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姜榆带着残阳去城郊看宅院。
连着看了几处,姜榆较为中意的是一座离闹市街区最远的老宅。
宅院的装修不是当下最新的风格,因搁置了许久价格便宜。所有建筑都是用最普通的青砖石瓦搭建而成,保留了最古朴的样貌。
院内宽敞,该有之物一应俱全。后院还有很大一片空地,用来练武最好不过。
姜榆不喜欢复杂的东西,喜欢这样干净,简单,古色古香的老宅。残阳也很喜欢这里,觉得住着一定会很舒服。
商量过后,二人便决定将这宅子买下。
老宅主人是个年纪很大的老伯,很好相处,因为要和妻子搬到他处不再回来才要把这个宅子卖掉。见他们两个年纪轻轻,就将原本定好的五百两又往下降了降。
若是个尖酸刻薄的主儿,姜榆还准备把价格一再往下压。可面对的是这样一个善良的老人,她就没了什么脾气。按照原价将银票给了老人,还让残阳送他回家。
对待好人,她能做的比好人还好,对待恶人,她就是十八层地狱中最可怖的鬼面阎罗。
既已将宅院买下,姜榆四处转了转,把需要改动的地方画在纸上,又将需要购买的东西列好清单,准备待会儿出门一并带回。
装饰整改新家,这事在现代她就很喜欢做。
当初跟哥哥一起买房子的时候,大到整体风格,小到屋内摆设,上上下下都是她作主的,忙到不亦乐乎。
如今有这么个好看的宅子,她定要好好设计一番。
——
从请匠人到院中整改到买新家具摆设回来再到整体打扫,待全部忙完,已经过了四日。
看着焕然一新的古宅,姜榆心里有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
在这个完全陌生的世界,至少她也有了一个家。
这个家里有她,有残阳,她不再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
彻底完工那天晚上,姜榆买了很多蔬菜和肉,亲自下厨给残阳做了顿好吃的。
她把买回来的东西洗干净切成块,分别串在准备好的木签上。再拿出一个放着燃着木炭的石炉,将铁网放于其上。接着把串好的食物放在上面熏烤,撒上备好的调料来调味。没过多久,扑鼻的香味就四散开来。
残阳在屋里睡的正香,被这香味馋醒的。
他腾腾腾跑到院子里,看见姜榆面前这一堆觉得甚是新奇:“师姐,你这做的是什么好吃的啊?怎么这么香!”
“烧烤啊。”姜榆随口答道。
“烧……烧什么?”
“啊,就是烤肉,烤肉。”姜榆换了种方式说,从烤好的那一盘里拿了一串给他,“呐,尝尝。”
残阳把最上边的那块肉撕咬下来,在嘴里细细品嚼,两眼放光:“哇,好吃好吃,太好吃了!”
姜榆继续烤那些没熟的,“就这么做的,你要是喜欢就多吃些,这边烤好的都是你的。”
说着,她把盘子往残阳这边推了推。
现在是材料有限,若是在现代一切都齐全的话,她能做的更好吃。
残阳毫不客气的把整盘都捧着,坐在竹椅上大口大口的吃,很开心,边吃边说:“师姐,我感觉你跟以前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
“你以前只知练武,从来都不会下厨的,更别说做东西给我吃了。”残阳说着喝了杯茶,“而且,打架的时候师姐比以前更狠了。”
从杀了徐昌背后之人的那天晚上起,再到处理掉这一路跟踪他们的杀手,姜榆次次下手极重。
她身上的那股狠戾劲,有时会让他很害怕。
姜榆把新烤完的放在盘子里,淡淡的开口:“我若是心慈手软之人,我们早就没命了。”
残阳不说话了,自顾自的吃。
反正不管师姐什么样,她永远都是对残阳最好的师姐。
至于其他的,他才不管呢。
“说到杀人,我倒是想起来了。”姜榆声音幽幽的,“从明日起,给我早起练功!”
残阳:“……”
手里的肉一下子就不香了是怎么回事??
姜榆说话向来是算数的。
第二天鸡鸣时分,残阳还在睡梦中,就被她从被窝里拽起拉到院中。
他看了看才有些蒙蒙亮的天空,又看了看一身练功装扮的姜榆,困的都站不住,“师姐,这天还没怎么亮呢,有必要起这么早吗?”
睡个好觉不好吗?
