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榆慢悠悠收回腿,朝孙妈妈颔首,打招呼,“好久不见。”
然后毫不客气踩着银票进来。
一脚。
一脚。
又一脚。
像故意一般,每一步用力很大,银票上的黑脚印清晰可见。
她的宝贝们脏了。
孙妈妈的心在滴血。
想吵想闹想发火,可她没那个胆子,只能努力在脸上挤出一个非常灿烂的笑容,起身相迎,“呦,客官来了。今日怎么得空到妾身这来?”
“多日不见,过来看看。”姜榆转身坐到孙妈妈的摇椅上。
摇椅没发出一点声音。
她随意从身下抽出一张银票,“呦,五百两,可不少啊。”
孙妈妈马上说:“您若喜欢,这些都是您的。”
她往桌上放了一摞。
别以为她会全给出去。
她又不傻,给一摞不错了。
一摞她都心疼。
“大可不必,这不合规矩。”
孙妈妈道,“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您说是不是?”
“无功不受禄,还是不随便拿人钱财的好。”姜榆把那张五百两放了回去。
孙妈妈暗暗松了口气。
她也只是客气客气。
心肝宝贝怎么能随便送人呢?
那可都是她的命。
孙妈妈收拾干净桌子,给他们倒茶,“客官今日是来找炎儿吗?真不巧,他已经让其他客人包下了。但您放心,妾身马上去说,叫炎儿梳洗一下就到您房间来。”
说着起身行礼,要往出走。
“不用,我不找他。”姜榆道,“我找你。”
“找我?”
孙妈妈有些意外,随即笑道,“那行,客官您说什么事。”
“来找你要个人。”
她还以为多大事,心里悬着的一块大石头瞬间落下去,“您说要谁,妾身立马叫他过来。”
文渊阁最不缺人,被恩客看中带走是常有的事。
当然了,带走可以,钱得够。
她猜是祁炎。
那又可以赚一大笔。
孙妈妈心里乐开了花。
姜榆:“祁画。”
祁画是祁炎妹妹的名字。
孙妈妈笑脸僵住,神情严肃,“您怎么知道祁画在我这儿?”
姜榆喝了口茶。
本来是不知道的,但现在知道了。
她躺在摇椅上,漫不经心道,“你说呢?”
孙妈妈皱着眉头思考。
半天,眉头松开,恍然大悟,“哦,妾身知道了。”
三人看她。
“你们是张大人的人,对不对?”
姜榆:“……”
残阳:“……”
呼延卓尔:“……”
您的智商可真是令人捉急。
不过倒也省了很多事,还有了意外收获。姜榆顺势答应,“没错,现在可以把人给我了?”
孙妈妈摇头:“不行。”
“理由。”
“这是张大人交给妾身的人,没有张大人的吩咐,任何人不能带走。”
残阳:“就是张大人吩咐我们过来把人带走。”
“那你们有张大人的手写信吗?”
“没有。”
“那还是不行。”孙妈妈很坚决,“没有张大人的手写信,妾身不能把人交给几位客官。”
残阳:“……”
好轴一女的。
姜榆站起,随手捡了一把银票,盯着她问道,“确定不交人?”
孙妈妈被她看的害怕,还是点头,“不能交。”
“行。”
姜榆转身,把手里银票往火盆里一扔。
哗——
瞬间燃着。
孙妈妈:“!!”
又在地上捡了一把,拿起蜡烛,问她,“交吗?”
孙妈妈咽了咽口水,汗呼呼往外冒,刚要张嘴。
蜡烛碰了下银票,着了。
孙妈妈:“!!!”
姜榆接着捡,这次捡了好多。不止她,还有呼延卓尔和残阳捡的。一个拿蜡烛准备烧,两个准备往火盆里扔,配合十分默契。
孙妈妈汗流满面。
心被扎了好多窟窿,淌了好多血。
姜榆继续问,情绪肉眼可见的不好,烦了,“最后一次,交,不交?”
蜡烛即将碰到银票。
高空银票即将脱手,火盆敞开怀抱准备迎接。
一个手指头撒开,两个手指头撒开,三个手指头撒开。
孙妈妈汗如雨下。
最终,受不了了,给跪了,真跪了:“我交!我交!我交还不行!”
三人松手,把钱还她。
残阳故意从火盆那绕了一圈,吓她:“早这样多好,何必损失那么多钱。”
“不过你这么多钱,刚才那点对你来说九牛一毛。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姜榆把蜡烛放回去,“收拾好,外面等你。”
三人出去了。
孙妈妈抱着刚才幸存的宝贝,对着火盆,非常想哭。
死去的孩子们呐,娘对不起你们啊!
她好想骂人。
她不敢。
一想到那女孩问话的眼神她就害怕。
也庆幸进门时想破口大骂的话及时刹住车没说出来,不然说不定又要烧掉她多少钱。
说到这儿,心更痛了。
抱着她的宝贝,丝毫不想松手。
——
孙妈妈在房间里和她意外去世的“孩子们”进行了一场耗时很久的道别仪式。
结果是,姜榆最后那一丢丢的耐心被彻底耗尽。
她靠扶梯站着,姿势随意。眉头皱的很深,眼眸半敛,眼角有一点红,目光冰冷。
她身后是个造型精美的巨大烛台悬挂在顶部,上面放了很多蜡烛,把整个文渊阁照得亮如白昼。
有光从她身后打过来,她像是个从光里走出的天使。
错了,是披着天使皮囊的恶魔。
天使是温柔的,和善的,不会有那么可怕的眼神。
孙妈妈本是想笑着说一句“走吧”,看见她的眼睛,笑不出来,也说不出来。
心里没来由的打颤。
残阳最会看姜榆的表情了,知道这是处在爆发边缘的信号,在孙妈妈耳边打了个响指:“赶紧走吧。”
孙妈妈吓的一激灵,慢半拍,啊一声,去前头带路。
第一步还没迈出去,差点没左脚拌右脚摔了。
残阳不太情愿地扶了一把。
孙妈妈说了句多谢,走了。
这回是自己踩了自己裙摆,摔了,摔的很结实。
她连疼都没喊,爬起来就走,走得飞快。
姜榆等她不摔了才跟上。
残阳松了口气:“还好我机智,没让她跟师姐说话。”
“说话怎么了?”呼延卓尔听不懂。
“那她现在应该被打成猪头了。”
呼延卓尔头上缓缓升起三个问号。
说到了解姜榆这方面,残阳还是很有耐心的:“刚刚师姐那个表情,代表她相当烦躁,马上就要发火了。要是这时候去惹她,下场,”他做了个抹脖的手势,“很惨的。”
呼延卓尔听他说起过很多次,姜榆耐性很差,脾气不好,但还是有点震惊,“她连女生都打啊?”
残阳看她一眼,“你姐姐不就是个例子。”
“呼延赞佳不算,她连人都不算,打死活该!”一提到她,呼延卓尔牙痒痒,拳头痒痒,鞭子蠢蠢欲动,想打人。
两人边走边说,“反正,这种时候别跟她说话,别去惹她就对了。”
呼延卓尔点头。
她是绝对打不过姜榆的,所以相处期间还是要注意一下。
但她们是朋友,姜榆应该不会对她动手的。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她又开始好奇,“一个细微的表情就能知道她的情绪,挺厉害的啊。”
残阳抹了下眼睛,没说话。
为什么这么了解?
当然是亲身经历带来的教训。
从小到大,挨揍的次数多了,自然就长记性了。
不能说,说多都是泪。