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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雪夜……无边无尽的寒冷飞雪……

在母亲冰冷的尸身前,已然决裂的父亲与外公最后的对峙……

以及,那个不曾面见的不速之客……

“……至于这个女孩儿……”

“……呵,有趣……”

“尽管会影响到眷族的血统,但我不会抹除她的存在……正相反,她的命运,连我也很好奇……”

那一夜,所有人离她远去,她也离所有人而去。

她再无法面对冰雪,无人再能叩开她冰封的心门——门外的人得到的,只是一张强颜欢笑的虚假面庞罢了。

她下定决心,她将独自走在这条没有尽头的路上,做着无意义的找寻,为了那一夜的真相。

直到那个霞光满天的黄昏,那个不自量力的男孩儿满脸伤痕地挡在她面前,进行了一场极其失败的英雄救美。

直到她在冥冥的指引下走入那个男孩儿梦境,看见了他所经历的一切,看见了……他的觉悟、孤独与迷惘。

她才明白,在这个残忍的世界,在寻找隐藏在此世最深处的真相的路上,她并不是孤身一人。

“是成为他涅盘时燃烧的心脏,还是成为击垮他的最后一柄利刃……”

“当这个世界不再是你想象中的模样,当他忘却了你的存在,当你我都来到了时间的尽头……”

“我遗落此世的片羽,我最后的眷族,你会作出怎样的选择呢?”

“……林玟?”

当林玟从莫名其妙的噩梦中惊醒时,窗外只有清幽的蝉鸣,并没有下雪。

犹然心悸的她缓缓从床上爬起来,蹑手蹑脚地来到陈正昊的卧室门前,无声无息地打开门,透过门缝望向里面——陈正昊依旧睡得正香,丝毫没有察觉门外窥视的林玟。

看到师父依旧在床上安眠,林玟暗自松了口气,悄悄关上卧室的门,轻轻走入漆黑寂静的客厅,给自己倒了杯水,呡了两口,做了一个深呼吸,放松了一番。

真是的——最近怎么总做着同一个噩梦?

又是快两个月的时光过去了——逝者伴随冬日的飞雪慢慢从记忆中远去,悠然自得的初夏悄然到来。“落天行动”落幕后,久留京域的林书野突然决定出国访学,并且这一走便是近半年——对于林教授而言,如此长时间游离于京域之外实属罕见,不知是因为武云天的去世给他留下了难以消除的心中郁结,还是为了给即将来到Rm大学、入住小院的陈正昊和自己的外孙女一些单独相处的时间。

对于长期未曾回京的林书野,身为外孙女,虽然未曾表现出来,但林玟的心底也隐隐有些担心——倒不是担心老先生的安全,林玟更在意的是老先生能否从武云天离世的阴影之中彻底走出来,重又像昔日那样回到她和陈正昊的身边,恢复往日云淡风轻的笑容。

少女的心思的确很难猜透,但在陈正昊眼里,林玟的心事倒是昭然若揭——自他正式入住林教授的小院后,由于林书野长期在外未归,陈正昊不仅担起了小院之中的日常操劳工作,而且一直默默关注着林玟的心理变化,时常安慰不时陷入担忧中的林玟。好在这两个月他并没有什么学业任务,几乎可以随时陪在林玟的身边,与她谈笑嬉闹,让她暂时忘却心间的烦恼。

冰雪聪慧如林玟自然清楚陈正昊这些日子对自己无声的照顾——不知不觉间,她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那个与师父相遇的秋天,不,甚至比那个秋天更为幸福。现在的师父可以时时刻刻留在自己的身边,把自己挂在心上,就像……一家人一样。

想到这里,拿着水杯的林玟感到心间一股温暖流过,嘴角也不禁微微上扬——一个人走了这么久,终于,又一位曾同样独行长夜的少年来到了自己的身边,接受了……自己?

师父……真的接受了自己吗?