“早起练功对身体好,废话别太多。”姜榆说话声音很轻,黑漆漆的眸子就那么看着他,冷气逼人。
自打她受伤醒来,眼神变的越发凌厉。往往只是撇过来一眼,就会让他不敢说话。
现在亦是如此。
姜榆把准备好的沙袋扔给他,“把这个绑在手臂和脚腕上,去院里跑步,没我的命令不准停。”
残阳不情不愿的照做。
他跑步,姜榆也没闲着。她同样绑好了沙袋,站在台阶边缘,半个脚掌几乎都在外面,扎马步冥想。
就从他们来陵城这一路上遇到的杀手就能看出,他们四周还有很多潜在的危险。她能保护残阳一时,保护不了残阳一世,没有办法时时刻刻守在他的身边。
他年纪小,功夫又不好不赖。若是遇见真正武功上乘的杀手,他定然会被伤。
为了他的安全考虑,她一定要严格训练他。
不只是残阳,连她自己都必须勤加练习。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世界之大武功比她好的人比比皆是,她不得不小心。
——
练够两个时辰,姜榆和残阳都已汗如雨下。
残阳觉得奇怪,虽然过程很累,但休息的时候被风一吹,整个人却是很舒服。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练功这么好呢?
又跟着姜榆做了几个舒展筋骨的动作,二人才各自回房间洗漱。
姜榆回去泡了个澡,脑中一直在想梦境中的事。
昨天,那本书她背完了。
最后一页翻完,那双手的主人终于出现了。
是师父。
师父告诉她,这本书里记载着炼毒,机关术,兵器锻造之法以及许多神秘之术。正是因此,数不清的江湖人士和朝廷官员争先恐后找到他,想要得到这本书,从而达到他们不可告人的目的。
这才有了后面他们师徒四人被追杀的事。
师父在梦中一再告诫于她,一定要将这书保护好,万万不能将里面的内容告诉任何人。此书可救人,也可害人,如何去做,全在她的一念之间。
梦境的最后,师父摸摸她的头,跟她道歉,说师父对不起她,她在还是一个小女孩的年轻就要担负起这样的重任,她的一生很有可能在被追杀之中度过。
可无论如何,师父都希望她能开心快乐,能好好的活着。
醒来时,姜榆眼睛是红的。
在被追杀时师父跟大师姐拼上性命把他们二人送出来,师父临死前的样子,最近在她梦中越发清晰。
她不怕被追杀,不怕死。本就是上天恩赐重活一回,就算耗尽一切,她都要把师父交代的事情完成。
她也一定,要亲手为师父跟大师姐报仇。
残阳洗漱更衣完,神清气爽的来找姜榆。
见她还在卧房没出来,也没往里走,自顾自的坐在桌边等她收拾完。
姜榆正站在窗前擦拭头发。
她目光微怔,手上的动作很是缓慢,看着外面出神的在想着事情。
城郊临山,打开窗子就能看见一片翠绿之景。山间湿气重,每到晨时都会泛起白雾,影影绰绰,如仙境一般。
她的目光缓缓定在院外那几棵大树上。
树后有人。
三天了,位置不变,人都换了好几拨,也没进来对他们做些什么。
自以为隐藏的很好,实则却不知早就暴露了。
这能是谁派来监视的呢?
姜榆看他们不像是杀手,就懒得管,但她不能放任这些人在她家附近偷看的这么随意。
她最烦被人监视的感觉了。
看来,还得想个办法让他们赶紧滚蛋。
“师姐,师姐你收拾完了吗?”残阳揉揉自己瘪瘪的肚子,“我们等下出去吃吧,街角有家面摊味道特别好。”
早上练了那么长时间,他一定要多吃点补补。
“行,我带你去吃。”姜榆从里面出来,换了身衣服,还是一副清清冷冷的漂亮模样,“正好我也饿了,走吧。”
“嘿嘿,还是师姐最好。”
——
渊王府。
府上此刻十分忙碌。
王爷忽然晕倒,宫中太医陆陆续续来了好几拨。诊断之后说是旧疾复发,身体匮乏所致。
林管家送走太医,无奈叹气。
王爷自幼体弱多病,常年需要靠药物来维持身体健康。皇上派人为他遍寻天下名医,可到现在也没查出来旧疾究竟是个什么病症。只说幼时王爷的那次遭遇让他伤了心脉,要一直安心静养,不能太过操劳。
皇上心疼自己的亲弟弟,不忍让他一边忍受着病痛的折磨还要操心朝中之事,便让他不用来上朝,安心养好身体,做个闲散王爷。
与他同龄的男子,不是在边塞驰骋沙场,就是在朝堂上与众位大臣共商治国之道。自家王爷却久卧病榻,喝着难闻的汤药,常年下来整个人都十分清瘦。
