口靠近,但一次次被戴维和他的手下们重新逼回了前台。戴维和他的手下们投鼠忌器,迟迟不敢轻举妄动;田一贤和武知易暗地里心急如焚,紧张地思考着逃出生天的下一步对策——但显然,如此胶着的状态让身处被动的他们也一筹莫展。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一声清脆的枪响打破了僵持——来自戴维的身后。

无论是田武二人还是戴维一众人等,都没有预料到这声莫名的枪响,齐齐将目光投向枪声传来之处——匆匆赶来的叶钎城朝天开了一枪,带着林玟前来阻止戴维等人超出她预料的愚蠢至极的行动。

“维多利亚小姐!”戴维惊叫出声——看着满面怒容的叶钎城,他的心底顿时升起了一阵不祥的预感。绑架武知易,他固然做到了,但追杀林玟和田一贤的确是他自己揣测文森特先生的心理后擅作的主张。这样超纲的行动让此时的戴维不禁有些心虚——尤其是看见了叶钎城身后站着的林玟。他和手下都不由自主地放下了手中的枪。

“让他们走,戴维。”叶钎城的声音格外凛冽,寒冷得不带有任何感情。“三天后,自己去文森特先生办公室说明情况吧。”

“维多利亚小姐,等等……”戴维还想为自己的行动辩解几句——虽然他知道这样一点作用都没有,但为了自己的前路,他不得不做最后一搏。

“您不需要向我解释您额外的行动。”看着田一贤和武知易安然无恙地从酒吧里出来,走到了林玟的身边,叶钎城才暗暗松了一口气,转身又一次恢复了冷峻的声音。“还是好好想想你怎么向文森特先生解释吧。”

说罢,在叶钎城的掩护之下,田一贤、武知易和林玟三人安全地撤出了酒吧。

“老板,这里……怎么办……”

身畔,一个手下面对着酒吧内的满目狼藉,吞了口口水,怯怯地向戴维问道。

戴维并没有说话。此刻,他的眼神里满是失败的绝望,手中的枪也不禁滑到了地面上。片刻过后,他不禁跪倒在遍布血污的地板上,面对着遍地的尸首,掩面无声,不知是为这些罪恶的灵魂忏悔,还是为自己弄巧成拙的蠢行懊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