提及这个问题,林玟竟本能地感到了犹豫——半年前在机场与陈正昊短暂告别之时,林玟悲观的提问并非一时兴起。看到武云天与老先生同归殊途、最终却因为现实原因不得不师徒决裂的悲剧后,林玟心间隐隐地升起了一阵阴霾。她的确深爱着陈正昊,正如武云天对林书野无比的尊敬,但如今的她依旧难以放下那段雪夜之中的悲伤往事,直到现在,林玟依旧难以控制住自己对那一夜真相的极度渴望——毕竟,那有关父亲与老先生的决裂,以及……母亲的离奇去世。

而这个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的师父,林玟并不清楚他是否能理解自己的这份对真相有些极端的渴求,但她大概能猜到,若是自己一意孤行,不顾一切去追寻那个隐藏在黑暗中的真相,陈正昊一定会和老先生一同阻拦自己。而在这种危险的状态下,她极有可能与无法理解自己的师父分道扬镳,甚至……刀剑相向。

这两个月以来,由于林书野的离开,林玟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心理正变得日渐敏感而脆弱,那个与父母诀别的雪夜一次又一次化作噩梦,侵扰着林玟的精神。若不是陈正昊白日间的陪伴与无微不至的照顾,林玟不敢想象自己该如何捱过这半年。

但日渐敏感脆弱的内心也让她对陈正昊的真心感到越发怀疑——尽管机场临别时,陈正昊用一个吻让林玟暂时放宽了心,但当林书野莫名离开京域后,对于陈正昊至今依旧模糊的答案,林玟有不可避免地起了疑心。时至今日,她也只能将这毫无道理的怀疑压抑在心底,至少不要让一直照顾着自己的陈正昊发现——她实在不愿意失去这个师父。

屋外的蝉鸣忽然停了下来,月光依旧幽然洒在落地窗前,夜风摇得院中的枫树枝叶沙沙作响。林玟忽然愣住了片刻,随即闭上眼睛,缓步来到客厅旁的刀架前,取下自己的唐刀,慢慢拔刀出鞘,蓦地转身一刀,挥向身后——身后依旧空无一人,林玟的刀锋直指那道宽厚的落地窗帘。

“出来。”林玟的声音低沉,充满了威胁的意味,“别逼我动手。”

林玟话音刚落,刀锋所指的窗帘后忽然传来一阵瘆人的怪笑,随后,一个身着黑衣的男人双手高举,悠然自得地从窗帘后走出,仿佛没有看见眼前将刀锋对准自己的林玟。

男人背对着月光,在这一片皎洁之中,林玟只能大致看出男人的身形——个子不算太高,但身材格外健壮,显然是行伍中人。

“深夜贸然来访,多有叨扰,实在抱歉。”男人的声音低沉,却充满了挑衅的意味,“不知眼前这位美丽的小姐可是……嗯……林玟小姐?”

“……有何贵干?”看着眼前阴阳怪气的陌生男人,林玟皱了皱眉头,压抑着心间的无名怒火,冷冷地问道。

“诶……要是我说我没有敌意,那恐怕林小姐也不会相信。”男人阴阳怪气的的话语之中夹杂着些许嚣张,“不过……两军交战,不斩来使,我今夜只是个送信的,还请林小姐高抬贵手,不要把我的人头留在这儿。”

“哼……我可不想让你的血脏了我的家。”见眼前的男人双手高举,林玟冷冷地点头道,随后缓缓作收刀状,实则目光依旧警惕地看着男人的身影,随时准备出刀。

“呼……多谢多谢,那信就放在这儿咯……”见林玟收刀入鞘,男人轻松地一笑,随即从腰后取出一个信封,缓缓放在客厅的茶几上,随即又站到了一旁,“不过,林小姐说……这儿是你的家?”

“当然——送完信你就可以滚了,没必要废话。”听到男人忽然莫名其妙的问题,林玟隐隐感到有些不安,下意识地想要让男人赶紧离开。

“‘家’……啊,多么令人向往的事物!”男人对林玟的充耳不闻,继续自顾自地喃喃说道,“一间不算华丽的屋子,一桌热气腾腾的饭菜,一家人温馨和睦地团聚在一起,开心地吃上一顿饭……这就是,林小姐所说的‘家’吗?”

