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榆伤得很重,那日昏睡过去,再醒来已是两日后。
一睁眼就看见残阳趴在床边睡着了,少年还穿着之前那身衣服,束发松散了不少,大概是忙着照顾她无暇打理。
睡了一觉,头脑清醒了不少,身上也没有之前那么疼了。姜榆盯着头顶的白帐愣了一会儿,悄悄地撑身坐起。
她刚支起胳膊,床边睡的正香的少年像感觉到了什么,突然转醒。
他迷迷糊糊的揉揉眼,见姜榆醒来,赶紧起来扶她。
“师姐又昏睡了两日,我都吓坏了,”残阳握住她的手,声音哽咽,“我怕你再也醒不过来,最后就剩下我一个人了。”
说着,少年再一次红了眼,眼瞧着就要哭出来。
姜榆最受不了男孩子哭,尤其还是这么可爱的小男孩。她拍拍他的手,说:“我没事了,你别怕。”
这男孩一看年纪就不大,唯一能依靠的人还受了重伤卧病在床,害怕很正常。
听她这样说,少年终于有了笑容,抬手擦掉眼泪,“那师姐可有想起什么?”
姜榆摇头。
她睡了两日,醒来的时候倒是很希望自己能够想起一些关于这个“姜榆”的记忆。
但事与愿违,脑袋里还是一片空白。
残阳想了想,“医书上并未记载师姐这样情况的先例,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或许是在打斗之中被伤了头部也说不定。”
“没关系,不用在意这个。要不你先给我讲讲关于我的事,说不定能让我想起来点什么。”
“好啊好啊。”
——
入夜,万籁俱寂。
姜榆躺在床上,毫无睡意,脑中在回想今日所获得的信息。
残阳说,他们两个都是被师父捡回来的孤儿。
师父是个逍遥散人,不喜官场内斗,不爱世俗纷争,常年浪迹江湖,四海为家。年轻时陆续捡到了三个孩子,带回家教他们读书认字,传授武艺,抚养长大。
一个是她,一个是残阳,一个是和师父一起被杀害的大师姐。
师父能文能武,极其擅长制毒用毒和制作兵器,因此成了各江湖人士朝廷官员争抢用来消灭异己的目标。而师父宅心仁厚,向来不愿用毕生所学去伤害他人,对于前来拜求者皆是闭门不见。一来二去,便遭人埋怨记恨,被各路人马追杀。
她之所以会伤得如此严重,就是因为他们在跟师父出去的路上中了埋伏误入陷阱,而后又遭遇众多来历不明的蒙面人围堵。师父跟师姐拼尽全力将她跟残阳送出去,他们二人却力气用尽,最后惨死于他人的刀下。
想到这儿,姜榆不由得叹气。
虽然她没见过所谓的师父和大师姐,可看残阳说起他们小时候的事时脸上的那份开心与满足,大大抵应是很好的人儿。
关于她自己,残阳说了很多。
师父将自己毕生所学倾囊相授于他们三人。大师姐温润娴雅,虽武艺平平,但医术超群,救人无数。他贪玩,武艺尚可,医术也还凑合,算不上精通,但轻功很好。
三人中,数她武功最高,在武学上天赋极佳,学东西最快。师父本是想与他们二人一样除武艺外再传她医术,奈何她并不买账,一点都不学,反而经常躲在兵器室里跟一堆刀枪剑戟打交道,还总是缠着师父要学制兵器。师父拗不过她,便教了她。
而制毒,师父鲜少与他们提起。
她性子冷,不爱说话,大部分时间不是练武就是看书,外边看上去很冷漠,实际是个很善良的人。残阳开玩笑的说自己小时候非常怕她,总觉得他会被揍,一见到她就躲,长大之后才好的。
皎洁的月光透过薄薄的窗户纸射进屋内,留下一缕明亮。
姜榆翻了个身,心下已然平静。
上苍怜悯,让她命不该绝,穿越重生到了一个和她同名同姓的古代女子身上。前世她父母哥哥惨死离去,独留她一人活在人间。这次她不再孤身一人,她有了弟弟。想到残阳红红的双眼,还有见她醒来时那可怜巴巴的模样,她便决定要照顾这个少年。
这一世,她要好好活。
——
卧床已有一段时日,姜榆在床上躺的烦躁不堪。明明身上的伤已无大碍,残阳说什么都不让她下床,非要等她彻底好了再说。
姜榆忍无可忍,收拾了一顿这个叨叨不停的小屁孩,然后立马下床洗澡去。
再在床上继续躺着,她不仅要被憋疯,还会被自己身上的味道熏死。
谁能有她惨,刚穿越过来就受重伤卧病在床半月之久,还不让下床不让洗澡。
反正她是没见过有这样经历的小说女主。
浴室里,姜榆看着水面中的倒影,深感意外。
倒影中的人有一头绸缎般的长发,随意地披散着。因为病了好些日子,她的肤色很苍白,脸蛋清瘦。她的五官很立体,是最标准的浓颜系长相。她有一双好看的眼睛,睫毛浓密纤长,瞳色很浅,眼神却很阴沉,眼睛里像有一团化不开的黑雾,眉宇中总带着几分不加掩藏的淡漠,给人的感觉
原来这身体的原主人和她长的一样。
第一次见到古代版的自己,感觉还挺奇怪的。
她在浴室里泡了很久,确定把自己洗干净了才出来。回到房间,残阳已经把她的衣服和要用的东西准备好放在梳妆台上了。
换好新衣服,姜榆看了看桌上这些很多形状不一的漂亮簪子和颜色不同的发带,两相对比下,姜榆选择了后者。
她不会梳古代女孩子的发髻,也不知道簪子该怎么戴好,干脆拿了两根红色发带把头发梳了个高马尾,简单还省事。
收拾好之后,姜榆对着镜子整理了下额头两边扎不上的碎发,出门透透气。
屋外,茂密的竹林苍翠欲滴,轻风吹过,竹叶沙沙作响,鸟鸣阵阵,风景如画。
怪不得古人都喜欢到山里隐居避世,阳光正好,空气清新,在这样的地方待一辈子也是一种享受。
姜榆四处看看,边走边活动身体,十分享受地沐浴着温暖的阳光。
“师姐,过来吃饭了。”残阳从厨房拿出几碟小菜摆在木桌上,看也不看她,撅着嘴,脸上老大不乐意。
姜榆觉得好玩,拿过他手里的两碗饭,顺带照他脑袋一锤,“臭小子,跟谁耍脾气呢!”