这么些年,各地进贡的名贵药材皇上派人都送到了他们渊王府,什么样的汤药王爷没喝过?可看着总是不见好,偶尔精神好一点可以去外面走走,回来的时候也肯定会病倒。
林管家自幼便跟在先皇身边伺候,后来先皇驾崩,新帝即位,他便随年幼的渊王到宫外立府。他在渊王府待了很多年,是从小看着王爷长大的,心里把他当作自己的孩子一样看待。很多时候他见王爷这副病怏怏的模样,很心疼。
“管家,”一婢女过来寻他,福身行礼,“王爷醒了。”
“那便好那便好。”林管家悬着的心总算放下,攥紧手上太医开的药方,“那我赶紧去给王爷抓药。”
程泰是稍晚一阵回来的。
他受命外出办事,回来时才听下人说起王爷晕倒之事。他在王爷卧房前考虑再三,还是走了进去。
一屋子的汤药味。
程泰向床上的人抱拳行礼:“主子。”
浅色纱帐后,那人背靠床头坐着,面色苍白,双目紧闭,睫毛偶尔颤动,似是累极。一双纤细修长的手放在素色棉被上,手背上青筋凸起,干净有力。
听见声音,男人缓缓睁开眼睛。眼神中带着丝迷茫和疲倦,慵懒又温柔。
程泰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他这时候就很理解红城那个姑娘为何将王爷看成女子。
这这这…这也太好看了!
“怎么样了?”帐后那人问。
“边塞并无异动,城中也一切安好。您叫我特意关注的几位大人家中也没什么异常,只不过他们这几位最近来往比较频繁。”
“继续暗中打探,他们最近一定会有所动作,”萧景渊咳了一阵,“那名女子呢?”
说到她,程泰也感觉很是无奈,开口道:“她几日前到达陵城,在城郊买了一老宅,我们安排在她宅院四周监视的人被…被……”
他顿了顿,继续说,“被她打了一顿,现在都回到府上了。”
“打怎么回事?”
“回王爷的话,早上那女子与她师弟一同出门,我们的人紧随其后跟上。跟着他们走了好几条街,最后被在巷子里用迷药迷晕。醒来时鼻青脸肿受了些轻伤,身旁还留了张纸,上面说她早已知晓她家附近有人监视,若是再继续下次就不会是受轻伤这么简单。”
若非是看见他们脸上身上的伤,程泰压根不会信这套说辞。
渊王府的暗卫队个个训练有素,秘密跟踪监视是他们的基本训练项目,每个人都能做到悄无声息不留痕迹,这么多年从未出过差错。
怎么到这个女子这儿就这么轻松就被发现了?
“叫府上大夫为他们诊治,短期之内暂时不用出去了。”男人轻声道,“至于她,过几日再叫人去盯着。”
“主子,我们为何要派人去监视这女子?”
就因为她救了王爷一命?
程泰不信。
男子一阵咳嗽,脸色很不好。半晌,他道:“或许,因为有趣。”
其实认真想想,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单纯想知道她的一些事。
破庙那夜,他计划失败被人发现追杀,后来虽伤重昏迷,可还是有一些记忆。
朦胧间,他感觉有人脱掉了他潮湿的衣物,一双凉的小手轻轻的在处理他的伤口,又一下一下的给他梳理凌乱的头发。
那种柔柔软软的感觉,他到现在都还记得。
次日醒来见她,她的那声“姑娘”叫的他猝不及防。
对他是那副没有防备的模样,对程泰却满是警惕。像是一直发怒的小刺猬,随时都能过来伤人。
后来她在红城的事传回陵城,他对她就越发好奇。
到底是经历了什么,让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的眼中尽是沧桑悲凉,到底是经历了什么,让这只小刺猬对人如此防备?
想到那日她认认真真叫他姑娘的样子,萧景渊不禁轻笑,又忍不住去想,要是她知道口中的姑娘是个男子,她又会是什么表情?
“对了主子,属下还有一事要禀报。我们的人回来说,那位姑娘的院子里几乎日日都有杀手前去刺杀她。”
萧景渊皱眉:“可查清是何缘由?”
“我们的人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所以未敢去细细打探,只不过,”程泰没忍住笑出声,“那些杀手,下场挺惨的。”
萧景渊觉得也是。
轻易招惹一只刺猬,容易弄得满身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