“赶紧给我滚——这是最后通牒!”被戳中痛处的林玟再次拔刀出鞘,对准了眼前的男人,咬牙切齿地威胁道。

“家人啊……我也很向往呢!”男人依旧不顾林玟的死亡威胁,声音也提高了些,“那是所有人走投无路时最后的归宿——在家人的怀抱中,人或多或少总能寻得些温暖,哪怕只是一时的。很可惜,我甚至连自己家人的一面都没有见过,就被抛弃在枪火与废墟之中了——哎呀他们可真是不负责任的父母,不是吗……”

“就和……林小姐的父母一样……”

“找死!”

还没等男人说完,早已抑制不住怒火的林玟一步上前,毫不犹豫地朝着男人的脑袋狠狠斩下一刀——早已离去的父母曾留给自己的温暖的记忆仍旧历历在目,她不允许任何人对自己的父母加以调侃与羞辱。

面对已经失去理智的林玟这致命的一刀,男人并没有丝毫的慌乱。早已做好准备的他只是侧身一闪,随即抓住了林玟持刀的手,死死地将林玟压制住。受到压制的林玟心头一惊,急忙想要从困局中抽身而出,却不想眼前这个自称送信、不断触及自己痛处的男人实力如此可怕,仅是凭着一闪一爪便控制住了自己,连忙懊悔自己的大意轻敌。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男人忽然似是感受到了什么,连忙松开手,迅速后撤。趁机脱身的林玟随即闪身后退,却恰好撞入了一个人的怀中,抬头一看,正是闻声悄悄起床、拔刀前来支援的陈正昊。

“没事吧,小玟?”见林玟从险境中脱身,陈正昊下意识地搂住了她,手中的刀直指眼前欲对林玟下手的陌生男子。

“师父……”林玟顿时感到心间一阵踏实,靠着师父,重又将刀锋指向眼前充满敌意的男人。

“哦……恭喜啊,林小姐。”看着眼前对着自己的两把刀,男人的声音又变得阴阳怪气起来,竟然鼓掌说道,“看来,这就是你的‘家人’咯?”

“你以为你还可以站着离开这里吗?”不等林玟回应,陈正昊拿着刀步步逼近。

“当然可以。”面对步步紧逼的陈正昊,男人自信地一笑,从身后拿出两把手枪,对准了陈正昊与林玟。反应迅速的陈正昊大吃一惊,反手将刀横拦,将林玟挡在自己的身后,双眼死死盯着眼前男人的一举一动。

“算了……今夜的戏演到这里,已经很无趣了。”男人举着枪缓缓后退,边走边说道,“我承认,我并不只是个送信的——但我也没打算在今夜老实交代。我知道二位的一些事情——陈正昊先生,林玟小姐,还有……你们的伙伴们,我都有些了解,只有一些而已。”

“大战之后的生活往往颇为乏味,所以,我是来为各位无趣的生活增添一些浪花的——至于是怎样的滔天巨浪,哈哈,我想说的已经记录在茶几中的信封之中了,陈先生,奉劝您叫上您的那些好朋友们一同欣赏这封邀请函——当然,林小姐也可以看看。我们会在最后的晚会会场再见面的,我会很期待的……”

说罢,在陈正昊与林玟的注视下,陌生的男人走到了小院门口,随后缓缓上了一辆普通的面包车,若无其事地驶出了Rm大学,驶向了京域灯火照不到的阴暗之处。

“对不起,师父,我没能拦下他……”看着陌生的男人远去,林玟蓦地瘫坐在地上,有些自责地说道。

“没关系,小玟,你没事就好。”放下警惕的陈正昊收刀入鞘,摸摸她的脑袋,脸上依旧是恬静的微笑。随后,他转身捡起茶几上男人留下的信封,拆开之后,是一个手机。陈正昊打开手机,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段录像。

“师父……”看着盯着录像出神的陈正昊,林玟有些担忧地关切道。

“小玟,”看完录像的陈正昊缓缓转身,面色无比凝重严肃,“能帮我联系一下安全局的人吗?”