残阳捂着额头,疼的嗷嗷叫:“你欺负人!我不让你下床是为你好,你不领情还打我,你现在又打我,你就知道欺负我!”
“就欺负你怎么了,有意见?”
少年被活活气成了河豚。
瞧这又生气又委屈的小模样,姜榆乐得不行,没忍住掐掐他的脸,手感可好,“逗你玩的,以后不会欺负你的。我现在的身体没事了,不用担心我。”
少年傲娇不承认:“我才没担心你呢。”
饭间,姜榆问起他们俩现在待得是什么地方。
残阳说:“这里是红叶山,师父原来带我们在这边住过。这里很隐蔽,很少有人知道。那日从蒙面人手中逃脱后,我就带着昏迷不醒的师姐你来了这。这四周有师父亲自布置的陷阱和迷阵,常人无法通过,很安全。”
他现在已经适应了姜榆失忆这件事,所以姜榆问什么他都不觉得奇怪,都会耐心的告诉她。
“那我们现在要下山吗?”
“不要,”少年头摇如波浪鼓,“你还没有完全康复,而且现在山下瘟疫肆虐,万一被传染上了怎么办?”
姜榆:“……”
咱能盼点好吗。
“至少要等到师姐身体完全康复才行。”说到这里,残阳很严肃,“论医术比你高,这点你必须听我的,不完全康复我是绝对不会让你下山的,你打我也没用,哼!”
“好好好,听你的。”
——
陵城,月色如晖。
一只乌鸦在空中盘旋许久,最后落于一颗粗壮的树枝上,发出“呀——呀——”的叫声,在夜色中颇为瘆人。
一黑衣男子自房顶而下落于地上,拱手行礼,“已将药物投于城中。”
“好。”黑暗中传来一男声,“你暂且返回城内,暗中观察。”
“是。”
言罢,男子轻功点地,飞身而起,很快便消失在夜色中,无声无息。
——
山中,小溪旁。
姜榆洗了把脸,碎发被水浸湿,粘在脸上。她伸开腿,往后一倒躺在草地上,双臂枕在脑后。她望着蔚蓝的天空,满足地舒了一口气。
对于穿越这件事,姜榆很快就接受了。
来这里的几天,她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轻松。
今天闲来无事,她出来转转,顺便活动活动筋骨。
残阳说她武功很厉害,姜榆以为是像电视剧和小说中的那些大侠一样,能一拳打碎一面墙,挥剑一劈,剑气劈开一大片林子,施展轻功能一下飞出很远,就兴冲冲的跑出来试试。
结果,嗯,她试了半天,根本就没出现她想象中的效果,估计是她没有原主人的记忆不会出招的原因。但轻功跟她想的没有差很多,跑啊跳啊的时候感觉身体特别轻盈。
天知道她一下飞到树上的时候心情有多激动。
好吧,虽然她现在还不会那些威力极强的招式,但好歹她从小和父母学习武术和格斗技巧,长大之后报考了警校,大学的时候又去参军入伍。这些年也参加过一些大型格斗类的比赛,并取得了相对不错的成绩。不敢说自己有多厉害,但自保的能力是有的。
身后忽然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练武之人,耳聪目明,感官异于常人,姜榆笑道:“残阳,你又想挨揍了?”
残阳泄气地坐她边上:“不好玩,每次都能被师姐猜到。”
姜榆在闭目养神:“找我有事?”
“来把这个给你。”少年把东西给她。
姜榆睁眼一看,瞬间就被吸引。
这是一把长剑,剑首上刻一姜字,剑柄纯黑,剑格由黑红色矿石制成,形状宽大而特殊、剑身玄铁而铸,较寻常的剑要粗长上许多,虽薄却重,泛着冷冽的寒光。剑鞘与剑格同质同色,上雕有一展翅凤凰,栩栩如生。
“它叫涅盘,是师父留给你的。他本来打算等你生辰的时候送给你当礼物,但恐怕没机会了。正好师姐原来常用的那把剑之前打架的时候断了,以后就用这个吧。”
姜榆以前就很喜欢古代兵器,穿越到的这具身体的主人更是个爱兵器如命的人。现在有了属于自己的武器,她特别开心,爱不释手:“谢谢,我很喜欢。”
“师姐喜欢就行。”
姜榆一直在看自己的剑,残阳坐在一边呆着。她无聊地朝河里扔了块石头,“咚”的一声响,水面荡起一圈圈的波纹。
半晌,他说:“师姐,我想师父和大师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