“事情很严重吗?”林玟担忧地说道。

“……很严重,恐怕远远超过了‘落天行动’时的情形。”犹豫了片刻的陈正昊叹了口气,对林玟还是选择吐露了实情,“现在林老不在京域,我希望能和安全局交流一下情况——当然,也要告诉‘伍’的各位朋友们。”

“毕竟,他是冲我们来的。”

“……你先回去休息吧。这件事还有时间,我们得做好准备。”

劝林玟回房休息后,神情严肃的陈正昊回到了自己的卧室,反复看着那段录像,一边分析着,一边与“伍”组织的成员获取联系。

见陈正昊愁眉不展地回到卧室中,心情复杂的林玟看着他的背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背着的双手中反复攥着一封信——那是适才纠缠时,那个男人悄悄交给她的。她不清楚那个男人的身份与目的,但看起来,这个家伙对自己的过去有些了解。所以,为了某些私人原因,她暂时选择了对陈正昊隐瞒这件事。

将自己卧室的门锁上后,林玟双手颤抖着拆开了这封信。信封中只有一张纸条,上面只有寥寥数行字——

“你真的认为,陈正昊会将你视作‘家人’吗?”

“你可以选择相信他,他可未必相信着你。”

“此世的孤独是有些不同的。你无法走入他的心中,正如他也无法真正理解你的心事。你们并未经历过同一片黑夜,但我想,曾经同样失去父母的我,或许可以试着真正理解你。”

“若是你的想法有所转变,就按你的想法去做吧——然后,来到我的身边,或许,我会告诉你一些……关于你‘家人’的事情。”

【二】

“啊……绑架人质,制作这样威胁性的录像,这种下三滥的懦夫手段,就是做了这么多年的肮脏勾当,我也不曾用过几次……”

“但我觉得,对付各位这样绝无可能战胜的对手,就算使用这种有些怯懦的手段,也算是情有可原吧,各位觉得呢?”

“呵呵……哦,都忘了自我介绍了——与诸位大概都是初次见面,我没有名字,和我打过交道的人都觉得我是个疯子,都喜欢叫我阿锋。这大概就是我的名字了——事实上,我被称为‘幽灵’的次数,远比这个所谓的名字要多得多。”

“不过我还是喜欢我的Z国朋友送给我的名字——常锋。哈哈,虽然还是疯子,但所谓‘常疯’,疯癫惯了,大概也算活出一番滋味了,哈哈哈……”

“我在此世没几个朋友——给我取名字的那个算一个。但很可惜,前不久,他被在座的各位干掉了。啧啧啧……虽说我和这家伙关系很一般,但毕竟朋友一场,没有些行动,我也不太好意思去地狱和他再打上一场。”

“所以——6月19日,也就是两天后,我在京域郊区的奈特迈尔废弃工厂恭候各位光临,和身边的七十几名人质一起。”

“不过,想要来赴约,我可还有些额外条件——”

“第一,不要试图在6月19日前对奈特迈尔工厂展开任何行动,否则,望石寨村就会立刻变成一座无人村。”

“第二,由于准备匆忙,难免照顾不周,我不介意前来赴约者自带防身兵器——哦,当然,枪炮除外,那会破坏这场约会的艺术感,很无趣的。”

“第三,地方狭小,恐怕容不下诸位高朋,所以,这封邀请函发送的对象,其实只有五个人——还请未受邀者见谅,不要打扰这场堪称艺术的约会。否则,后果你们清楚的。”

“以下便是受邀者的名单了——”

“周之恒。”

“徐玉成。”

“顾柳言。”

“董司慧。”

“陈正昊。”

“就这五位——两日后晚十点,我会在奈特迈尔工厂恭候几位大驾光临。想要救这些无辜且无聊的生命,还是另有其他更完美的方案,请五位好好斟酌哦!哈哈哈哈……”

安全局的某间会议室中,投影的视频戛然而止,剩下的,只有一片寂静的参与这场紧急会议的众人——包括被陈正昊临时召来的“伍”组织其他四名成员。会议桌上的众人均是“落天行动”的参与者,而主持会议的,依旧是前不久刚刚主持完“落天行动”总结大会的安全局行动组负责人,对危机已有了解与预感的秦三权。

“各位……”陈正昊提供的威胁视频放完后,秦三权一脸疲惫地摘下了眼镜,拿着投影机的遥控器,切换了画面,向会议中的众人展示了自己先前了解的信息,“这是我结合先前了解的情报做的一份情势分析,如有缺漏,还请各位补充——”

“一周前,我国云城警方一名卧底南洋毒枭集团——黑塔生物科技公司的侦查员在完成任务后不幸牺牲,他的家人也被人杀害。根据其妻子留下的隐藏信息,我们得知,臭名昭着的南洋雇佣兵、‘落天行动’第二阶段唯一一条漏网之鱼,代号‘幽灵’的Feng带着他的团队从云城秘密潜入了Z国,并且受黑塔余孽委托,残忍地杀害了侦查员一家人。”

“就在我们秘密调查其行踪时,四天之前,‘幽灵’再次顶风作案,对望石寨村的所有居民实行了绑架行动,七十五名望石寨村居民无一幸免,目前陷入了‘幽灵’的控制之中。”

听到这里,陈正昊的心里不禁一紧——作为协助武知易与田一贤秘密转移的知情人士,他当然清楚,望石寨村全部居民被扣押究竟意味着什么。

“短短三天时间,在我国境内连犯两桩大案,其行动之迅速,其作案之专业,其计划之明确,实属不可小觑的强敌。”秦三权的眉头越皱越紧,“现在我们行动组的压力也是倍增啊……”

“秦组长,恕我多一句嘴,”情报组的参会代表梁应忽然举手说道,“这回敌人的行动不仅极端嚣张,而且目标极其明确,一环套一环,毫无破绽,根本没有给我们任何反应的机会。而现在,敌人竟明目张胆地跑到京域,跑到我们的眼皮子底下作奸犯科,其嚣张的气焰真是令人发指。据我了解,这个‘幽灵’以往的行动往往都是十分谨慎,在过往的经历中也在刻意避免与Z国产生交集。这次他既敢如此直接了当地挑衅我们,恐怕……”

“我知道,老梁——但眼下已经来不及讨论这件事了,再纠缠下去,只会乱了军心。”秦三权对梁应点点头,肯定了他的猜测,但没有认同他的言下之意,“梁组长的意思,在座的各位都很明白,若是真的有人有心或无意向敌人走漏了风声,还请自己主动承认,亡羊补牢,犹未为晚,危机迫在眉睫,若是主动承认错误,我秦某保证,绝对既往不咎。”

没有人站出来承认——正如秦三权预料的那样,会议室再一次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既然如此,”半晌过后,沉默许久的“伍”组织成员——董司慧率先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我并不介意前去赴约。这个……疯子的目标似乎锁死在我们五人的身上,亦或是只拿我们五人作为突破口——不论如何,我们现在已经陷入了被动,如此紧迫的情势,与其另寻出路,不如顺势而为,在赴约的过程中寻找行动的突破口。”

“我赞同董姐姐的想法!”董司慧话音刚落,顾柳言便也随声附和道,“况且这个讨厌的家伙也暗示我们可以携带防身的兵器,我们的安全,应该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清醒点,丫头——对面可是荷枪实弹的雇佣兵,”军方参会代表——钱宇谦见顾柳言面对杀阵情绪如此激动,心中不禁捏了把冷汗,连忙劝道——事发突然,而且此事见不得光,他尚未将此情况告知顾秋与柳雅辛,“真到拼命时,你们几个孩子能拦得住他们吗?不成,虽然解救人质非常重要,但我也不建议随意就让你们跳进这火坑。”

“但……我们恐怕已经别无选择了,钱将军。”沉思中的徐玉成缓缓说道,“虽然前去赴约肯定有不小的风险,但从保全人质的角度来看,这是目前我们仓促之下唯一的选择。董小姐所言不差,经过这么多风雨,我们‘伍’组织也有了些这方面工作的经验,可以与诸位一同配合,合力渡过这次危机。”

“徐先生说的是。”见钱宇谦仍旧犹豫不决,早已拿定主意的陈正昊挺身而出,说出了自己的计划,“主动违抗绑匪,对人质的安全可是会造成不小的威胁。目前暂时没有更好的途径保护人质,稳妥考虑,我也赞成由我们五人按对方的要求进入工厂,在观望这家伙进一步的想法的同时侦察工厂内部的情况。安全局与军方的各位前辈们可以先密切关注奈特迈尔工厂周边的情况,一旦我们突破绑匪的控制或是工厂内有异动,各位前辈也好及时派遣力量进入工厂展开救援行动——这是我能想到的最稳妥的方案了,具体通过,还请各位前辈仔细斟酌。”

听完了被“幽灵”点名的“伍”组织成员对于下一步行动的看法,参与会议的安全局与军方代表齐齐陷入了沉默——作为在暗处行走多年的前辈,他们不想让这群还有着希望的后辈真的亲身赴险。但拯救人质、消灭罪恶更是他们所有人的职责所在。最有话语权的秦三权不禁有些犹豫地看向身边的同事梁应,梁应并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的眼神,艰难地点了点头。

同样犹豫的,还有被陈正昊注视着期望其一锤定音的“伍”组织负责人——沉默了许久的周之恒。

此刻不动声色的周之恒恐怕才是会议桌上最煎熬的人。

严格来说,“伍”组织是自己为了一己的目的组建起来的团队。自创建以来,他们这群本素昧平生的年轻人从彼此猜忌,一路挺过来三年的风风雨雨,度过了无数危机。毫不夸张的说,在周之恒心中,哪怕是潜身于黑暗中,他们也是真正过命的朋友,可以托付后背的存在。作为他们的领导者,周之恒一直怀着极强的责任感。比起任务能否完成,他更在乎的,是这些朋友不会因为自己战略的失误而牺牲在他们本可以不必牺牲的场合之中。

而现在,本以为渡过了第一道险关的周之恒,再次面临着对于“伍”组织而言生死攸关的抉择——他知道,所有人都做好了准备,就等他一句话。

但这一句话,对于周之恒而言,实在难以开口。

若不是周之恒的暗中安排,眼前目光坚定的四人本可以安安静静地生活在此世的某个角落,平凡而平安地度过这一生,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面对如此严峻的危机,被穷凶极恶的“幽灵”点名相见。周之恒隐隐感觉到,本以为度过长夜、踏足黎明的五人已经驻足于深渊之畔,而现在,所有人都等着他一声令下,奋不顾身地跳入深渊,拯救一群与他们毫无关系的无辜者。

为了让一群陌生的无辜者活下来,就要让自己和自己最珍视的朋友万劫不复,对于任何人而言,这都是一个困难的选择。

但周之恒清楚,若是在这里退缩……

“伍”组织,便失去了它成立时的意义。

为了暗流之上的万家灯火,总会有人要作出些牺牲——既然他们的眼睛已经习惯了黑暗,那便有他们在暗流之下守护那与他们并不相干的陌生人。

“各位前辈,”终于,徘徊许久的周之恒下定了决心,深吸一口气,缓缓起身,以坚定的目光看向会议桌对面的诸多前辈,慷慨陈词道,“无论‘幽灵’是否指名道姓,拯救无辜者,守护阳光照耀下的世界,这都是我们‘伍’组织的使命。我和我的朋友们已经做好了觉悟与准备,愿意涉身险境,哪怕万劫不复、粉身碎骨,我们也必将带人质安全离开虎口。”

“现在,全听各位前辈安排,我们‘伍’组织全员愿意配合这次救援行动。”

“我们,愿意同赴这条不归路——是的,我们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